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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官員剛氣喘籲籲壓製好了一群災民,隻聽一個清甜客氣女聲傳來:“大人何不將領好糧食的災民衣衫上用官府印泥畫個印記,也免得有人魚目混珠,占了其他災民的資源?”

兩人見眼前是個年輕女子,綰著出閣婦人的發髻,星眸櫻%e5%94%87,嘴角噙著一絲笑意,穿柳綠襦裙,芙蓉絲繡鸞帶束一具纖纖軟腰,妝容素淨透淨,卻有豔光叫人不可直視,身後兩步之遙,男子玉立長身,沉腰闊肩,簡單一襲錦袍,不像女子那樣笑容可掬,儀態不怒自威。

一對精雕璧人從天而降,兩人一怔,連隊伍也安靜了幾分,良久,一個官員才吞吐:“你,你是什麼人?這是教官府做事?豈有此理!”

“叫人渾水摸魚,多拿了米糧,便是對其他人不公平,到時災民和物資不符,怕你們擔不起這個責任,提醒一下官老爺罷了。”

一個官員哪容被女子指出失誤,漲紅了臉:“咱們揚州物阜民豐,官府也大方!就算叫人多混走一點兒物資,還不至於扛不起來!咱們怕什麼責任!笑話!”

隊伍中有多拿米糧的人,生怕再討不到便宜,也嚷起來:“是啊,官老爺,快點兒發吧,彆磨嘰了!”

施遙安在後方見那官員對雲菀沁不敬,正要上前,卻見三爺暗中揮揮手,示意不用。

夏侯世廷掃一眼桌子上的米糧:“賑災物資都是有計劃的,收到物資的災民和物資數量不符合,你們官府也錢,不在乎那麼一點兒糧食,能夠填補,可沒得到物資的人憤憤不平,狀告上去,朝廷隻會覺得揚州知府和江南巡撫龐知允貪了賑災物資,兩位大人官威受損,雷霆大怒,悉數追查下來,這個責任你們能背得起?”

兩人麵麵相覷,臉色一變,若是一般人口中直呼巡撫老爺的名字,早就叫人上前喝叱了,可麵前男子說起那龐巡撫的名字,麵不改色的,似是在他們眼裡大如天的龐知允就是他家的管家奴才似的,若是一般人,敢嗎?

兩人頓震住,拿著勺子的手一滯,揣摩這人的身份,半晌,兩人對看一眼,一人朝衙役嘀咕:“照著這夫人說的做。”

衙役們趕緊照辦,領一個,便將畫押的官府印泥該在災民袖口,隊伍裡有心發國難財的投機者再沒法子討便宜,其他老實的災民也鬆了口氣,朝旁邊男女望去,臉上全是感恩戴德的神色。

秩序好起來,放糧速度也快多了,日漸高,寺廟前物資分發完畢,官員們收起家夥離開。

廟前的災民們喜氣洋洋也各自散去,隻隱約聽見有人說道:“好嘞,吃飽了肚子,再去看免費戲~受了災,倒比咱們在老家更滋潤,現今的朝廷就是好啊!”“可不是,打從宏嘉帝登基,受災都比往日風調雨順時過得好!”一群人樂嗬嗬笑著前後朝東大街走去。

雲菀沁跟夏侯世廷對視一眼,有些奇怪,雲菀沁將一個老人一拉:“老人家,揚州的官府還免費請災民們看戲?”

老人牽著個五六歲男孩兒的手,一老一幼,要不是這對玉人開腔,祖孫二人哪裡搶得到米糧,都被彆人占了去,笑眯眯地答道:“娘子有所不知,這戲不是官府請咱們看的,是北方來的一個流動戲班子,那背後的老板是個長年經商的,估計不差錢,正巧經過江南,得知蕭公堤附近遭了難,大方得很,將東大街揚州最寬敞的雲來茶樓抱下來足足一個月,每日叫戲班子去唱戲和小曲兒,咱們這些災民可以免費入場,還無限量供應小點心和茶水,想坐多久坐多久,也不趕人……您說說,這麼大的好事,咱們哪裡能不去呢,每次咱們領了官府的救濟,便去搶位置了。”

雲菀沁見那老人也是急著要去搶位置,也不好多留,讓他離開了,看著一群人的背影,不覺望一眼身畔男子,果然,他也是麵上若有所思。

“江南出了這個麼愛民愛國、為社稷分憂的豪氣商人,朝廷不知道,有些失職。”女子%e5%94%87角輕挑。

他見她與自己想到一處去了,笑了一笑,握緊他手:“走,去看看。”民間有這等豪商,更難得還心係天下,朝廷必定要知道身份,就算不嘉獎,也得知道出自何處。

到雲來茶樓門口時,門內門外人滿為患,裡麵不時傳來曲聲,還伴著看客的陣陣喝彩。

兩人走近茶樓,守門的兩名戲班幫傭看麵前一雙男女雖穿戴低調,但明顯是上好的錦繡綢緞,怎麼可能災民,伸手攔住:“哎哎,這兒隻容災民百姓進來。”

雲菀沁道:“兩位小哥,咱們想見見你家老板。”

兩名幫傭一愣,一人飛快轉頸望茶樓裡瞥了一眼,回過頭來,上下端詳麵前男女:“不好意思,我家老板一般不見人的。”

雲菀沁看這人的舉動,應該老板此刻就在茶樓裡,仰起頸子一望,密密麻麻一堆人,哪裡看得清楚,又知道誰是老板,隻回頭望了一眼三爺。

夏侯世廷隻淡道:“好,那咱們就不見了。隻聽戲曲動人,內子喜歡,不知道能不能進去借一角,滿足內子心願。”

雲菀沁頻頻點頭。

兩個幫傭為難,老板說了隻提供災民,這兩人又不是災民,一人道:“兩位稍等,我進去問問吧。”說罷,轉身進去。

兩人等了半會兒,隻見那傳話的幫傭跑回來,明明剛才還算通融,現在卻一口回絕:“不行,我家老板說了不行。”

雲菀沁心頭莫名起了疑,望向三爺,他臉上並無表情:“那就罷了,走吧。”

雲菀沁被他牽著轉身,人家既然不歡迎,也沒辦法,天色不早,車子還在瘦西湖那邊,夏侯世廷去讓施遙安將車子驅過來回蘇州,剛離開,茶樓裡剛剛的小曲兒換了一闋,伴著歌女的俏皮歌喉,舊曲新編,音律抑揚頓挫地飄出。

“人世繁華掃地空,塵中似轉蓬,春過夏來秋又冬。聽一聲報曉%e9%b8%a1,聽一聲定夜鐘,斷送的,世間人猶未懂……”

她登時一呆滯。

不同原創者做的詞曲,各有風格,閨閣少女愛聽柳三變,出嫁婦人愛聽溫飛卿,就是這個理。

這韻律,她記得猶深——

似是聽過類似的曲子。

幾隻曲子都不一樣,可風格一致,像是出自一人之手。

她轉身,到了茶樓門口,朝裡麵望去,不自禁:“勞煩再去問問你們老板,我們真的有事……”一人見她又回來了,無奈:“這位夫人,剛不說了麼,咱們老板不見人!而且這會兒想見也見不到了,咱們老板剛走了,不好意思——”

她一驚,心中猜測更甚,忽的扒開兩個幫傭,隻見茶樓內,一襲並不陌生的身影一晃,素色白袍一飛,似是從茶樓的側門出去了。

她心中一動,沿著茶樓外,朝側門跑去,不斷有進進出出聽戲的災民擋住去路,她有阻礙,跑不快,想要叫一聲,卻也不能叫出什麼。

趕到側門,那襲白袍人影剛好踏上一輛馬車,落下半邊清瘦的輪廓。

她喉頭似是有什麼跳出來,上前伸出手,正要去攔,身後有人輕聲一喊,將她手臂一拉:“娘娘!”

隻這麼一瞬間,馬車已背離雲來茶樓,揚長而去。

雲菀沁回頭,一個熟人正站在眼前,收回手,退後幾步,臉色有些驚訝:“……夫人,好久不見了。”

綠眸邪魅,頎長身姿,竟是鳳九郎。

雲菀沁一下子從驚又墮到喜,沒料在揚州碰見他,暫時放下剛才的人,見他身後還跟著幾個青衣長隨都是漢人,道:“鳳老板突然離開鄴京,是來了揚州?”

鳳九郎麵上有幾分歉意:“一日收到消息,得知友人有難,請我幫忙,因為事情緊急,我來不及打招呼便趕去北方,叫夫人掛心了。如今我已經辦好了事,準備回鄴京,途徑揚州,得知前陣子江南剛受災,順便辦了這場戲台子慰勞災民,沒想到竟碰見夫人。”又掃了一掃周圍,眉一動,低聲:“難道皇上也下訪江南了?”

原來幕後的商人竟是鳳九郎。

她望了望那馬車離開的方向,是自己多心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正這時,隻見一群麵龐嚴肅的年輕男子嘩嘩走過來,將幾人圍住。

“夫人!”施遙安見到雲菀沁,輕聲一喊,便衣禁衛散開,夏侯世廷走過來,雲菀沁不好當著這麼人的麵說剛才的事兒,隻一指,眼波含笑:“三爺瞧是誰。”

鳳九郎傾身一步,正要行拜見大禮,夏侯世廷將他的手一托:“在外麵就不用這一套了,當初沁兒生老二前,到處找鳳大人遍尋不著,原來是落地揚州了。”

這男子雖已君臨天下,對著自己猶帶著幾分敵意,似是生怕自己覬覦了他身邊的女子。

鳳九郎本就是灑%e8%84%b1不羈的性子,何況在外麵,毫不掩飾地失笑。

雲菀沁見夏侯世廷麵色一尷,打岔道:“鳳大人早就是鳳老板了,雲來茶樓的戲場,老板便是他。”

夏侯世廷目色未動,%e5%94%87角浮出一絲笑意:“我跟沁兒剛到處在找幕後老板,隻想朝廷不能錯漏了有德之士,原來替大宣百姓操心的幕後功臣,竟是鳳大人,實在讓我羞愧。”

鳳九郎噙笑:“三爺又何必謙虛?自從宏嘉帝登基,民間稱頌一片,尤其江南百姓,誰不知道,若非宏嘉帝慧眼如炬,提前叫龐巡撫帶隊查出蕭公堤隱患,隻怕江南此刻已經成了人間煉獄,一片水國。我不過是掏一點銀子出來幫朝廷讓災民們生活得舒坦些,比起救了萬民性命的聖上來說,算得了什麼。”

雲菀沁見天色不早,還得趕回蘇州避暑彆館,道:“這麼久沒見,鳳大人何不一塊去蘇州彆館坐坐,小元宵也正好來了,還能瞧瞧恩人。”

鳳九郎眸子中閃過什麼,婉拒:“我在揚州還有些生意上的事沒了結,一時%e8%84%b1不開手,這次可能得辜負夫人的好意了。”

雲菀沁有些遺憾,夏侯世廷牽起她手,笑:“生意最大。既然如此,那咱們也不強求鳳大人。”

鳳九郎見他回絕迅速,隻當是不願意自己與雲菀沁太過%e4%ba%b2密,也隻輕笑一聲,告辭離開。

看著男子背景走遠,夏侯世廷道:“先送夫人上車。”

待雲菀沁與幾個禁衛離開,施遙安上前幾步,偏偏在揚州碰見鳳九郎,絕對不是巧合,早猜透了三爺腹中的意思,道:“三爺是不是有什麼吩咐?”

“你帶幾個人,盯住鳳九郎,有任何動靜,馬上傳話給朕。”

“是。”

揚州一行,玩了個夠本,還巧遇故人,雲菀沁興致高漲,回了蘇州的避暑彆館後,天都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