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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再醮記 華飛白 4177 字 2個月前

之試,得天下英才儘忠竭力,才是聖人所願。至於出身世家或寒門,在聖人看來,都沒有差彆。唯一的差彆,隻是是否為他所用而已。不能為其所用,除之;能為其所用,舉之。”

崔淵頷首,歎道:“若隻以家世為傲,而非以自身為傲,遲早世家都會衰落下去。”

在旁邊努力臨摹的崔簡抬起首,倏然插口道:“阿爺,這兩者有矛盾麼?我自然以身為博陵崔氏子為傲,也想有朝一日博陵崔氏以我為傲。”

聽了他的話,王玫與崔淵都禁不住笑了起來。眼角眉梢間的沉重之色,也儘數化解了去。

“阿實所言甚是。這才是真正的世家子弟該有的驕傲呢。”

“嗬,我便等著,看你如何讓博陵崔氏以你為傲。”

崔簡的臉微微一紅:“阿爺和母%e4%ba%b2,也必定會以我為傲。”他要做文武雙全的書道大家,要做解頭、狀頭,目標可多得很呢。有朝一日,他留下的書法真跡,一定也會成為眾人爭相獲取的珍藏,成為他們效而法之的法帖。他與自家阿爺,也會像“二王”(王羲之、王獻之)那般,被人稱之為“二崔”,成就又一段父子佳話。或者,他再有弟弟,稱為“三崔”,比“二王”還多一人,便更好了。

崔淵、王玫自是不知道小家夥內心中熊熊燃燒著的遠大目標,也不知道那不知尚在何處的小兒子如今便已經讓自家大兄盯上了。他們隻是互相瞧了瞧,而後便將崔簡帶離書房。

“書法一道,並非一日之功。而且,你如今尚不必習行書。先將秦篆、漢隸、楷書練好再說。”

“阿實,彆急。一張一弛才是進學之道,今日就到這裡罷。咱們一整天都在外頭,也該先洗浴一番,去一去疲憊,再用夕食。”

崔簡點點頭,乖乖地回了自己的寢房。

崔淵則不動聲色地牽起了王玫的手,道:“我今日也尚未沐浴,便與你一同去罷。”

王玫雙頰嫣紅,含嗔看了他一眼,卻並未拒絕。分彆這麼些時日,相思入骨的,又何止是她一人呢?既然相思,便需一解相思。而後各種繾綣溫存、耳鬢廝磨,便不足與外人道了。

用過夕食之後,王玫便覺得累極了,回寢房躺下了。崔淵則帶著崔簡去正院內堂中給崔敦與鄭夫人問安。崔敦剛從皇城中回來,才用完夕食,見父子倆來了,眉頭一挑:“前些時日怎不見你?偏內眷們家來了,你也不聲不響地出現了。”

“孩兒特地從彆院回來迎接阿娘。”崔淵答道。

“嘖。說罷,有什麼事?”知子莫若父,崔敦直接問道。

“咱們家不是有夾纈鋪子麼?可否給我幾個好雕版工匠?我想將摹本都做成雕版,如同做夾纈那般印在紙張之上。”崔淵道,“如此,便可少在摹本上費些功夫了。”他確實喜歡鑒賞臨摹名家法帖不錯,但若為了臨摹而臨摹,為了集成摹本卷軸而臨摹,反倒有些興致缺缺了。

崔敦略作思索:“各家珍藏的法帖都送到了你跟前,我還以為你眼珠子都快轉不動了,將什麼事都忘了。想不到,你倒還有閒情逸致琢磨這些事。也罷,這種事情,與你阿娘說就是了。”說著,他又嗬斥道:“過兩天便該府試了,你這陣子沉迷書道,可還記得什麼府試?聽說你早便宣揚出去,說一定要拿下解頭、狀頭。若是一著不慎,就是滿盤皆輸了!”

“阿爺儘管放心罷。”得了他的準信,崔淵利索地牽著崔簡往外走,“臨試之時,再看一看就是了。”他確實有些日子不曾準備府試,也該暫時專心讀一讀書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崔淵府試

進入仲秋時節,秋風將所剩無幾的暑意吹拂而去,長安城內外再度車馬如雲,一派生機勃勃的熱鬨景象。這些日子裡,最受人關注的大概便是明經科、進士科的府試了。雍州境內那些通過縣試的文士們早早地便趕到了長安。在適應京都繁華氣象的同時,他們或鍥而不舍地四處投遞文卷,或豎起耳朵收集競爭對手的消息,或緊趕慢趕多參加幾次文會,或索性臨時將自己關起來再讀一讀書。

也不知從何時起,崔淵與張五郎之約便傳了出去,令眾文士皆一片嘩然。崔淵崔子竟那句“八月府試我必為解頭,明年省試我必為狀頭”,更是引來無數議論,以及各種羨慕嫉妒恨。他的腦殘粉們自是歡欣雀躍,滔滔不絕地為偶像辯護,恨不得時間趕緊過去,府試、省試的結果趕緊出來力證偶像的才華;他新增的一群黑則各種不忿、各種攻擊,也恨不得府試、省試的結果出來便會讓他顏麵掃地。

至於崔淵,任外頭如何風風雨雨,他自是巍然不動。仿佛這群人再如何激動興奮都與他毫無乾係,而他隻需在該出現的時候出現,該府試的時候考試,便足夠了。原本李治、王方翼、崔泓、崔沛、鐘瑀等人都有些替他擔憂,但見他一直如此泰然自若,也便暗自放下心來。至於王玫與崔簡,雖說也隱約聽聞了此事,對他卻抱著近乎盲目的信任,完全不見任何憂心之狀。

今歲進士科之府試,正好設在八月十四、八月十五中秋節這兩日,蓋因中秋並非休沐之日的緣故。不過,考完府試,再與家人團圓宴飲,倒也算得上是一樁美事。

八月十四這一日,王玫照舊帶著崔簡、王旼送崔淵前去府試。府試考場設在雍州府衙之中,離勝業坊很近。一家人用過朝食之後,慢慢悠悠地坐著牛車,便正好趕在辰時之前到了雍州府衙前。

正在府衙前等著入內的一群士子瞧見那牛車上的博陵崔氏標記,立時便神色各異起來。有崔淵的腦殘粉,忍不住伸長了脖子去看偶像,而後又是驕傲又是欣喜地反複強調此番解頭絕不會落入他人之手;有崔淵的黑,便不免流露出各種不屑之狀來,翻來覆去地給不明真相的人說崔淵生性狂妄、文會隻論書畫不談詩賦、借機揚名等種種似真非真、似假非假的黑料。還有寥寥幾人,圍在一起,作同仇敵愾狀,怒目而視——正是張五郎並他的那幾個友人。

“張五,聽說這崔子竟近來都在忙那摹本之事,根本沒有空閒準備府試。”

“不錯。便是他才學再高,將近兩個月不曾讀書,也是不進則退。”

“你縣試之時,不也得了誇讚麼?必不會比他差什麼。不過因他是博陵崔氏子,又是貴主與駙馬的侄兒,才得了天時地利罷了。”

“正是如此!張五,你合該讓那些世家子知道,咱們這般的寒門子弟,其實半點也不比他們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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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漸漸說得氣勢高昂起來。個個激動得麵紅耳赤,仿佛下一刻府試便張了榜,上麵列第一的赫然便是張五郎一般。張五郎嘴上雖然應得很乾脆,心裡卻越發虛了。他不自禁地想起自家阿爺訓斥的那些話——他們瞧不起的書畫之道、摹本之事,正是聖人近來最為關心的事。誰家若是能沾上半點功勞,恐怕都喜得手舞足蹈了。偏他不單生生將此事推了出去,還得罪了博陵崔氏二房嫡脈,讓他阿爺氣得捶%e8%83%b8頓足,隻恨不得踹他幾腳再甩上幾鞭才甘休。

他腦中還嗡嗡地響著那些斥責:“你以為博陵崔氏二房嫡脈是我們張家能得罪得起的?崔禮之(崔敦)是兵部尚書!崔守之(崔斂)是光祿寺少卿!還有一位深得聖眷的真定長公主!我不過是區區工部侍郎!他們家若是想整治我們,不費吹灰之力!”

“就憑你也想勝過崔子竟?!你也不出去打聽打聽崔子竟到底是什麼人?書畫詩賦三絕,他的書畫詩賦你可曾一一品鑒過?!此子年少成名,一度拒絕聖人征辟,獨自外出遊覽將近十載!你以為他會是那種尋常的世家子?!此次摹本之事,還是他的主意!不僅討了聖人歡喜,取信了晉王,還與眾世家都結了善緣,自己也得了偌大的好名聲!一箭四雕之事,有多少人能輕易想得出來?!你若能有其三分才能,我便謝天謝地了!”

他的視野裡,其餘人等都仿佛漸漸模糊了去,隻剩下崔家那輛牛車,無比清晰而又格外安寧。隻見那牛車的車簾掀了起來,著一身秋香色窄袖圓領袍的崔淵優雅地下了車。他本便生得俊美,舉手投足更帶著世家子獨有的慵懶風流雅致,平白便將旁邊那些士子生生地比了下去。

車內似是有人與他說了什麼,他淺淺一笑,應了幾句。隻片刻之間,車簾內便閃過一張雪白細嫩的芙蓉麵,嫻雅寧靜、美目含情。仿佛似曾相識,又仿佛從未見過。

這一刹那,張五郎如遭重擊一般,一時間頭腦一片空白。

他與王玫和離之後,已經分彆一年有餘。在他日漸模糊的記憶中,她仿佛仍是那個死氣沉沉坐在床榻上,形容枯槁憔悴的婦人。卻不曾想,她如今竟是這般模樣。似乎……似乎比當年他們大婚之時,還更靈動溫柔一些。

他一直認為,王玫和離後的生活,大概隻會像仍在長秋尼寺中那樣,蹉跎歲月、日夜哀歎不已。最好的結局,也不過是再嫁一個尋常的男子,庸庸碌碌過一生。他阿娘提起她的時候,也隻有數落的,從頭到腳、從內到外都沒有一分一毫長處。先前偶在丹陽長公主宴飲上遇見,竟故作不識,完全不將長輩放在眼中。如此不孝又善妒,不知禮節,還紅杏出牆的婦人,哪會有什麼好下場?便是太原王氏嫡支嫡女,也不過如此而已。

然而,就是這樣一位婦人,卻再嫁了博陵崔氏子弟、書畫詩賦三絕的崔淵崔子竟?!而且,居然還似乎過得頗為不錯,夫婦之間甚為相得?!

張五郎心裡湧起了複雜而又奇特的情緒。像是嫉妒,像是忿然,又像是悵然與失落。他再娶,京兆韋氏的旁支嫡女也隻願意在他中進士之後定下%e4%ba%b2事;她再嫁,卻是回到了世家豪門裡,夫婿又才華橫溢,仿佛解頭、狀頭都已經儘在掌握之中。

他所知的她,確實是真正的她麼?崔淵所知的她,是他所知的她麼?是崔淵品味特彆,還是他不識璞玉?是他們沒有緣分?還是他們性情不夠投合?當年那些事的真相,果然是他所見所想所聽說的那般麼?

他滿腹心事,腦中紛繁雜亂,竟望著那牛車出了神。

崔淵不緊不慢地穿過人群,經過張五郎身側的時候,斜了他一眼。他早便感覺到了這兩道有些奇異的視線,心中也覺得有些不舒服。雖則張五郎娶的九娘,尚不是莊公夢蝶之後的九娘,亦不是令他心動心悅的九娘,但也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