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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羅之獄 顏昭晗 4302 字 2個月前

因為已是秋天,溪水乾涸,隻有細細的水流,在風中幾乎聽不見。厲鬼道中,有些門人覺得居住在山上不安全,便辭彆了淩修,又搬回城中或鄉下的住處去了。這樣一來,留在山上的不足十人之數,到了夜深人靜之時,更顯死寂。

閻摩帶著幾人走到後山墳地時,一路上沒有見到半個人影。

“厲鬼道的氣數已儘,但是還要趕儘殺絕。”他將手中的提燈舉高,打量著在山腰上一個接一個鋪排開去的墳頭,自言自語道,“白袖蘿不死,始終是禍害。”

他叫幾個人都把手中的提燈和火炬點著,很快就找到了那座放著紙花的新墳。

“林明思在這裡做了記號,這個應該就是白袖蘿的墳了。”閻摩說道,語氣溫柔得詭異,“你們開始挖吧。”

那幾個人半句話都不說,立刻從腰間取下鋤頭等物,將墳頭刨開。隻挖了兩尺來深,就觸著了棺材板。

“埋得這麼淺?”閻摩納悶道,“你們彆停著,把棺材全挖出來,準備開蓋。”

幾人合力,將棺材從墓坑裡抬了出來,撬去四角的釘子。閻摩繞著棺材走了兩圈,敲敲打打一番,確認裡麵沒有機關,才道:“開棺吧。”

棺蓋打開,一股死人的濕冷氣味撲麵而來。閻摩走上前,舉起手中的提燈,打量棺中麵目青白,渾身僵硬的女屍。女屍的眼睛睜著,死不瞑目的模樣,眼中蒙著一層白翳,閻摩不由得有點膽寒。他雖叫著冥界“閻摩”的名字,但到底不是真正的閻羅王,大半夜的去掘墳挖墓,心裡也難免發怵。

閻摩打量著女屍的臉。他見過白袖蘿幾麵,而且活人和死人的麵容並不儘相同,他一時難以確定這具女屍是不是白袖蘿。

“淩修告訴林明思,白袖蘿是昨天才死的。這具女屍起碼死了有三五天了。不過時間倒也能對得上。”閻摩一邊想著,一邊揭開覆蓋在女屍身上的被子。看這具女屍的身材,倒是與白袖蘿差不離的,而且身穿白袖蘿的那件寬袖白衣。閻摩觀察著,忽然發現女屍的脖子上有道青紫色的傷痕。

“把火都往這邊舉一點。”閻摩吩咐幾個人。光線亮了一些,他仔細去看那傷痕,發現兩指寬的傷痕中有幾條細細的線,已經發黑了。閻摩用手去探那細線,估計是鐵絲等物所造成的特彆深的勒痕,傷口下甚至隱約可見黑色的血塊。

“這種傷口……”他將提燈湊近了白袖蘿的脖子。夜風吹過來,讓閻摩不自覺地打了個寒噤,“像是一捆絲,中間又混了幾根鐵絲所勒出來的,勒住她的應當是拂塵。”

“白袖蘿不是壽數已儘,油儘燈枯而亡的。”閻摩歎了口氣,有些憐惜地看著這具女屍,又用被子將她蓋上,“她是被用拂塵勒死的。厲鬼道現在還活著的人中,能這樣的做的,隻有淩修了。大概是寧願殺了她,也不願看她慢慢等死吧。”

雖然閻摩還有些不太明白,為什麼淩修為什麼要這樣做,或者為什麼要隱瞞白袖蘿的死期,但是對於他而言,知道白袖蘿已經死了,這就足夠。

閻摩命人將此處恢複原狀,便走到一邊在道旁坐下,將背在身後的西塔琴解下來抱在懷中,輕輕彈了幾個調子。異族樂曲在寂靜無聲的墳地中響起,比之恐怖,更有種悲涼的意味。

“就用這曲子送你走吧,白袖蘿。”閻摩輕聲說,聲音和琴聲交融,柔和得就像是在對情人呢喃。

合德安頓好薄子夏後,返回方才招待薄子夏的居室中,叫來侍女為自己重新更衣梳妝,又點起幾十支蠟燭,映得滿室通明。她的心情十分惡劣。正與薄子夏耳鬢廝磨得開心,卻突然有人通報說乾達婆要來訪,而且乾達婆又是她很厭惡的人,心情能好才怪。

乾達婆是阿修羅王的妻子,也是她舍脂名義上的“母%e4%ba%b2”。不過,這個女人跟合德並無血緣關係。

乾達婆的突然來訪,也令合德疑惑中也有些忐忑。這個女人是不是已經察覺了什麼?彆的倒還好說,她怕乾達婆發現薄子夏,而後在此事上大做文章。與乾達婆翻臉事小,危及薄子夏就事大了。

正想著,合德忽覺一陣香風襲來,伴隨環佩叮當的聲音。她站起身,走到門口去迎,見幾名侍女簇擁著一名戴麵紗的婦人走來,她雙手合十,深深躬身行禮:“母%e4%ba%b2。”

乾達婆對她微微一擺手,示意免禮,率先走入居室中去了。

“母%e4%ba%b2大駕光臨,是有何貴乾?”合德側過頭問道,餘光瞥到這“母%e4%ba%b2”已經自行落座,態度之自然,活像自己才是此處主人,合德是客人。

“許久不見,隨意過來敘敘舊,不必拘束。來,坐。”乾達婆道,她依然沒有摘下麵紗,嗓音稍微有點沙啞,合德疑心她是生病了。

合德坐到乾達婆的對麵。因為麵紗和頭巾的遮擋,合德隻能看到她一雙攝魂奪魄的眼睛,還有眉心豔紅的吉祥痣。可能是因為生病,合德覺得乾達婆的目光沒有以往那樣咄咄逼人了,倒讓人看著順眼了一點。

“母%e4%ba%b2想同女兒談什麼?”合德問道。

“你住在這地下,不覺得陰森嗎?不如搬去和母%e4%ba%b2住在一起吧。”乾達婆以非常自然的態度說。

合德冷冷笑道:“難道母%e4%ba%b2忘了,我從不在白天出去的。”開玩笑,搬去和乾達婆住?用不了三天肯定得打起來,這女人都想些什麼啊?

乾達婆垂下了眼皮:“也是,是我疏忽了。女兒若不願意,那便算了。”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乾達婆突然又說:“我聽說厲鬼道的白袖蘿死了。”

合德道:“女兒也聽說了。”這消息是閻摩告訴她的,初次聽聞時還讓合德稍微吃了一驚,畢竟她沒想到白袖蘿這麼快就會死。說起來,白袖蘿和修羅道的淵源也頗深。

“死了也好,死了就能登極樂,強過在輪回中受苦。”

“母%e4%ba%b2還有彆的什麼事嗎?”合德逐漸開始不耐煩了。乾達婆的態度頗耐人尋味,又儘扯些廢話,合德覺得跟她相處真不是一般累。

“好久沒來過這地宮了。”乾達婆打量著滿室的壁畫,咳嗽了兩聲,語氣有些恍惚,“你陪我在此處走走吧。”

合德有些怔,訝異乾達婆會提出這種要求。心下思索了一番,冷笑著站起身來:“母%e4%ba%b2都這麼說了,做女兒的哪有不聽從之理。請吧。”

兩人在侍女的簇擁下,走在幽長的走廊中。走廊有些狹小,合德走在乾達婆稍後。乾達婆似乎對此處還真的十分懷念,走得不僅很慢,每逢岔道便要停頓一下。

修羅道的地宮原先的確是墓室,安葬的是一位前朝篤信佛教的皇%e4%ba%b2,其中打通了地下的暗河和溶洞,後來被改造成如今的模樣。乾達婆平時並不住在這裡,她嫌地宮陰森,很少到地宮中來,倒省得合德眼見心煩。如今不知道是轉了性還是怎麼回事。

“舍脂,”乾達婆終於悠悠開口,“你身上有胭脂的味道。”

乾達婆是香神,而此人的嗅覺的確非常了得。合德是揣了一個胭脂盒,但是胭脂這會兒都在薄子夏臉上呢,加上乾達婆自己就香得像個香料桶,不曉得她是怎麼聞到胭脂味的。合德一句“狗鼻子”險些%e8%84%b1口而出。

作者有話要說:

☆、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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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送走不知道是來乾啥的乾達婆,合德心裡惦記著薄子夏,急忙返回地宮中,見薄子夏正蜷在地上,長發披散下來,遮住半張臉,似是十分難受的模樣。

“怎麼了?”合德快步走過去,在薄子夏身邊跪下來,手去探薄子夏的額頭,發現有點發燙。

“不太舒服。”薄子夏睜開眼睛望向合德,目光頗有些楚楚可憐的意味,低聲說了一句,“泡了水,傷口可能發炎了。”

合德的手從薄子夏衣領探進去。她身上最嚴重的傷是肩膀連到大臂上的一道刀傷。合德觸著那道傷時,薄子夏渾身哆嗦了一下。

“疼。”薄子夏把臉埋在臂彎裡,%e8%85%bf因為疼痛而蜷起來,將拴在腳踝的鐵鏈繃得緊緊的,小%e8%85%bf甚至都開始痙攣了。

合德將薄子夏腳踝上的鐵鏈打開,柔聲說:“我去叫人拿藥來,給你上藥。不是大傷,不妨事的。”

薄子夏艱難地坐了起來,拉住合德的手臂,眼淚汪汪:“合德,我方才做了個夢,夢見我傷口腐爛至心肺,藥石罔效。恐怕我沒多久可活了。”

“姐姐,彆亂想。”合德撫了撫薄子夏的頭發,她以前從來沒見過薄子夏掉眼淚,此時見薄子夏眼眶發紅的模樣倒是挺驚訝,心裡忍不住添了些憐惜,安慰道,“病好了就沒事了……唔!”

趁著合德完全沒有戒心的時候,薄子夏左手忽然翻過來,捏緊合德手腕脈門,右手出拳準確打向合德的下巴,配合左手用力一甩,速度極快,一套動作有如行雲流水,若是有第三人在現場,一定會給薄子夏鼓掌叫好。合德幾乎來不及反應,就已經被打出兩步遠。薄子夏的速度快,力度則稍遜些,不然這一下能當場將合德擊暈。

與合德相處的這段時間裡,薄子夏發現合德的武功其實並不高,但她手中總提著的那盞風燈不知是個什麼鬼物,隻要合德拿著風燈,薄子夏便毫無勝算。因此薄子夏裝作生病痛苦的模樣,趁著合德手上沒有拿風燈的時候,騙合德打開鐵鏈,又將合德擊倒。

這個修羅道雖然不是陰間,但是比陰間好不到哪去,薄子夏覺得自己要是再不逃出去,一定會在這裡瘋掉。

薄子夏瀟灑地站起身,也不管合德還在幾步之外痛苦地呻|%e5%90%9f,拔%e8%85%bf就往大殿外跑,一邊跑一邊得意地想,自己真不愧是厲鬼道中“不可描寫薄子夏”,合德那小丫頭以為成了個什麼“舍脂”就了不起,簡直天真。

她衝到漆黑的走廊裡,才發現自己身上沒有一點照明的東西。怎麼辦?要返回去拿蠟燭嗎?薄子夏稍微猶豫了一下,決定摸著黑往前走。合德還在地宮中,如果身上帶著火,反而容易成為目標。薄子夏凝神靜心,仔細捕捉著空氣中的動靜。漸漸的,她聽見了模糊的水流聲,好像隔了很厚的山壁似的。

薄子夏判斷此處有底下暗河,若是能找到暗河,順著暗河走,說不定能走出這鬼地方。

她扶著牆壁,也不敢走太快,生怕磕了絆了。額前的華勝總是發出細碎的聲響,薄子夏便將它摘下來,丟在地上,循著若有若無的水聲,繼續往前走。在黑暗中,她越走心裡越害怕,她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裡,恐懼著看不見的未知的一切,黑暗沉沉地壓頂,薄子夏甚至隱隱希望合德趕緊派人來追她,最起碼能讓她見到一點光。

然而在漆黑的走廊中,隻有她自己急促的心跳聲相伴。

薄子夏回過頭,又側耳傾聽,水流聲依然若有若無,除此之外,沒有彆的什麼動靜,此地寂靜地就像是一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