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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羅之獄 顏昭晗 4249 字 2個月前

用力一推,奪路而逃。她不知道要往哪跑,但是留在原地無異於等死。

“站住!”身後有人嗬斥。薄子夏哪敢站住,也不敢沿著山路跑,怕路旁還有什麼埋伏。門人從身後追上來,薄子夏的短劍隻適合進攻,防禦並不佳,反手握劍擋上幾招,更顧不得其他,隻想著往前跑,跑慢半步,都有可能喪命。

“薄子夏,你果真心裡有鬼!”她聽見淩修厲聲嗬斥,“不然你跑什麼!”

這都拿著刀來砍了我能不跑麼……薄子夏心裡把淩修從頭到腳罵了一遍,卻也不敢說話,隻往前跑著。

薄子夏昨夜一夜未眠,而且被合德嚇得不輕,體力逐漸不支。追殺的人的刀刃劍鋒有幾下落在了她身上,因為精神極度緊張,竟也不覺得疼,隻感覺到血霧彌漫至眼前,視物都不太清晰了。她還在跑著,雙腳機械地往前跑動,手臂已經發酸,依然半側過身,擋著身後襲來的刀刃。不能倒在這裡,不能不明不白地就死去。

袖姑娘,白袖蘿……

為什麼偏是這種節骨眼上,她卻消失了……

如果自己真的死了,恐怕也沒有人會在意的。但是她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去,死在這個地方。

薄子夏跑到了山下,隻見溪流回水灣中,泊著艘烏蓬小舟,一個穿蓑衣的人坐在船頭。她的心又是一沉,幾近絕望。

這個人正是厲鬼道的第三位護法,闌珊。闌珊是厲鬼道最神秘的人物,從不公然現身,更絕少離開小舟。現在薄子夏被厲鬼道追殺,闌珊與薄子夏又沒有私交,一定不會救她的。

不料,坐在舟上的蓑衣人,卻舉起黑色的船蒿,示意她過去。

“護法,那人是叛徒!不要讓她跑了!”

薄子夏聽到有門人如此呼喝,闌珊依然保持著半舉船蒿的姿勢不變,像具雕塑。

厲鬼道的門人馬上就要追上來了,薄子夏手臂和%e8%85%bf上都有傷,跑也跑不動,無路可去,隻能把希望全寄托於闌珊身上。

薄子夏剛一跳上小舟,闌珊就撐起手中船蒿。溪水甚淺,甚至還不到小舟吃水深度,卻快得有如離弦之箭,順流而下。

薄子夏收劍回鞘,才發現手臂,肩膀和後背有好幾處傷,血滲出來,幾乎把衣服都染紅了,上臂傷口的血染濕了劍柄,收劍時差點握不住。這時候她才感覺到傷口火辣辣的疼痛,口裡傳來腥甜的味道,頭暈目眩。

“多謝護法救命……”她望著站在舟頭撐蒿的蓑衣人,低聲地說。

蓑衣人不說話,隻一下接一下撐著船蒿。

薄子夏不知道闌珊的真名是什麼,也不知道他的年齡,甚至連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因為他終年戴著大鬥笠,也不知道他生得什麼模樣。自打她小的時候,這個人就天天在山下溪流的回水灣中守著他的烏蓬小舟。闌珊似乎對厲鬼道中的事情漠不關心,即使厲鬼道被滅門,也沒有見他公然露麵。如此想來,他敢不顧淩修的命令救下薄子夏,似乎也能理解了。

船行了一段,闌珊靠著岸將小船停下來,又坐在船頭,背對著薄子夏,似乎在眺望遠方的風景。薄子夏明白,闌珊隻肯將她送到這裡了。

“護法,我離開了。多謝救命之恩,來日必報。”薄子夏說道,艱難地從船上下來,沿著河岸走著。走不到兩步,隻見闌珊以蒿撐船,轉眼間就消失在薄子夏眼前。

這裡是山腳的一處樹林,離城中大約隻有幾裡路,但是薄子夏實在走不動了。血從傷口中滴下來,落入水流中和河岸的沙石中。薄子夏蹲下`身,撕下衣服前襟,勉強將傷口包紮了一下,然後就坐在石塊上望著水流發愣。她弄不懂,昨天還好好的,怎麼今天就成了這樣。現在,她連能在什麼地方落腳都不知道。

薄子夏感覺到臉頰上有些冰涼溼潤的感覺。開始還以為是自己哭了,後來才發現頭頂不知何時聚起了大片的烏雲,又要下雨了。真是禍不單行,她忍不住苦笑,還是先找地方避雨吧。

雨漸漸下大了起來,山霧迷蒙,整座山都籠罩在一層厚重的雲嵐之中。這種時候,彆說追人了,就是趕路都要當心迷了路。

淩修返回厲鬼道的正堂中,命門人繼續追殺薄子夏,而後遣退眾人,從一扇被遮擋在帷幔之後的側門走入偏殿中。

厲鬼道的偏殿素來是隻有道主才能進入,其實內中也沒什麼神秘之處,隻是一間不大的居室,掛滿了帳幔。層層帷帳之中,躺著一名昏迷不醒的女子。

淩修走過去,在女子身邊坐下,低頭望著她的臉,喃喃自語道:“阿袖,你安心在這裡睡著,不要離開我,我就一定會救你的。”

他伸手,撫上女子慘白的麵容,又將她纖細的手指握在掌心中。

“犧牲一兩個人沒有關係,隻要能救你,都是值得的。”

“我不知道為什麼闌珊要救薄子夏。但是修羅道送來解藥的話,也就不必追殺薄子夏了。”

“阿袖,我什麼時候,才能等來那一天呢?我愛你愛了這麼多年,偏偏你都裝著不知道……”

淩修將袖姑娘的手輕輕放回去,又溫柔地為她整理弄亂的衣袖。他的神情一直憂鬱,忽然又浮出了一些笑意來。

作者有話要說:

☆、舍脂

薄子夏在林中扶著樹乾艱難地往前走。雨不大,絲絲縷縷的,像是從地底下冒出來化不開的霧。不多時,薄子夏的外衣就被浸濕了,水珠從劉海上滾落,雨水滲入沒有包紮好的傷口裡,痛得鑽心。

胳膊和%e8%85%bf上都有好幾處刀傷,其中有一處流血不止,隻怕再不及時處理,就會有性命之憂。

“要先找個郎中看看才行,還是趕緊進城……”薄子夏咬著嘴%e5%94%87,艱難地踩著枯枝落葉往前走。她眼前一陣陣發黑,渾身提不起一點勁,隻想倒地就睡去。但是不能倒在這裡,萬一被厲鬼道的門人發現就麻煩了。

薄子夏解下腰間的劍,以劍為杖,支撐著一步一步往前挪動。她不知道走了多遠,但是還沒有走到進城的那條路上,也聽不見溪流的聲音。大約是迷路了。

如果死在這座林子裡,倒不必讓淩修費心了,隻是不知道有沒有會給自己收屍。

薄子夏後背靠著一棵樹乾,慢慢坐到地上。她抬頭看了眼下著雨的天空,灰蒙蒙的,雨落進眼睛中去了。

“走不動了。大概就會死在這裡吧……”薄子夏嘴%e5%94%87輕輕動了動,也不知臨死之前該念出誰的名字,是師父,送她綾花的小師兄,還是白袖蘿。

她倒在地上,眼睛望向低垂的,沒有邊際的天空。傷口中的血滲入泥地和落葉中去。似乎有腳步聲向著她這邊而來,薄子夏聽不確切。

樹枝仿佛幻化成了一個個奪命的鬼爪伸向她。薄子夏在失去意識之前,最後所看到的,是一把飄到她頭上的油紙傘。

而那傘下,是惡鬼的臉……

薄子夏醒來的時候,頭疼得厲害,意識卻還有些模糊。

世界都是一片黑暗。即使是夢裡,也是黑暗。薄子夏睜大眼睛,看不到半點光亮。身體仿佛漂浮在巨大的黑色的冰塊上。

這裡就是陰間嗎?果然臨死前,看到有鬼差來接應自己。真沒想好幾次躲過了修羅道的追殺,最後卻死在厲鬼道的門人手中。不過,比起被修羅道這個莫名其妙的組織莫名其妙地殺掉,好歹自己還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隻是都已經死了,這些問題也都不重要了。薄子夏試著動了動,傷口依然疼痛著,她抬起胳膊,隻能抬起半尺,就被什麼東西牽絆住了。她聽到鎖鏈叮呤當啷作響的聲音,才感覺到手腕被套了一個鐵環。◤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情況不太對勁。薄子夏用手撐著想要坐起身體來,脖子上又是一緊。脖子上也被箍了個什麼東西。薄子夏有些納悶地掙動四肢,鎖鏈搖動的聲響仿佛讓黑暗都泛起了漣漪。

薄子夏正兀自慌張,唰的一聲,遠處有一朵火苗亮了起來,然後是第二朵,第三朵……仿佛是擺放成一排的蠟燭被點燃,暗室裡亮如白晝,薄子夏忍不住閉上眼睛。她聽到腳步聲向著她這邊而來。

那腳步聲又輕又緩,薄子夏忍不住睜開眼睛側過頭去看那人,不由驚訝道:“合德?”

合德背對著她,手中拿著一支火折子,正將靠牆擺放的一排蠟燭點燃。她的動作很慢,也不去理會薄子夏,仿佛要讓薄子夏充分體會這種沉默的煎熬。

這時候薄子夏才想起來,在樹林中暈倒之前,看到的油紙傘,傘下麵是合德,正垂頭冷冷地看著她。

“合德,是你救了我?”薄子夏低低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合德點燃了靠牆的一排蠟燭,才轉過身緩緩走向薄子夏。薄子夏慌張想要退後,無奈手腳都有束縛,退無可退。

“是我救了你。厲鬼道的人大概都以為你已經死了。”合德說,“但是真正的死者已經抵達往生彼岸。你的死活,還有誰在意呢?”

薄子夏看著合德。她脖子和手腕上戴著的飾物映著蠟燭火光,微微發亮;她身後牆壁上是一整幅的壁畫,其中的人物,神袛惡鬼仿佛都活了過來,蠢蠢欲動。薄子夏忍不住發起抖來。

“你害怕我?”合德問,走到薄子夏,身邊跪坐下來。

“合德,這是什麼意思?”薄子夏抖了抖手腕,鎖鏈嘩嘩直響,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一如往常,“彆鬨了,快放開我。”

“放開你,你就會離開我,對嗎?”合德瞥了薄子夏一眼,眼神深邃。

薄子夏看向合德,覺得對方是一個可怕的陌生人,而不是兩年前和她住在一起那個沉默寡言的少女。

“你總是這樣。”合德望著薄子夏,“我一直弄不懂你在想什麼,即使是這個時候,你就這樣看著我,好像什麼都等我說出來,等我告訴你。”

兩個人都沉默了。薄子夏盯著坐在她身旁的合德,合德半垂著頭,劉海擋住了半張臉,讓薄子夏不知道她是什麼表情。

“這是哪裡?”薄子夏挪開目光,四下環顧。這裡像是一個佛殿,地方很大。靠近她這一側被一排蠟燭映得猶如白晝,牆壁上有五彩斑斕的壁畫,而另外一側供著五尊佛像,但是看不清供奉的是什麼佛。薄子夏第一次見到佛堂是這樣的格局。

“這裡是修羅道。”合德說,望著黑暗中的佛像。

“合德,你跟修羅道到底是什麼關——”

合德轉過臉,冷眼看著薄子夏用力去掙手腕鎖鏈的模樣:“我不是合德。我是阿修羅王的女兒,舍脂。”

薄子夏停下了動作,怔怔地望向合德。合德的臉上沒有半絲笑意,她不是在開玩笑,連帶她所穿的那件異族服飾,都佐證著合德所說出的一切。薄子夏猛然間想起來合德身上那塊木牌上的漢字,她以為幾乎被磨平的那個字是“合”,其實是“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