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頁(1 / 1)

世家再醮記 華飛白 4252 字 2個月前

車去了。裝扮妥當的王十七娘與盧十一娘俱戴了頂素色的帷帽,嫋嫋婷婷地下了馬車。於是,一行人便在部曲們的護衛下,緩緩地沿著楊柳堤岸漫步。

一路過去,道路兩旁都擺滿了盛開的牡丹。有如小樹一般傲然挺立的單株牡丹,亦有枝條彎曲低矮的重株牡丹;有的花形飽滿,枝條健壯,顯得格外有精神;有的花往下垂,羞羞答答,彆有情致;有的色若朝陽赤火,絢爛得仿佛下一刻便能燒起來;有的暗沉如夜空烏雲,看似不起眼但卻隱有高貴之感。

眾人看得目不暇接,偶爾駐足點評一番,才依依不舍地挪動腳步。雖然遊花會並不全為了賞花,不過,單隻賞花便已經足夠趣味盎然了。好不容易尋得小片空地,王玫便讓仆從們將自家的牡丹、芍藥都放上去。牡丹挑了三盆:一盆色澤如羊脂白玉,花瓣晶瑩稚嫩,格外惹人憐愛;一盆白中含金絲,花形雖並不算飽滿喜人,但勝在新奇;一盆嬌紅若雲霞,花瓣似開非開、似閉非閉,動人無比。芍藥比不得牡丹貴重,挑了幾盆重瓣,又格外帶了十幾盆單瓣用以對比襯托。

布置好之後,王十七娘繞著這些花走了一圈,道:“說實話,九娘姊姊這些牡丹、芍藥算不得上上之品,但也已經很是不錯了。且光看牡丹也看得膩了,多幾盆芍藥更是賞心悅目。”

“十七娘說得是。芍藥、牡丹,各有各的美,若定要分出什麼高下,倒是落了俗套。”盧十一娘接道。

“得了你們倆的誇讚,我便安心多了。”王玫道,“既然花已經放下了,我們便接著四處走一走罷。如今杏花還開著,咱們不妨去杏園附近遠遠瞧一瞧那聞名長安的杏花海?”杏園是皇家禁苑的名園之一,尋常人自是不能造訪。不過,遠觀近看,想必都彆有一番滋味。

盧十一娘心領神會,頷首道:“走罷,我還不曾見過呢。”

王十七娘橫了兩人一眼,壓下心頭的羞惱:“既然你們想看,便趕緊去罷。”

“是啊,咱們還是趕緊些罷。免得教什麼人等得心急如焚,就太不應該了。”王玫忍不住又笑話了一句,王十七娘隻作沒聽見。

第一百一十四章 緣定八郎

三月中旬,其實並非杏花最美的時刻。時人更愛它們於春寒微雨中的赤紅蓓蕾,因而總能聽見士子們詠杏花煙雨,借以賦詩說愁。及它們初綻至盛放,花瓣顏色也會變得愈來愈淺,及將殘未殘之時,更是一片雪白。如今,遠眺杏園,那成千上萬株杏樹上便如白雲覆蓋一般,潔淨得動人。既柔美,又靜謐,更隱有幾分落幕之前的絢爛之感。

杏花即將凋謝,旁邊的梨花卻是正繁盛的時候。比起如雲似的杏花,梨花林便像新雪一般清冷。那雪白的花朵不染一絲顏色,相較隨□□春光而變易的杏花,好似淺淡了幾分,卻又有另一種無情無性之美。兩相對比之下,憐愛殘杏者有之,沉醉盛梨者亦有之。

王玫忍不住輕聲對崔淵道:“四郎,這杏雲梨雪若畫出來,一定既見柔婉□□,又見蔚然壯觀罷。”半晌未聽見身畔的應答,她不由得側首望過去——果然,某人又陷入了沉醉出神中,儼然便是物我兩忘的境界了。見狀,她微微一笑,牽起崔簡的小手,往旁邊悄悄挪了幾步。

“姊夫這是……”盧十一娘和王十七娘好奇地瞧了幾眼,壓低聲音問道。

“見到他想畫的景色,便會如癡如醉。”王玫回道,“咱們且不管他,留兩三個部曲在此保護他便夠了。”

崔簡也跟著點頭,道:“阿爺至少須得看上一整日,家去之前回來接他就行。”他已經習慣自家阿爺時不時地發呆了,又對留下的張二等人道:“諸位彆忘了給阿爺買些胡餅、蒸餅,等他餓醒了便要吃的。”

張二嘿嘿笑著回道:“小六郎儘管放心。這附近賣吃食的小攤不少,定不會餓著四郎君。”

於是,王玫牽著崔簡,與王十七娘、盧十一娘走近了杏園。不多時,便見前方走來一位風姿翩翩的少年郎,頭戴垂腳襆頭,身穿藤黃色圓領窄袖袍,很是英姿勃勃。細細一看,正是崔泓崔八郎。

他舉步行近,喜悅中暗藏著熱烈的目光掠過兩位戴帷帽的少女,準確地停駐在王十七娘身上。不過,在外人看來,他並沒有任何失禮之處,很快就轉開了視線,朝王玫叉手行禮道:“見過阿嫂。”

王玫笑%e5%90%9f%e5%90%9f道:“可真是巧得很,竟然遇上八郎了。正好,你阿兄忙著賞景,一時顧不上我們。不如你來給我們指一指路,說一說這曲江池還有哪些不能錯過的春日勝景?”雖是刻意安排了這一次見麵,但表麵上他們仍需作巧遇之狀,以免生出什麼是非。所以,儘管今天並非休沐之日,但崔簡和隨侍在旁的婢女們就像不約而同忘得一乾二淨似的,都配合地露出了“因巧遇而歡欣”的笑容。

崔泓便從善如流地答應了,隔開一臂的距離隨在她們身後,娓娓說起了曲江池的美景與各種趣聞。他說得很是動聽,大家都聽得津津有味。然而,不知不覺間,王玫與盧十一娘、崔簡便走在了前頭,王十七娘落在最後,與崔泓幾乎並肩而行。一群五大三粗的部曲將他們一群人圍在中間,遮擋住了路人的視線,也無人注意到這小小的變化。

崔泓的解說漸漸停了下來,取而代之的便是壓低得幾乎聽不清楚的輕語聲。王玫會心微笑,帶著盧十一娘、崔簡繼續觀賞著路兩旁的牡丹。時光仿佛瞬間便流逝過去了,或許隻是片刻,又或許過了許久,王十七娘回到她們身側,也作賞花之狀。崔泓的聲音不緊不慢地再度響起,每一句話甚至每一個詞中,都能聽得出毫不掩飾的雀躍。

曲江風景雖美,但畢竟占地廣闊,走走停停之間,大家便已經覺得有些疲憊了。王玫吩咐部曲們尋個空地,鋪上氈毯,坐下來歇一歇。將行障支起來後,王十七娘、盧十一娘就解下了帷帽,崔泓側過臉,瞥了心上人一眼,嘴角止不住地往上翹。

從王家出來時,王玫想到了野餐,便吩咐青娘、丹娘帶了兩個裝滿點心的大食盒。不過,點心畢竟都是涼的,不宜多吃,她又讓婢女們去附近的小食攤上買了些熱湯餅、蒸餅、餺飥湯、胡餅、煎餅,並溫熱的漿水。

“方才有勞八郎了。”見崔泓有些拘謹,王玫便道,“用過午食之後,再散一散步,我們便要家去了。你阿兄也不知什麼時候能回過神來,就再煩勞你送一送我們罷。”她實在是位體貼的媒人,見不得少年郎與少女相思難熬。

崔泓喜上眉梢,道:“阿嫂儘管放心就是。”

盧十一娘聽了,禁不住笑了起來。王十七娘臉上雖是微紅,卻絲毫沒有了方才的羞窘之色,仍然大大方方地望了望崔泓,接道:“九娘姊姊,既然走得累了,咱們便早些家去罷。我還想多陪陪族世母呢。”■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王玫瞥向頗有幾分失落的崔泓,有些無奈地答應了:“也是我考慮得不周到。不過,我怎麼不知你的體力竟然如此不濟?連十一娘都沒說累呢!”十七娘就是個彆扭的性子,不逗弄逗弄實在太可惜了。

盧十一娘跟著笑道:“九娘姊姊,既然十七娘都說累了,那咱們肯定早便累得狠了。就按她所說的回宣平坊罷,既能歇息片刻,也好陪世母多說說話。說起來,我今日還沒來得及見小三郎呢,見麵禮可都備好了。”

崔簡眨眨眼,接道:“我陪著姨母去看王三郎。”他和王旼先前還不信三郎會漸漸從猴兒變成蒸餅——這才過了幾天,小家夥的臉便慢慢白胖起來,可不是正發起來的蒸餅麼。每見三郎一回,他心裡便更想要個小妹妹。這話他隻和母%e4%ba%b2、父%e4%ba%b2提過,兩人都笑而不語,揉了揉他的腦袋便罷了。而盧傅母每天都繃得緊緊的,不準他去園子裡的湖邊頑,更不準他爬樹跳台階——就像王家處處都有危險,而他還是個兩三歲的稚童似的。想到這裡,小家夥在心裡歎了口氣。他本想讓姨母出麵,勸一勸傅母,但眼看著連姨母都招架不住,又該如何是好呢?

回到宣平坊王家之後,崔泓拜見了李氏。李氏對這位少年郎很是滿意,命王珂在外院中好好招待他。王珂瞧出了王玫、王十七娘的意圖,自然拿出了挑剔妹婿的勁頭,好生地“招待”了他一番。李氏也絲毫不遲疑,立即修書一封,命部曲趕緊送去晉陽,讓王十七娘的母%e4%ba%b2崔氏立即動身來長安定下這樁婚事。而後,她又寫了帖子,遞去了鴻臚寺卿崔家與崔泓家,打算近日上門拜訪。

見王十七娘雖有些不安,但目光極為堅定,王玫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低聲道:“放心罷。族叔父、族叔母一向疼你,這樁婚事定會順順利利。嫡支、旁支又如何,郎君一心待你好,又能上進,值得托付,才是最重要的。”

王十七娘頷首,反握住她的雙手:“九娘姊姊……我總算是信了,你所說的眼緣。”這幾日,每每回想起那個抓住她棍棒的少年郎怔怔的樣子,她總是忍不住躲在衾被裡笑起來。本想著改天問一問這呆呆的人是誰,卻不想他先她一步——姻緣之事,靠的確實不是各類飲宴上的相看、品頭論足,而是時機。

此時此刻,內堂裡俱是一片喜氣洋洋,崔簡與盧十一娘在看過三郎之後,卻找了個偏僻角落悄悄說起了盧傅母之事。

“姨母以前與盧傅母相熟麼?身邊也有傅母?我阿娘與傅母很%e4%ba%b2近麼?”崔簡心裡有很多疑惑。他很難相信,記憶中仁慈且嚴肅的傅母竟然會變得如今這般偏執。儘管她從未說過母%e4%ba%b2一句壞話,但她的行為舉止無時無刻不在懷疑母%e4%ba%b2的品性。甚至於王家上下待他的%e4%ba%b2切,也能讓她瞧出不懷好意來。

“我也有傅母,不過她體弱多病,留在了範陽休養。”盧十一娘道,“我們姊妹三人各有傅母教導,數這位傅母最為嚴格。姊姊雖與她不%e4%ba%b2近,但最為信任她。阿實,姊姊將你托給她照顧,定是擔憂你過得不好。但若是你過得很好,她來了反倒擾亂了你的生活,卻是有違姊姊的初衷了。”

“姨母說得對。”崔簡咬了咬嘴%e5%94%87,烏黑的眼睛裡充滿了堅毅,“阿娘一定不希望我難受。傅母雖是全心全意為我好,但我這麼喜歡母%e4%ba%b2,她卻不喜歡。我並不覺得喜歡母%e4%ba%b2有什麼錯,我也永遠都不會忘記阿娘。”

“確實沒有錯。”盧十一娘柔聲道,“九娘姊姊疼愛你,相信姊姊也會感激她。”她垂下眼,揉了揉外甥的臉:“阿實,這位傅母性格固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