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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再醮記 華飛白 4217 字 2個月前

“今日並非休沐,澄瀾怎麼也來得這般早?嗬,校書郎果然清貴。”“清貴”一詞用在此處,便意味著“清閒”。配著崔淵嘴角的笑容,尤其顯得格外多了幾分嘲諷之意。崔篤、崔敏、崔慎眨了眨眼,均努力地克製住笑意。他們這幾個孩子在自家人眼中不夠機靈,但在外頭一向機敏知進退,當然不會做出“嘲笑長輩”這等失禮之事。

崔泌眯起眼,笑了笑:“說不得,明年子竟也會是一位清貴的校書郎了。”

“是麼?那可未必。”崔淵意味深長地接道。

崔泌自是立即想起他如今正在做的摹本之事,心中的嫉妒之火猛地竄了起來,仿佛一瞬間便要燒去他所有的理智。不錯,他若是將摹本做成了,聖人怎麼可能放著他做校書郎?必定要格外提拔他。

“倒是澄瀾,杜長史那頭忙得很,怎麼不見你去幫著待客?”崔淵再度出擊。

崔泌臉色微微一變,而後又迅速地平複下來。他當然不可能去幫著待客,畢竟他是校書郎,並非魏王府屬官,更不是魏王底下的清客幕僚。他若是出頭待客,豈不是坐實了魏王結交群臣?“子竟說笑了,你我皆是客人,‘待客’一說從何說起?”

“唔,方才你匆匆迎上來,我還道是杜長史遣你過來的呢。”崔淵道。

崔泌冷冷地望著他,心裡很清楚,他這句話無疑存著挑撥離間之意。但他所言,的確是事實。較之杜楚客以及諸多魏王一派的核心人物,他的資格仍然太淺,他身後的博陵崔氏安平房因祖父逝去也已經失去了地位。他必須付出更多,得到魏王的信任甚至於依賴,才能在將來他登臨至尊之位時,獲得相應的榮華富貴。當然,崔淵崔子竟,甚至於整個二房,便是他最好的墊腳石。

“子竟,我雖然不知你為何對我生了誤解,但也想提醒你一句:識時務者為俊傑。而且,你的立場,未必是你們這一房所有人的立場。族叔父的想法,未必不會改變。說不得,往後我們還需更%e4%ba%b2近一些呢?”

崔淵瞥了他一眼,忽地笑了起來:“罷了。與其和你%e4%ba%b2近起來,我倒不如帶著家眷離開長安呢。”他理解了崔泌的言下之意,心裡對於遠在千裡之外的庶兄崔遊崔子謙一家也有了最恰當的安排。此時立場相異者,必將禍害整個家族,絲毫都不能手軟。膽敢為一己之私而無視家族安全之人,還留著作甚?

崔泌沒料到他的反應竟然如此平淡,勾了勾嘴角。他當然不會指望一個庶子便能改變崔敦的想法。不過,一旦這一家人生出了異心,他能做的事情便更多了。而當嫡庶之爭涉及到奪嫡之事,那便更是精彩萬分了。

崔淵沒有再理會他,向著杜楚客走去,朝他行了叉手禮,寒暄了幾句。杜楚客見人便帶三分笑,倒也不因他是晚輩而怠慢於他,反倒是讚了幾句他如今的文名聲望。崔淵亦推辭了幾句,又讓幾個侄兒過來拜見。杜楚客出身京兆杜氏,是萊國公杜如晦嫡%e4%ba%b2的弟弟。因是魏王府長史,亦是再忠心不過的魏王派中堅人物。而他的嫡%e4%ba%b2侄兒杜荷,城陽公主駙馬,卻是太子李承乾的忠實支持者。叔侄二人因政見不同的緣故,早已經疏遠了。如今,晉王妃又出自於京兆杜氏——長孫皇後嫡出三子與杜氏皆有聯係,可謂立於不敗之地了。不過,這種情況在各大世家中並不鮮見。奪嫡兩邊都有子弟投效,不論誰勝誰敗,從龍之功總不會少,這般的投機也永遠不會少。從未有一個世家,傾儘全力隻支持一位皇子,這亦是世家曆經風雨而始終不倒的生存策略。

正堂之內,體態臃腫的魏王李泰正帶著笑意與一眾宗室、世家子弟寒暄。在一群人的環繞之中,他顯得十分意氣風發,且舉手投足也頗有幾分禮賢下士之意。隻是,那雙眼中所透出的自得自滿,卻是毫無掩飾。

儘管他的時候未到,太子之位看起來仍然穩固無比。但太子一日不幡然醒悟,他便離東宮更近一步,直至幾乎唾手可得。因而,他雖然做出了收斂的模樣,骨子裡卻比任何時候都更加自信。

在他不曾注意到的角落,他的嫡%e4%ba%b2弟弟晉王李治正拉著一個年輕男子,熱切地討論著書畫之事。兩人說得十分投緣,不經意間瞥見崔淵,李治便笑了起來:“漢王叔精通書畫,想必定能與子竟十分投契。”

“崔淵崔子竟?”漢王李元昌微微一笑,“聞名已久。皇兄也給我瞧了他摹的《蘭亭序》,果真精妙無比。”

而此時,崔淵已經向魏王李泰行了禮,笑著說了幾句祝詞。李泰仔細地打量著他:“嗬嗬,崔淵崔子竟之名,如今長安城內外大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雉奴平素知交也並不多,卻總是提到你便讚歎不已。可惜我卻沒什麼機會與你結交,給你的文會帖子也總是不見你的蹤影。改日不如來參加我主持的文會?也好教我見識一番你的書畫詩賦策論四絕。”

這算是不動聲色的威脅利誘麼?“讓大王見笑了。所謂書畫詩賦策論四絕,也不過是外人以訛傳訛而已。某其實隻好書畫,並不喜詩賦、策論,%e5%90%9f詩作對這一類事也不適合某。因而,隻能在此謝過大王的好意了。”

“若是隻論書畫的文會呢?”李泰接著問。

崔淵毫不掩飾地流露出為難之色:“能得大王%e4%ba%b2口相邀,是某之幸事。隻是,近來摹本之事迫在眉睫,某或許沒什麼空閒……”

“四阿兄怎麼能趁我不注意,便想著將子竟拉過去?”李治笑著走過來,很順口地便幫崔淵解了圍,“若非今日是四阿兄的生辰,恐怕我和子竟仍然還在夾纈工坊中忙著呢。改日得空了,我們便一同去四阿兄主持的文會上見識一番,如何?說起來,四阿兄主持的文會,連我也沒有去過。”

李泰瞥了他一眼,嘴角勾了勾:“也罷,得空的時候,你們便一同過來就是。也不拘什麼帖子,儘管隨意一些。”說著,他望向李治身後的漢王李元昌,起身將他讓到主位旁邊:“漢王叔請坐罷。”

李元昌推讓了幾句。他雖然年紀與李泰相差無幾,但畢竟是王叔長輩,因此倒也十分坦然。李治又將崔淵引見給他,三人坐在一起,熱烈地討論起了書畫。李泰頗通書畫之道,時不時也能插上幾句精妙的點評,但他畢竟是主家,還須招待客人。因而,不多時,這三人便自動自發地尋了個不受人打擾的角落,繼續談笑起來。李泰遠遠看了他們幾眼,眯了眯眼睛,將心中隱約升起的不快暫且壓了下去。

此時,內院當中,鄭夫人也正帶著晚輩們給魏王妃閻氏問安。閻氏不過雙十年紀,是位溫婉美麗且書卷氣頗為濃厚的女子。她%e4%ba%b2手將鄭夫人扶起來,清淺一笑:“夫人何必如此多禮?論起來,您可是長輩呢,這般大禮晚輩實在生受不住。”

“王妃說笑了,隻有先論國禮再敘家禮的道理。更何況,貴主才是正經的長輩呢,老身哪裡能托大呢?”鄭夫人笑著回道。

閻氏便順著問道:“說起來,姑母最近可好?”

鄭夫人道:“隻是受了些風寒,正在家中臥床休養。”

閻氏微微蹙起眉:“若不是姑母遣人來說,大王和我尚不知道姑母有恙呢。這兩天實在太忙,抽不出空閒,隻能遣人替我們探望姑母。再過兩日,我一定帶著阿欣去看望姑母——也不知她會不會怨我這做晚輩的去得太遲了些。”◣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鄭夫人笑著打量她,搖首道:“王妃如今可千萬以身子為重,切莫染了病氣才好。至於貴主,若是聽得了這個好消息,也隻有為王妃高興的。”閻氏嫁給魏王李泰已經十年,這尚是她頭一次懷孕。孕育著魏王的嫡長子,她如今也算是皇室晚輩中最為金貴之人,自然容不得半點閃失。

閻氏聞言,雙手不自禁地撫了撫自己的腹部,微微笑了起來。小鄭氏、清平郡主、李十三娘、王玫自是心中了然,也跟著低聲賀喜。閻氏瞧了她們一眼,拉過李十三娘,笑盈盈道:“聽聞表嫂也有了身孕,正好與我說一說這些事……這孩子來得有些晚了,我還是頭一遭當阿娘,心裡真是又歡喜又慌張。”

“大王與王妃都是福運雙全之人,這孩子享的正是遲來積累的福運呢。”李十三娘笑著接道,“我雖然已經是第三次做阿娘,卻也隻知道兩件事:一則吃好睡好,二則不可大喜大悲大怒。如此,孩兒必定會安然降生。”

閻氏想了想,道:“這兩件事說來簡單,其實卻並不簡單。”

“可不是麼?”李十三娘望向鄭夫人,“如今阿家與我都受著世母的照顧,那才是萬事都不需操心呢。”

閻氏聽了,目光微動。崔家上下的家宅和樂在世家當中亦是聲名遠揚。身處這般溫情脈脈的內宅,不必擔心陰謀詭計、性命傾軋,該是何其幸運?這樣的一家人,卻又為何不選擇魏王?隻是因為謹慎麼?又或者……

崔家內眷們很快便又說起了旁的話題,轉移了她的注意力。隻有王玫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她的腹部,心中歎息:這孩子,來得既是時候,也很不是時候。當他降生的時候,想必大事已經定下了罷。

第一百六十八章 隱患暗藏

魏王的生辰宴,自是美味珍饈無奇不有。且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當然亦是靡費無數。便是受邀的客人們皆來自於高門世家,也很是開了一番眼界。好些菜肴吃食皆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或有集色香味於一全的,或有集稀奇古怪於一體的。當然,這些宛如金山銀山堆出來的精致食物是不是合每一個人的口味,卻是未必了。

宴席當中,王玫隻是禮節性地動了動筷子,揀著清淡的略嘗了嘗。李十三娘因在孕中,比她更仔細些,許多完全看不出原料為何的吃食半點也不敢沾。不過,她們這般拘謹的模樣,在一眾客人中也顯得十分尋常。畢竟,在外用宴席須得嚴守禮儀,看著很是熱鬨,其實也不過是舉一舉箸的事罷了。更何況,魏王妃與太子妃相對而坐,看起來妯娌間情深如姊妹,話裡行間也是恭恭敬敬,周圍的氣氛卻始終微妙得緊。她們身旁就坐的貴主們,無論年長年幼,都做出和樂融融之態,彼此之間卻很有些涇渭分明的意思。見此情狀,一眾內眷心裡不知轉過了多少念頭,哪裡還有什麼心思品嘗佳肴?

外院正堂的氣氛則更加熱烈。除了太子之外,身在京中的%e4%ba%b2王們不論長輩、晚輩,都很給麵子地%e4%ba%b2自過來給魏王祝賀生辰。更彆提一群宗室、駙馬都尉了,圍著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