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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太子會安排人來,會有轉機,可她沒料到,這個轉機,竟是當年判案監刑的蔣禦史。

蔣胤見到紅胭的情狀,眉頭重重一跳,卻再也沒什麼顧忌了,袍擺一掀,雙膝一屈,跪在地上,語氣一字一頓,似乎並沒什麼起伏,卻讓眾人越聽到最後,越是心驚肉跳又無比感慨:

“太後,當年塘州之戰,草民年輕氣盛,一意孤行,一看塘州城池被蹂躪,已勃然大怒,查案不到底就依照經驗,判斷塘州的官兵輕敵,才致使塘州破城,受了北人的荼毒,為殺%e9%b8%a1儆猴,震懾內外,草民加重刑罰,斬立決塘州總共一百三十六名軍官將領,流放其家屬統共七百多名,流放途中不堪折磨死去的家屬超越半數……”

賈太後長歎一聲:“那是你的職責本分,何必說自己的不是呢,國舅爺。”

“太後,”蔣胤抬起一雙眼,聲音開始有崩潰,“回朝後,有人抓獲一名北人,草民再行審理,才知道犯下不可挽回的的錯!”語氣沉痛不已,“戰役前夕,蒙奴派遣了兩名北人間隙混入營地,盜取了作戰圖冊,毀掉我方關鍵哨崗的作戰器……塘州官兵殊死抵抗到最後,為著百姓安全,方才棄城豎降旗,已是將傷害減到了最低——可,草民年輕得誌,長了幾分傲氣,總覺得不會犯錯,審理塘州案時,僅憑著個人主觀臆斷和個人經驗,喪失了理智,造成一百多名戌邊官員枉死,家屬受罪——草民日夜不寧,心懷愧疚,耳邊似是總有冤魂徘徊,每次一想到,就恨不得要嘔血。經曆這種重大失職,背了幾百條的人命,草民還有什麼麵目當官?”

“這……”賈太後禁不起突如其來這麼一堆事兒,腦子有點糊塗了,“國舅莫非是為了這事兒,才——才辭官退隱?”

一個本來無比優秀的天之驕子,忽然犯下彌天大錯,顛覆過去的水準,怎麼會不崩潰?

不僅僅是愧疚那幾百條人命,也是對自己錯誤判斷的惱火,本以為躲在山裡清修就能避開良心拷問,今天見到紅胭,卻叫這國舅徹底崩潰了!雲菀沁心下感歎,又望向太子,他是蔣胤的外甥,想必也是知道舅舅隱退的真實緣故,難怪……要將蔣胤請出來,除了蔣胤,確實再無人能保住紅胭。

蔣胤好似聽不到賈太後的問話,情緒已幾近半失控,語氣平淡了一些,卻夾著幾分泣音:“……所以,今日跪在皇太後眼前的女子,並非罪臣之女,而是忠臣遺孤啊!太後——草民欠她,朝廷欠他,大宣欠她啊!草民已經縮在龜殼裡躲了三年,今兒老天既然給了一個還債的機會,草民就算死也得要保住她!”

太子見差不多了,揮揮手:“來人呐,國舅爺情緒太激動了,先將國舅爺攙回瑤華殿,請個太醫過去,把把脈,調養調養。”

兩個高大的太監將清瘦如紙片人一般的蔣胤一攙,托了起來。蔣胤憋屈了三年,今兒一爆發,哪裡能輕易收得住,仍陷在羞愧與自責,箍住兩個太監的胳膊,死活不走:

“洪小姐,是我對不住你,對不住你父%e4%ba%b2與塘州幾百條人命——太後可千萬不要為難洪小姐,不可啊——”

聲音漸弱,幾近昏厥。

三年山中苦修,每日一餐,清粥寡食,風吹雨大和嚴寒酷暑也隻有單薄茅草屋頂來抵擋,早就將原先高大健壯的壯年男子摧殘得隻剩一具皮包骨頭,一身的病。

力氣大點兒的嬤嬤都能將他抱起來,何況兩個太監,一下子就將蔣胤強行攙遠了。

蔣胤激動揮舞著手,道袍寬鬆,雲菀沁目視過去,他寬袖裡的手掌抬得高高,展露在眾人麵前。

雲菀沁目色一亮,突然看見什麼,心中一動,竟悄悄追了兩步,妙兒看出大姑娘的異常,趕緊將她一拉:“大姑娘,怎麼了?”

雲菀沁儘量平息下來,擺擺手:“沒什麼。”

朱順見紅胭還跪在地上,望一眼賈太後,正要叫侍衛將她帶下去,沒料太後這邊竟是幽幽開了聲:

“叫她出宮吧。”

“啊?——”朱順一驚。

雲菀沁、太子也是一訝,卻都長長舒了一口氣。

賈太後看起來頗是疲倦,可口氣仍是果斷而鏗鏘,不容置喙:

“國舅爺今兒這麼一攤牌,勢必也要鬨到皇上那兒,此案定是要翻一翻的,這洪姑娘,既有膽識承認,又在京城有家有店紮了根兒,還能跑不成?叫她先回去吧,再等皇上派人重審此案。哀家今兒辦的是擷樂宴,不是審問宴,哀家這內幃婦人,更沒什麼理由插手政事捉人去監牢,這洪姑娘是塘州官員的後人也好,是京城店鋪的老板娘也罷,哀家不清楚,更沒精神查,叫皇上當天子的自個兒去查證吧!回去吧!”說著金絲敞袖一甩。

紅胭止住眼淚,心內欣喜萬分,太後怎麼可能說些沒有保障的話,既然都這麼說了,那就表示太後已經認定自己是忠臣遺孤,當年的蔣禦史,這麼重要的證人又肯作證,那這案子肯定就翻定了!

父兄與塘州軍官的冤情會昭雪,起碼不會背個輕敵誤國的罪名,自己也能恢複姓氏,光明正大地做人了。

紅胭三跪九叩:“太後明察,太後明察!草民在京城家中,一定等候案子重審!”

被幾個宮人領走前,紅胭脈脈含淚望了雲菀沁一眼,雲菀沁亦是鬆了一大口氣,回以鼓勵的眼神。

賈太後見著雲菀沁與紅胭對視,不覺眉眼一鬆弛,忽的麵朝眾人,口氣嚴峻了幾許:

“今兒一事,暫且揭過,明眼人瞧得出來,是雲家小姐解救官宦小姐,今兒出宮後,哀家若是聽到何人再將什麼官家小姐私交妓子、青樓女放在嘴邊,仔細哀家叫她不好看!”

最後一句話,顯然說給鬱柔莊聽,剛剛被紅胭揭露,本已經是沒人搭理,正在一個人氣悶,這會兒卻是脊背發了涼。

眾千金們連連點頭應下。

賈太後鬨了半日,也是疲了,藕香榭懶得回了,隻想回宮去歇息,看了雲菀沁一眼:“既都是誤會,雲丫頭今夜賜宿宮中不改,先去貴嬪那兒交代一下,晚間哀家再叫人接你過慈寧宮。”

“是,太後。”雲菀沁福了福,目送太後離開。

鬱柔莊望著賈太後的背影,算是白鬨了一場!不但叫那紅胭有機會翻身,待塘州之戰重審,紅胭正名,倒還叫雲菀沁多了個搭救落難官家女的俠義之名,添了名氣!想著,真是%e8%83%b8口作痛。

等太後鳳駕一離,有人將承天湖邊的小姐們領回藕香榭。

人群一散,雲菀沁又記起剛才心頭那件事,剛平息的心,又噗咚噗咚跳起來。

肉痣,蔣胤的手背上,有個肉痣。

會不會是衛婆子說的——相國寺內,與娘%e4%ba%b2共處一室,拜過佛的那個權貴大臣?

其實就算是,也不代表那人就一定與娘%e4%ba%b2有關係,可,除了那個男子,雲菀沁實在想不出娘%e4%ba%b2這輩子還能跟哪個外男接觸過!

怕回藕香榭後再沒機會,雲菀沁一路走著,一路趁機朝太子丟眼色。

太子見她眼睛朝自己不停眨巴眨巴的,打發了旁邊宮人,甩著袖子過去。

雲菀沁想了想,還是不能問得太直接,饒了個圈子,綻出個無邪的笑,看上去隻是好奇而已:“太子爺,那蔣國舅原先在朝為官時,有什麼業餘興趣啊,比如,會不會經常去寺廟拜佛啊什麼的……”

太子眼睛一瞪:“沁兒,孤那舅舅比你大二十歲都不止,你可不要……”

雲菀沁剜他一眼,這廝滿腦子都在想什麼來著:“蔣國舅名聲響徹一時,臣女今兒見了國舅爺,好奇罷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太子這才笑嘻嘻:“哦,孤以為沁兒對國舅有意思呢。孤不清楚國舅有什麼興趣,國舅風頭正盛時,孤還小呢!哪裡記得。”

雲菀沁不死心,攪著腮前的秀發,佯裝隨心:“那——國舅可去過相國寺?”

相國寺?太子一疑:“相國寺乃皇家%e4%ba%b2葺的佛廟,向來就有許多達官貴人去,天子都不乏偶爾上門,國舅興許也是去過吧。”

這麼問,實在問不出個什麼名堂。雲菀沁心下一橫:“太子爺,那國舅——可有什麼稱呼?往日,下人都叫他什麼居多?”衛婆子說當天相國寺內,隨行仆從喊那人貌似什麼公……這個也是線索之一,不能放過。

“稱呼?”太子眉毛紮得更緊,“無非便是國舅爺,禦史大人,蔣國公……”

等一下!雲菀沁秀眉一動,打斷:“蔣國公?國舅爺也被稱蔣國公?”

太子奇怪地望她一眼:“國舅三十不到便賜國公之爵,旁人在公眾場合,喊他國公倒是最多的,國舅爺隻是私下裡稱呼。”

蔣國公,蔣國公……對,怎麼沒想到呢,當時隻想著是時下姓氏加上一個“公”的大眾稱呼,哪裡會想到,相國寺喊的什麼公,就是蔣國公!

雲菀沁掌心冒出細汗,已經基本確認了,相國寺內與娘%e4%ba%b2共度一室的,隻怕就是蔣胤!

還有,冬夜來訪侍郎府,與娘%e4%ba%b2私見的男子……若爹爹甘願讓外男與妻房見麵,那人必定位高權重,爹忌於權勢,甘願忍氣吞聲甚至主動安排,而年輕時的蔣胤,絕對有這個地位。

相國寺的大臣,冬夜來探娘%e4%ba%b2的男子……這兩個人的影子重合,落在蔣胤一個人身上。

那就是說,娘%e4%ba%b2有可能與蔣胤認識,並且,還有可能與這個蔣國舅,有私情?

雲菀沁默默不語。

太子見她不講話,隻顧著走路,俊秀臉龐一低,擋在她臉蛋前:“還說對國舅沒什麼興趣……”

是,是有興趣……隻這個興趣,說不出口啊!雲菀沁見太子臉逼近,趁人不注意,順手輕輕一擋,拍到旁邊兒去了。

一行人已到了藕香榭宴席入口,席中,夏侯世廷見著二人%e4%ba%b2密無間動作,眼色一沉,剛剛才說要他與儲君保持距離,嗬,反倒還打情罵俏起來了。

雲菀沁哪兒顧得上席裡有人眼睛都要冒出火星來了,趁與太子還能說幾句,貼過去,小聲蹙眉:“太子今兒幫了我,我感激不儘,可,太子爺怎麼會知道我跟紅胭現在的關係,又那麼清楚紅胭的身世?”蔣胤是他的外戚,他知道蔣胤辭官背後的隱情不奇怪,可紅胭的真實身份這些年保密得緊,不可能告訴旁人,更不可能被太子這種高高在上的人知道,就連雲菀沁自己,當時也隻是猜測她是塘州之戰的後人,也沒那麼清楚她是哪一家的女兒,可太子,馬上就能知道紅胭真正的身份,又能馬上找到鋪子將人請進宮,絕對不像是剛剛才知道。

太子眼神一飄,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