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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羅之獄 顏昭晗 4242 字 2個月前

候,袖姑娘又怎麼會始終都不出現……薄子夏心中亂糟糟的,也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合德所說的話。

“為什麼要殺她?”薄子夏問。

“為什麼不殺她?”合德嗤笑,“修羅道與厲鬼道有仇,白袖蘿是厲鬼道的護法,武功又高,難道不應該先除掉嗎?”

“為什麼不殺我?”薄子夏反問著,她覺得身處的這桶熱水仿佛都冷了,凝結成冰,“我也是厲鬼道的人。”

“我說過,因為我愛你。”合德平靜地說道。

薄子夏垂下頭,看著自己的呼吸在水麵上吹出一層又一層的漣漪。

仿佛有風卷起紗帳,薄子夏回頭,看見合德正坐在紗幔後看著她。燭火的光不夠明亮,薄子夏看不清合德的表情。

“合德,你這樣,隻能讓我恨你。”薄子夏說著,將黑發從水裡撈出來,濕噠噠地晾在桶沿,兩手手腕上的鐵環相碰,發出細微的撞擊聲。

“也罷。”合德的語氣聽起來沒有什麼波瀾起伏。

薄子夏不再說話,用手捧著頭發,機械地,一遍又一遍往上澆著熱水。一定要逃出這裡,離開這裡,薄子夏暗想,不管袖姑娘是死是活,她都要找到袖姑娘。因為這個世上,隻有袖姑娘對她說過,無論發生什麼,她都會站到薄子夏這邊。

作者有話要說:

☆、華勝

沐浴之後,合德差人去取來乾淨的衣裳讓薄子夏換上。新衣服是月白色的,緊袖窄肩,領口繡著的紋飾圖樣也頗具異國情調。大約是剛用香薰過,衣物上一股檀香的氣味。

薄子夏換好衣服後,合德又%e4%ba%b2自拿著布巾過來,為她擦拭頭發。薄子夏很不自然地扭捏了幾下,合德按住她的肩膀,輕聲嗬斥了一句:“彆動!”

與合德相處時,薄子夏幾乎時時都落下風,以前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

侍女將一張小幾搬到薄子夏和合德麵前,上麵放著一個銅鏡,隨後撤去杯盤碟盞和浴桶,隨後對合德雙手合十行禮,便都退下了。陰暗的居室之內,隻剩下薄子夏和合德兩個人。合德為薄子夏擦完頭發後,又拿起一個梳子,輕輕地為薄子夏梳理著。

薄子夏一抬頭就從銅鏡中看到合德得麵容。她有些害怕合德從鏡中盯著她的眼神。那眼神中有太多令人不安的迷醉,讓薄子夏也不由擔心一不小心就會陷入其中。

“合德……還是我自己來吧。”薄子夏晃了晃肩膀,想把合德搭在她肩膀上的手給晃掉,當然這隻是徒勞。

合德沒有理她,依然在細心地、甚至於慢吞吞地梳理她的頭發。薄子夏感覺到冰涼的齒梳在發絲間遊走,一如合德冰涼的指尖撩過鬢角和耳後。她的頭發仿佛也有了知覺一般,在合德的撫摸下微微戰栗著。

空氣似乎停止了流動,隻在一種逐漸升高的熱度中慢慢膨脹。薄子夏坐在椅子上,覺得仿佛下一秒鐘她就會因為壓抑而尖叫出來。

合德將薄子夏的劉海全部梳理到頭頂,用篦固定住,又拿來華勝,綴在薄子夏額前。從鏡中看,薄子夏活像是個天竺舞女。然而合德從鏡中望著她的目光時迷戀的,她的一手向前環住薄子夏的腰,另一手依然撫摸著她的頭發和臉頰。合德的手指觸碰薄子夏的額角和臉側時,竟輕輕地發顫。

薄子夏猛地推開合德,站起身來。

“合德,我不喜歡這樣,你——”

話還沒有說完,她就感覺到肩膀上的傷口被人猛然一按,鑽心疼痛襲來,她雙膝一軟,又坐回椅子,齜牙咧嘴。

合德沒有說話,隻抓住薄子夏的兩隻手。栓在薄子夏手腕的鐵環上各有一個很小的鉤環,合德將兩個鉤環扣在一起,薄子夏的手就被固定在身後。

“我總是想著有一天,能%e4%ba%b2自為你梳妝打扮。”合德彎下腰,輕輕將下巴放在薄子夏的肩膀上,深吸了一口氣,仿佛是在嗅她頭發中的香氣。

“合德,”薄子夏一邊用大拇指去觸手腕鐵環上的機關,思考著有沒有解開它的方法,一邊儘量鎮定地問,“你和我住的這兩年,我雖然沒有儘心儘力地照顧你,但也待你不薄。”

這話讓合德笑了起來,她瘦削的臉上隱約可見十五歲時還留著的一些天真:“我這就是在報恩啊,姐姐。”

她托起薄子夏的下巴,手指伸開,撫摸著薄子夏的側臉。她說:“你的臉色太蒼白了,需要上些胭脂。”

“不用,本座氣色好得很。”薄子夏搖頭,額前的華勝窸窣直響。

合德根本就不理會薄子夏,從袖中取出一個小木盒,將它平攤在鏡子之前。

“我十六歲的時候,你送過我一盒胭脂。你說女孩子應該有胭脂的,可是你卻從來不用胭脂。”合德伸手到胭脂盒裡抹了一下,食指和中指的指尖沾了些紅色粉末,倒讓她蒼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看起來生動了些。

“行走江湖,天天打打殺殺的,哪有時間用這些東西。”薄子夏惴惴不安道,手腕酸痛,不知道怎樣開口才能讓合德把鐵環給鬆開。她發現必須要順著合德的話往下說,若是說了不合她心意的話,合德都會聽而不聞。

“現在,不就可以了嗎?”合德微笑著,將胭脂輕輕塗抹在薄子夏的臉頰,她的手指一直蜿蜒遊走至薄子夏的嘴%e5%94%87上。她的動作輕得驚人,手指和手腕轉動之間,仿佛連一粒灰塵都不會被驚動。

“我變了,可是你沒有變,你一點都沒有變啊,姐姐……薄子夏。”

合德低聲喚著薄子夏的名字,指尖還殘留了少許的胭脂,合德便將手指含入自己口中,像是在品味所沾染的淡淡的餘味。

就在這時,一個侍女匆匆跑進來,對合德雙手一合十,附在她耳邊說了幾句。

“什麼?”薄子夏看到鏡中的合德蹙起了眉頭,神色一下子變得淩厲起來,與方才柔情繾綣的模樣判若兩人,“她竟然這麼快就回來了?”

合德站起身來,薄子夏從鏡中看不到合德的臉,隻看到她放在身側的手攥成拳,又緩緩放開:“回來便回來,我也不會怕她。我是修羅王的女兒,她乾達婆又算個什麼東西?”她冷聲吩咐侍女:“為我準備禮服和熏香,我要去見她。”

隨後,她彎下腰,手撫摸著薄子夏的肩膀:“抱歉了,姐姐,修羅道中臨時有事需要處理。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

合德扶著薄子夏,一直到原先那間佛堂,才將扣在一起的鐵環鬆開,但隨即她就又牽出固定在地上的鐵鏈,將薄子夏腳踝的鐵環拴在鐵鏈上,這樣她的活動範圍就非常有限了。

“合德,你不要這樣,你這樣做很不對。”薄子夏將鐵鏈踢得嘩嘩響,“這算什麼?我是你恩人,不是囚犯。你整這麼一出,算什麼事?”

合德淡漠地瞥了一眼憤憤不平的薄子夏,轉身走入了黑暗之中,留下薄子夏一人對著殘燭映照的壁畫生著悶氣。

厲鬼道秘密的偏殿之中,牆上沒有窗戶,隻有頭頂一個狹小的天窗。當太陽開始落山時,天窗中就幾乎一點光都落不進來了。

袖姑娘就是這時候醒來的。她難受地咳嗽了一聲,一偏頭,看見淩修持著拂塵,正背對她負手站在數重帷幔之後。

“你醒了。”淩修淡淡道。

“天快黑了嗎?”袖姑娘坐起身,“我睡了整整一天?”

“是兩天。”淩修說道,“薄子夏跑了,也許已經死了吧。畢竟跑的時候,她受了傷。”

袖姑娘歎了口氣,看不出什麼情緒起伏:“修羅道殺厲鬼道的人,厲鬼道也殺厲鬼道的自己人。”

“我不會讓你死。”淩修一甩拂塵,轉過身,隔著幾重紗幔望向袖姑娘,“阿袖,所以我寧願與修羅道做交易,為你換來解藥,也不願讓你去涉險,做這場戲。”

“道主在世的時候就說過,不要和修羅道做交易,因為解藥沒有用的。”袖姑娘微笑著搖了搖頭,“最多續我幾日性命,終究還是會死。”⊕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阿袖!”淩修撩開帳幔,幾步走到袖姑娘麵前,“可是我想救你!我一定會救你!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我……”

“淩修,我知道,”袖姑娘依然微笑著,隻是這笑容已經十分勉強,“我是個沒有七情六欲的人,你愛我,我卻無法愛你。我不知道愛的感覺是什麼,也不知道如何才算愛一個人。”

淩修低低歎了口氣。袖姑娘繼續說:“可是我想活下去。淩修,如果我能活下去,與你朝夕相對,許多年以後,也許我依然沒有七情六欲,但我知道,我身邊總有那樣一個人,我就滿足了。”

她站起身,整理著皺了的衣服:“淩修,幫我這一次忙,做這一場戲。我真的想活下去。”

淩修思忖了半晌,終於將拂塵一甩,點了點頭:“阿袖,我答應你。但是你也要答應我,記住你是厲鬼道的人。”

袖姑娘微一點頭,抬頭向天窗望去,天已經黑了,這晚月光尚是清明,落進來也隻有單薄的一束。淩修的身影藏匿在黑暗當中,因此她也不會看見,淩修臉頰上的淚痕。

“明天我就差人辦喪事,我在明處不好動作,你見機行事吧。”淩修將拂塵甩到身後,又負著手,走出了偏殿。袖姑娘在偏殿中等了一會兒。她走到天窗灑下的那束月光下,伸出手掌,像是要接住白紗般的月光。她輕輕道:“薄子夏,你現在到底在哪?”

作者有話要說:

☆、啟棺

林明思繞到厲鬼道的後山才找到淩修。後山有幾十個墳堆,都是厲鬼道橫死的門人。在這些墳堆前麵,又添了一個小小的新墳。墳上的土還沒有乾,紙花搖曳。

“淩道主。”他走到淩修身邊,順著淩修的目光看到那座新墳,“這是……”

“白袖蘿。”淩修說著,閉上了眼睛,“她昨天死了。”

“死了?”林明思驚訝地問,“怎麼會……”

“看來修羅道並沒有什麼都告訴你嘛。”淩修嘲諷地笑了笑,“白袖蘿的命在修羅道手中,修羅道要她死,她自然就會死。”

“請道主節哀。”林明思這話說得倒算是真心實意了。

淩修冷冷瞥了林明思一眼,他的眼眶稍微有些發紅。

“如此,你也好回修羅道複命了吧。”

“淩道主這是說的哪裡話。我林明思隻是偶爾受雇於修羅道,又不是修羅道的人。我現在樂顛顛地回去複命,說不定還會被惡狠狠地打出來呢。”

“你能活到這麼大還沒被人打死就已經算是奇跡了。”淩修看也不看林明思一眼,繞過他向山下走去。林明思在原地站了半晌,從袖中取出一朵白紙紮的花,放在袖姑娘的墳頭,擔心紙花會被風吹走,還用石頭壓好。隨後他便轉身,匆匆跟著淩修往山下走。

夜幕降臨,山上寂靜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