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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再醮記 華飛白 4196 字 2個月前

曾經說過,世人皆有趨利避害之心,他們也不過是為情勢所迫。”

小家夥侃侃而談,看起來絲毫不像一個將滿六周歲的孩子,更像是一位小少年。他素來早熟,為人處事也已經有自己的是非判斷,不會過分依賴長輩指點。王玫既覺得驕傲又覺得心疼,便道:“我方才便說過了——你若覺得合適,就依你的意思。”她牽著小家夥往回走,心裡想著回尼寺之後便給崔淵去一封信,有些心不在焉。

就在此時,幾名精悍無比的漢子抬著一個簷子自他們身前經過。簷子上坐著一個臉色略有些蒼白的美貌少年。

容色出眾的少年人,在世家子中十分常見。因出入宴飲的緣故,王玫也曾見過許多俊美少年,都不以為意——在後世時,她在各種影視中所見的美少年更是不少,早便很是淡定了。然而,眼前這位美少年的容貌,仍是完美得令人在見到他的那一刹那,便幾乎會忘了呼吸。他的美貌有些雌雄莫辯的意味,眉眼帶著不自覺的魅惑之意,肌膚如玉,瑩然生光,讓人挪不開視線。不過,此時他卻仿佛沒什麼精神,有些懨懨地看了他們一眼,便轉過了目光。那些抬簷子的漢子步伐很快,幾乎是片刻間便去得遠了。

“母%e4%ba%b2,他便是那受傷的貴客?”崔簡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們去的方向。

丹娘則皺了皺眉:“奴從未聽說過哪家公子生成這般容貌。”未竟之言,她並不曾說出口:這般容貌卻是如此氣度,恐怕並非什麼高門世家的公子,更像是什麼人家的禁臠。

王玫垂下眸,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不必再向崔淵確認,她便知道此人是誰了。能讓太子李承乾徹底失去理智作死的,也隻會是這般容色難得的美少年了。想不到,居然能在京郊的道觀裡見到這位傳說中的稱心。不過,幾乎不需魏王那頭的崔泌耍什麼手段,隻要讓聖人知道太子如何寵愛他——便是再漂亮的稀世美人,恐怕也隻會在近期落得身首分離的下場。稱心之死,想必一定會打破眼下平靜的假象罷。

接下來的日子裡,王玫並未過多關注那座精舍中發生的事。隻是過了幾日後,執事道士又提起讓崔簡搬回去之事,母子倆都委婉拒絕了。待他們一行人做完道場,便回到了山居彆院。此時已經將近八月,時入仲秋,暑氣消解,秋寒漸起。真定長公主、鄭夫人便帶著晚輩們回到了長安。她們並沒有去彆院,而是徑直回了勝業坊崔府、公主府。

第一百五十三章 家人再聚

車馬如龍,徐徐駛入勝業坊崔府中,至內門前緩緩停了下來。崔淵領著幾個侄兒守候多時,上前一步,溫聲道:“孩兒恭迎阿娘家來。不知阿娘這一路可平順?”鄭夫人扶著侍婢下了車,瞥了他一眼:“你倒是舍得離開那《蘭亭序》半步了。我還道,不到你府試的時候便見不著你呢。”

“孩兒一向沉迷書道,阿娘應該早已經習慣了才是。”崔淵如此接道。

王玫又替他描補了一句:“四郎便是沉迷書道,也日日念著阿娘與叔母。有兒替他儘孝,他才能放心呢。”說著,她不免橫了崔淵一眼,讓他順著說幾句話,彆隨意就給她拆台。雖說某人的性情崔家人無所不知,但不過是說幾句軟話而已,能教長輩們心中愉悅些,又何樂而不為呢?

崔淵微微一笑,從善如流:“還是九娘了解我。”

“罷了罷了,我還不知道你的性子麼?好不容易來迎我們一回,怕是心裡卻掛念著那些個摹本,恨不得立刻便回你的院子裡去罷。”鄭夫人笑了起來。她也難得見幼子這般軟和,大部分時候他都太過隨性了,連裝上一裝也是不願的。“橫豎也都累了,你們不必陪我回內堂,直接回院子歇息便是。”

“有孫兒們奉著祖母回內堂便夠了。”崔篤、崔敏、崔慎三人很知機地接道。

鄭夫人微微頷首,漫步行得遠了。小鄭氏、清平郡主、崔淵、王玫都對著她的背影行禮,接著各自暫彆,便牽著孩子們回了自家院子。

因多日不見,崔淵的目光落在王玫身上,遲遲不願意移開,仿佛怎麼瞧也瞧不夠似的。此時此刻,恐怕無論任何名家真跡,都無法將他的心神引開。連他自己心中都有些意外,似乎一直沉浸在書法之中的他轉瞬間就隱沒了一般。取而代之的,隻是一位疼愛妻兒的尋常男子,隻是一個相思心動之人。

不過望了幾眼,他便道:“不是去山居彆院消夏度日?怎麼看著你卻似是清瘦了不少?可是因茶園之事累著了?或是做道場的時候,用素齋不習慣?阿實倒是不曾瘦,好像也長高了一些。”

“許是每日動得多了些罷。”王玫聞言撫了撫臉龐,“血氣也足了不少,上山下山竟也不覺得疲累了,很有些健步如飛的意思呢。”她每天光是晨昏定省,便需在彆院中上坡下坡走動,比平常鍛煉得更多。

崔簡則比了比自己的頭頂與阿爺的差距,失落地道:“阿爺定是看錯了,我明明不曾長高。”

“還沒到時候呢。”王玫安慰他道,“待你到了十一二歲,恐怕晚上都能聽見骨頭拔節的聲響。如同竹子一般,不聲不響就長得高了。瞧你三阿兄,可不是半個月不見,就長了一截麼?”三郎崔慎便剛到了抽條的時候,雖然瘦得像柳條兒一般,但時時刻刻都精神得很。

“真的麼?母%e4%ba%b2讓我多喝牛%e4%b9%b3、羊%e4%b9%b3,往後是不是長得更高?”

“當然。不過,光長得高可不夠,還須得生得壯實些——就如你阿爺那般。”所謂的穿衣顯瘦、%e8%84%b1衣有肉,才是好身材。此時人們都崇文尚武,便是世家子,也並非一味追求膚白消瘦、羸弱不堪的審美標準。當然,太過壯實了便像個粗漢蠻夷,也是不美。

崔淵聽了,勾了勾嘴角:“二郎、晗娘、昐娘都家去了?”

“阿爺、阿娘、阿嫂已經許久不見他們了,一定十分想念。我便想著,讓他們在家中歇息些時日也好。二郎的功課也暫時免了,就當給他放幾天假罷,過些日子再讓他補回來便是。”王玫回道。路過宣平坊時,她便命人將侄兒侄女們送了回去。而且,她也想再尋個合適的日子,回娘家探一探%e4%ba%b2。

“你們一路可順利?累是不累?”◢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順利得很。累倒是不累,隻是在車中待得太久,渾身有些酸痛罷了。”

“我寫了好些封信與阿爺,阿爺怎麼就回了三封信?”

“事多,有些忙碌。且我更想聽你們說,而非看信。偶遇藥王的事,看起來便頗為傳奇。阿實,你覺得藥王如何?與你先前所想的那些隱世前輩高人有何區彆?”

“一點也不像那種高高在上的老神仙,也不像寺觀裡的老和尚、老道士,更像是普普通通的老翁。不過,聽藥王說起話來,卻覺得很有見地。總覺得,能從他的每個字裡都琢磨出一些不同來。若不是我對醫藥之道確實沒有興趣,便是藥王不想收我,我也會千方百計拜他為師。”

如此絮絮地說了好些話,既平淡又溫馨。到得點睛堂時,崔淵已經大致將母子倆所遇見的那些事都聽了一遍。盧傅母、丹娘也時不時在後頭補充幾句,隔閡似乎也已經消解了不少。他便吩咐眾人去準備夕食、洗浴等,而後將王玫、崔簡都帶進了書房。

書房中掛滿了他寫的《蘭亭序》摹本。若不是摹本實在太多,於書道上並無多少積累的王玫、崔簡恐怕都分辨不出真假來。崔淵帶著他們評點了一番自己這些摹本的好壞,便笑道:“十分神韻難得,除非王右軍再世,否則恐怕誰都寫不出來。不過,如今有了八分神韻,也不枉我廢寢忘食參詳那麼多日了。”雖說離他所想的九分神韻尚差了一線,但還有大半個月的時間,他並不著急。而且,聖人拿到他的摹本後,已經龍心大悅很是高興了。當然,這也並不意味著他比歐陽詢、褚遂良等人更勝一籌,不過是沾了能夠連日琢磨體悟的光罷了。

“的確寫得極好。”王玫認真端詳著每一幅字,依稀仿佛確實能從那些字中看出些許神韻來。崔簡則忍不住開始磨墨,照著自家阿爺的摹本勾畫幾筆。他修習書法時日尚淺,臨摹了幾個字之後,連自個兒都看不下去了,忙又換了紙重寫。

崔淵含笑指點了他幾句,便又對王玫道:“除了《蘭亭序》,我們還見識了不少珍藏的名家真跡,也算是意外收獲了。”魏王的收藏自不必說,太子雖不好此道但給他獻上真跡的人也很是不少。杜荷拿出了萊國公府的家傳名家法帖,崔泌崔泳兄弟倆也求來了安平房不少稀有真跡。此事漸漸傳開之後,陸陸續續有不少高門世家都產生了興趣——誰不想在聖人麵前搏一搏存在感,得幾句誇讚呢?如大房崔渲,不但送來了真跡,還毛遂自薦;又如滎陽鄭氏、範陽盧氏、清河崔氏、趙郡李氏、隴西李氏、京兆杜氏、京兆韋氏、弘農楊氏、蘭陵蕭氏、河東裴氏等,無不踴躍襄助。連嶽父王奇都從書房裡翻出了不少名家法帖,一股腦地給他送了過去。他也不想讓大舅兄錯過這等盛事,自己先抄了一份摹本給他送去參詳。

“參與此事的人越來越多,想來也容易選出好摹本罷。”王玫垂目想了想,“不過,若隻能靠諸位臨摹成卷,畢竟太累了。而且,恐怕在省試之前,也臨摹不出多少份來。四郎記得我曾提過的雕版印刷麼?不若選出最有神韻的摹本,令最好的工匠做成雕版,便可印刷無數次了。將那些摹本裝訂成折頁冊子,如同佛經那般,也更便於觀看。”她一邊說,一邊勾畫經折裝的示意圖。

崔淵敏銳地意識到,此舉不但可推廣法帖,還可印刷書畫,使更多寒門士子獲益。想到此,他忽然道:“世家之積累,通常須得數百年、上千年之功。家風為一,財富為一,人脈為一,名望為一,書卷為一。紛亂遷徙之時,寧舍錢財田地,也不可舍書卷,可見書卷傳承之重要。若有印刷之法,書卷便不再那般珍稀,寒門與世家之差也將愈來愈小。說不得延綿三代、四代,便可稱世家了。”他從王玫那裡得知了曆史的走向,知道世家必將衰亡。然而,身為五姓七家的博陵崔氏子,他卻並不覺得悲哀鬱憤。仔細想想,世家又何曾興盛過多久?秦漢崛起,魏晉巔峰,而後又日漸衰落。開貢舉之試,提拔寒門,修《氏族誌》,便足可見聖人待世家的態度了。

“世代公卿,世享膏粱,卻並非世出人材。”王玫輕聲道,“且世家勢大,皇權便勢小。以貢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