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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羅之獄 顏昭晗 4200 字 2個月前

不知是想哭還是想笑。他抬起眼皮,聲音毫無起伏:“白袖蘿已經死了,這些都已經沒用。”

“隻是一個白袖蘿,你就如此消沉了嗎?”婆雅稚的語氣頗為不屑。

“我愛白袖蘿。白袖蘿既然死了,那麼所有的事情都已經沒有意義了。”淩修說,低聲歎了口氣,“而且我受過你一次欺騙,逼死了薄子夏,厲鬼道就剩這麼點人,能經曆住幾次折騰?”

婆雅稚伸手撚著胡須:“如果我告訴你,薄子夏還沒有死呢?”

“薄子夏是薄子夏,終歸不是白袖蘿。她沒有死,又能怎樣?厲鬼道幾十條人命也是修羅道欠下來的。”淩修站起身,繼續擦拭擺了一排一排的靈位,“如今既然我是道主,我就一定會為厲鬼道報仇。多說無益,阿修羅王還是請回吧。”

“我現在就可以殺掉你,再殺掉這厲鬼道僅餘的十幾個人。”婆雅稚說道,語帶威脅。

“你不會這樣做的。”淩修低頭擦著牌位,動作不停,“我雖失了一切,但還有籌碼的,對嗎?”

婆雅稚望著淩修,手伸到了腰間,抓住了彎刀刀柄,淩修依然專心擦牌位,不為所動,仿佛外界所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最終,婆雅稚是說了句“好自為之”,便轉身離開,身形帶起了一陣風,撩動滿殿垂下來的帳幔。

待婆雅稚走了,淩修放下手中牌位,輕聲歎了一句:“央金梅朵,你出來吧。”

央金從側門中走出來,神色凝重。她的%e5%94%87抿起來時,那張黝黑的臉上就隻見眼睛閃著光亮,淩修隔著幾層帳幔去看,覺得她氣勢有些迫人。

“婆雅稚本是我的師叔,死去的道主是我師兄。”淩修轉過身去,負手道,“師父與師叔不和,師叔也與我師兄不和。師叔報複,本在情理之中,卻不料牽連進去厲鬼道這麼多的人命,我心亦惻然焉。”

“我阿爸說,厲鬼道和我們有關係,是兄弟。你們有困難我們也會幫你們。”

“謝謝你,央金梅朵。”淩修這話倒說得誠懇之極了。

“對了,你剛才說你逼死了薄子夏?”央金忽然話鋒一轉,質問道。與婆雅稚的沉穩不同,她顯得十分激動,“因為要救一個人,就要逼死另外一個人?”

“不是這樣的……”淩修被詰問得有點尷尬,“我當時也是受了蒙蔽,並非真的想要殺死薄子夏,我——”

“你是個混蛋!”央金往地上啐了一口,用吐蕃語罵了幾句,又換回漢話怒斥,“你這麼大的男人了,還隻會說自己被騙了,被人欺負了!薄子夏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都沒有抱怨過你一句!她身上帶著傷,我見到她時,她差點死掉!”

淩修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他歎了口氣,轉過身:“請你轉告薄子夏,她想要回來的話,隨時都可以回來,我會向她請罪。”

“做夢!”央金怒道,瞪大了眼睛,“還想讓我阿爸阿叔幫你報仇,真是想得美!”她踩著重重的腳步向外跑去,淩修想要叫住她,張了張嘴,話語最終也變成了一聲歎息。他扭過頭,再度拿起白袖蘿的靈牌,凝視許久,眼淚從臉頰上滑下去。

薄子夏正在驛站的房間中收拾著東西,苦惱如何將手腕和腳踝上的鐵環卸掉。鎖匠說這鐵環中還暗藏玄機,不能貿然去破壞,難道就隻有去找合德要來鑰匙?不知道這一去找合德,還能不能回得來。薄子夏一想起合德,覺得周身都發起寒,直要顫唞起來。

央金一路小跑回來,走進門時,卻不急於過來,隻是倚靠著門框望向薄子夏。

“央金?”薄子夏轉頭衝她笑了笑,“你是去哪了?跑得氣喘噓噓的。”

央金盯著薄子夏,不說話,眼睛裡好像含了一汪淚似的。薄子夏莫名其妙,摸了摸自己的臉,也沒什麼不對勁。央金忽然走上前,抱住薄子夏的肩膀,聲音有些哽咽:“阿妹,其實之前我一直都騙了你的。我們不是來買鹽茶的,而是是受人委托,前來幫人尋仇的。”

薄子夏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倒不覺得她說出來的話有多驚人。她早就猜測到央金一行人非是普通的客商,所以並沒有太過驚訝。她正考慮著說點什麼讓央金彆再抱著她,央金吸了吸鼻子又說:“委托我們的,是厲鬼道道主淩修。因為活佛和厲鬼道以前的道主有淵源,所以我們就趕過來了。”

厲鬼道道主淩修。薄子夏本來湮沒的記憶,忽然被翻攪了出來。厲鬼道,她以前是厲鬼道的門人,因為淩修追殺她,她才會遭致這一切……

薄子夏目瞪口呆。如此說來,她和央金也並非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了。

“我已經知曉你的身份了。”央金用袖子抹了把眼淚,依然扶著薄子夏的肩膀不肯放手,她的鼻頭因為哭泣變得通紅,“我今天見了淩修。他說隻要你回去,他就會向你賠罪。”

薄子夏輕輕歎了口氣。要回厲鬼道嗎?畢竟那裡是她的家。可是熟識的人都已經死了。想起淩修那張可惡的嘴臉,薄子夏搖了搖頭:“回去太尷尬了,我不回去了。”

央金仰起臉,破涕而笑,眼淚還掛在臉頰上,薄子夏伸手為她去擦,被她一把抓住手,力氣大得驚人:“阿妹,你不回去了對嗎?真的不回去了?”

“嗯。”薄子夏敷衍著往外掙,想讓央金鬆開她,央金卻依然抱著她不放,激動地一遍一遍說著“太好了,太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障月

薄子夏聽見更漏的聲音,已經是二更了。這晚是圓月,一輪月亮懸在深藍色的天上,晴夜裡半點雲都不見,風吹得人心裡發冷。

吐蕃人將驛站中的蠟燭油燈都熄了,隻留下樓下大廳裡火爐中生的炭火取暖。天一黑,他們便聚在樓下喝酒烤火,薄子夏在樓上聽見央金彈三弦唱著歌,其餘人都說說笑笑,似乎極為開心。

央金告知薄子夏,他們殺了修羅道的人,修羅道絕不會善罷甘休,今晚很有可能報複而來,所以要做好戒備。但看他們這有說有笑的歡樂模樣,想必也是%e8%83%b8有成竹了。薄子夏站在樓上,樓下的說笑聲都與她無關,她隔著窗子看那明月,越看越覺得淒清。

忽然間,眾人談笑、唱歌、撥弦的聲音都消失了,一個老頭的聲音低低用吐蕃語低低說了句什麼,薄子夏聽到“呼”的一聲,那是用什麼東西將火撲滅的聲音。轉眼時間,樓上樓下隻餘一片寂靜,聽得到風從窗紙吹進來的聲響。薄子夏心裡暗自吃驚,不知道樓下發生了什麼,便提起裙子躡手躡腳地走下樓。

驛站的樓梯時間久了,一踩上去便嘎吱作響,地方又窄又黑,薄子夏正探頭去查看一樓的情況,卻見一個黑影猛得撲過來,將她推了個趔趄。推她的人是頓珠,他用吐蕃語對薄子夏吼了句什麼,薄子夏聽不懂,卻也明白他的意思,是讓她迅速避開。

頓珠的這聲暴喝仿佛是把凝著的冰麵打碎,讓在黑暗中對峙著的雙方都確定了對方的位置,薄子夏這時才聽見樓下傳來打鬥聲。

薄子夏扭身就往走廊裡跑。她並非懼怕與修羅道的人交鋒,而是怕遇到合德。雖然今晚的偷襲,合德不一定會出現在這裡。

驛站二樓的儘頭有一間不大的屋子,主要堆放些雜物。薄子夏閃身進去,蹲在積滿塵灰的破爛物什後麵,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打鬥聲不斷地傳上來,十分激烈,乒乒乓乓混亂一片,仿佛要把這破房子都給弄榻。薄子夏側耳聽著樓下動靜,也分不出來是誰占了上風。她聽到好像有人上了樓,沿著走廊一步步不疾不徐地走過來,像是在尋找著什麼。樓下打得如火如荼,這人得腳步聲混在其中,幾乎讓人聽不到。

薄子夏兀自納悶,不知這腳步聲是怎麼回事。她小心翼翼地挪到門口,想從門縫中往外瞟一眼,藏身的房間門忽然被推開了。薄子夏看到了極為恐怖的景象:合德披頭散發,手中提著風燈站在門口,火光幽綠,映得合德的臉宛若索命厲鬼。◣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姐姐,”合德微微一笑,“我們又見麵了。”

薄子夏推開房中破爛的窗子,縱身從二樓躍了下去。她在地上站穩,回頭又看了一眼,合德正站在窗口俯視著她。目光冰冷,似要將她刺傷了一般。而樓下的空地當中,吐蕃人和修羅道的人廝殺甚是慘烈,雙方皆各有傷亡。

“喂,你怎麼出來了?”薄子夏聽見央金在大叫,隔了許多人和交錯撞擊的兵器,也聽不清楚央金在哪裡。薄子夏奪路就往驛站之外逃去。

驛站之外,是一條大道,直通到江邊去。薄子夏沿著這條道跑了幾步,便見一人站在大路中間,正對著他。這人手中拿著紙糊的招魂幡,麵前有一堆沒有燃儘的紙錢。紙灰的氣味讓薄子夏腳步為之一頓,而後發起抖來。

那人的臉正對著月亮,薄子夏看清了他的臉,雙目緊閉,似哭似笑,十分痛苦的模樣。

“林明思……”

薄子夏不知道為什麼林明思會堵在路中間還一副便秘的表情,她繞過林明思,往江邊奔逃而去。

“芸芸眾生都在排隊死亡,為什麼隻有你如此著急?”薄子夏聽到林明思閉著眼睛,問了她一句。她不知如何回答,隻能繼續往前跑著。

林明思還站在原地念念有詞,手中白紙糊成的華幡在北風中飛舞中。忽然一陣狂風從江上吹過來,好像變天了。晴夜暗了下來,烏雲將圓月遮蔽,四周不見半點光亮,連逃跑的路都變得茫茫渺渺,看不清楚了。

世界仿佛變成了一片混沌。薄子夏站在黑暗的中心,不知道要往哪個方向走,也不知道能走到哪裡。她跌跌撞撞地走了幾步,腳陷進了泥濘之中。她伸手向四處去探,摸到了一棵樹,心下明白自己是走到了道邊。她站在原地猶豫良久,直到被一個人從身後抱個滿懷,腰被箍住,逃無可逃。

“終於抓到你了,這回,我不會讓你再離開。”

合德的聲音吐在耳邊,甜蜜而危險。她轉到薄子夏的麵前,手臂依然緊緊抱著她。世界中一切都是黑暗的,唯有合德手中的風燈亮著,薄子夏能夠看清的隻有在她麵前微笑著的合德。薄子夏心中恐懼,掙紮著想要跑開,合德笑了起來,那笑聲如同石子在結了冰的河麵上刮過,冰冷而刺耳。

“你跑不掉的。”

仿佛讖語,又仿佛烙印在心上的詛咒。比之言語,薄子夏更懼怕她接下來所要麵對的一切。她用力從合德的臂彎中抽出自己的手臂,又去掰她的手指,不顧一切想要逃開,情緒失控到近乎於尖叫出聲。

“放開我!”

啪的一聲,臉頰上挨了一下,薄子夏的臉撇向了一邊,隨後便火辣辣疼了起來。合德推著她的肩膀,將她狠狠推到路邊的樹乾上,後背的舊傷被這樣一撞,痛得她倒抽了一口冷氣。

“為什麼總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