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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始無終 花匠先生 4369 字 2個月前

顧念宸悄無聲息地跟在白瑾身後,當他的手同樣握住門把手時,他深深皺起了眉頭。

已經生了鏽的門把濕滑黏膩,竟然已經被白瑾掌心的汗濡濕了。他看向明明隻在一步之外卻渾然似是進入了另一個時空的白瑾,心也跟著慌了起來。

白瑾站在門口,她的脊背因為無形的重負而彎了下去,她的頭發被汗水粘在臉頰上,她卻擦也不擦,隻是定定地看向前方。

前方幾步外的樓梯口,有一個瘦小的小姑娘正邊揉著眼睛邊往樓下望,樓下一片漆黑,半盞燈也沒有亮起來,她困惑地歪著腦袋,卻發現自己的貓不知何時已經溜到了對麵哥哥的臥室門外。

哥哥臥室的門縫裡沒有光,小女孩不想朝醒哥哥,便悄悄走過去,俯身就要抱起自己的貓,肩膀不小心朝前一頂,眼前的門便無聲地打開了一個手掌寬的縫隙。

小女孩本想悄悄往後退,卻在黑漆漆的臥室裡聽到哥哥故意壓低的聲音。

白瑾拖著幾乎已經失去知覺的雙%e8%85%bf,走到了那扇塵土味很重的門後,她就站在小女孩的身後,用和她一樣的姿勢,好奇且絕望地聽了起來。

空蕩蕩的白家老宅裡傳來二十年前隻有十六歲的白安的聲音,他說,你不要哭,你爸媽不要你了,我要你,你已經是我的人了,我會照顧你一輩子,反正誰也不知道你和我的關係,我一直在偷我爸媽的錢,馬上就能攢夠路費和一個月的生活費,到時候我就帶你離開這裡,我受夠這個陰陽怪氣的家了,我們去北方,去一個晴天比雨天多的城市生活。

少年白安的聲音儘管刻意壓抑,卻難掩對新生活的無限向往,他像每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年,麵對情人時許下諾言,熱情,勇敢,真誠。

夾雜在白安的誓言裡的,還有一個年輕女孩輕微的啜泣聲。

白瑾痛苦地閉上眼。

她已經知道後麵即將發生什麼了。

懵懂的小女孩一聽說哥哥要離開,便無知無畏地用力推開房門,稚聲稚氣地嚴肅說道:“哥哥!我也要跟你走!如果你不帶我走我就把你偷錢的事情告訴給爸爸媽媽!”

黑暗的臥室裡,兩個人影從床鋪上跳了起來,十六歲的白安抓過椅子上的褲子驚慌失措地穿著。

六歲的白瑾像是這才意識到臥室裡還有一個她根本不認識的陌生人,她莫名地感到害怕,本能地轉身就想跑。

臥室裡,白安緊張到嗓子都啞了,他喊,小瑾!小瑾!彆走!聽我說!回來!

一道人影從臥室裡追了出來,和此時站在門口的白瑾擦身而過,白瑾眼角有淚冰涼涼落下,像她心底裡已經乾涸的血。

她知道那人不是白安。

她知道她是誰。

那道黑影幾步便要追上六歲的白瑾,白瑾慌不擇路往樓梯口退,一回頭見到那人伸長了手來拉自己,立即嚇得哭叫了起來。

小女孩一哭,一直跟在她腳邊的貓立即發出淒厲的威脅聲,並伸出了爪子撲向來人的臉。

啊!

來人為了護住自己的臉,手臂在眼前一擋一甩。

轟隆,天空一道驚雷劈過,蓋著遮光布的二樓窗戶被狂風鼓動,發出烈烈的聲響。

白瑾驚醒過來,猛然回頭,卻恰好瞧見那人影的手打在了虛虛站在樓梯口的小女孩頭上,小女孩身子一歪,整個稚嫩的身體就像被風吹落的枯葉,無聲無息跌下了樓梯。

白瑾呆若木%e9%b8%a1站在原地,半晌過後,她忽然捂著臉發出慘叫,就好像時隔二十年,自己再次從二樓摔下來,一樣的疼,一樣的痛。

一直守在她身後不遠的顧念宸飛撲而來,一把抱住搖搖欲墜的白瑾,心急如焚道:“小瑾?小瑾!不要怕!都是過去的事情了!醒醒!快醒過來!”

白瑾在顧念宸懷裡茫然地睜開眼。

她看到樓梯口有個人跪俯在地,害怕地顫唞。

她看到十六歲的白安從自己身邊衝了出去,飛快地跑下一樓。

她甚至看到了自己,六歲的自己倒在慢慢溢出的血泊裡,淺色的睡衣被血浸到濕透。

“小瑾……”顧念宸低頭去摸白瑾的臉,說道:“我帶你離開這裡!”說完,他將白瑾一把橫抱起來,朝樓下走去。

漆黑的白家裡依然回蕩著各種各樣的哭聲。

有六歲的白瑾的,有那個陌生人的,有十六歲的白安的,有年輕的白老夫人的,甚至還有白瑾父%e4%ba%b2的。

白瑾用力捂住耳朵,將淚流不止的臉深深埋進顧念宸的%e8%83%b8膛,渾身戰栗不休。

顧念宸加快腳步,走到門後,再顧不上其他,一腳踹開了大門。

大門之外,午後光線驟臨,大雨依舊傾盆,天地萬物為之振聾發聵。

一個女人撐著把黑色的雨傘靜靜地站在門外,悲傷且絕望地看向顧念宸懷裡的白瑾。

“……我一聽說你們來了老宅,我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女人臉色蒼白,聲音淒涼,“全都想起來了嗎?小瑾?當年把你推下樓的人。”

顧念宸詫異地看向那個仿佛隨時都會被大雨衝走的女人,難以置信道:“……嫂子……”

作者有話要說:  真相大白。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顧念宸難以置信地看著站在大雨之中的謝蕙嵐,眉頭緊皺。他一顆心本來全掛在白瑾身上,擔心她精神負荷過大,擔心她受不了事實的打擊,完全沒有分神思考過白瑾真正在做的事情,如今一見到謝蕙嵐,他也是霎時間如醍醐灌頂,腦子裡頓時想明白了許多事情。

白安對白瑾的疼愛已經超乎正常情理之外,說是鞠躬儘瘁死而後已也不為過,更奇怪的是,謝蕙嵐這個與白瑾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嫂子也是如此,他們倆夫妻甚至可以放棄自己兒子理所應當獲得的易安繼承權來保障白瑾這一輩子的富貴與榮寵,能讓父母丟下天性裡的護崽情結去支持一個妹妹,必然是另一種更為強大的情感在推動他們。

顧念宸從前懷疑白安,哪怕白瑾言之鑿鑿白安不是凶手,他也認為白安在這場事件中有著不可推卸的過錯,否則他不會試圖隱瞞真相並且將所有人的注意力轉移到一個憑空捏造的“小偷”身上。

顧念宸試想了許多足以讓白安下手推倒白瑾的理由,卻無一成立,直到此刻,他才終於明白過來,他太執著於白安以至於讓自己的思維陷入了死胡同,因為,白安根本就沒有推倒白瑾的理由,他有的隻是用謊言替真正凶手開%e8%84%b1隱瞞的理由。

他在保護那個人,那個把他疼愛的小妹妹推下二樓的人。

縱觀整個白家,在這件事上能讓白安不遺餘力去保護的人,除了謝蕙嵐,還能有誰?

白瑾急救手術後就被轉移到了他們如今所在的城市接受更好的治療,謝蕙嵐如果不是和白安早就相識並感情深厚,她如果不是對白瑾心存愧疚,那樣一個不過十幾歲的小姑娘,是如何沉得下心在枯燥單調的病房裡寸步不離地守護了白瑾幾個月?

白安為了掩蓋謝蕙嵐傷害了白瑾的事實,慌亂之中編造謊言,將一切罪過推給了莫須有的“小偷”,他絕對想不到,這個莫須有的“小偷”的帽子竟然會被自己的父%e4%ba%b2直接扣到了與母%e4%ba%b2有著不同尋常關係的另一個男人頭上,父%e4%ba%b2與那個男人起了衝突,最後雙雙命送車輪底下。│思│兔│網│

白安不過是想化解謝蕙嵐和自己的危機,卻把更大的危機%e4%ba%b2手推到了白家麵前。

幾年以後,白安給自己的長子取名白長歸,是為了悼念白老先生,往後,他又給自己的小兒子起名白少起,是為了祝福白瑾,白老先生和白瑾都是他生命裡極為重要的家人,卻也都是被他所害的人。

他們夫妻倆給兩個兒子起的名字,不僅僅是愛,也是一種懺悔,是日日夜夜用自己的血脈向傷者亡者贖罪的刻痕。

如此簡單的因果關係,顧念宸卻至此才恍然大悟。

白瑾在顧念宸的懷裡不停地打著哆嗦,她身體僵硬四肢發涼,嘴裡喃喃地發出一些聲音,顧念宸低頭去聽,聽明白了她是說冷。

“我帶你回車裡去,然後我送你回家。”顧念宸低頭在白瑾汗津津的額頭上撫慰地%e4%ba%b2了%e4%ba%b2,這才抬頭看向對麵的謝蕙嵐,十分客氣疏離地說道:“嫂子,麻煩你幫忙用傘遮一下小瑾,我們的車子就在不遠,還請你送我們過去。”

溫柔賢惠善良體貼的謝蕙嵐在顧念宸心中一度是溫暖家庭的代名詞,她總是和氣地笑,起早忙晚地做家務,廚藝精湛,不管多晚多累都會笑%e5%90%9f%e5%90%9f地等待他們回家吃飯,天冷了會給他們添衣服,天熱了會叮囑他們不要貪涼,像每一個可愛的姐姐或母%e4%ba%b2,溫暖了顧念宸長久漂泊獨居的心,他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用這樣堅硬冰冷的語氣和她說話,就好像她已經不是他們熟悉的嫂子謝蕙嵐,而是個毫無感情的陌生人。

謝蕙嵐臉上的血色早已褪得乾乾淨淨,她緊緊抿著發白的嘴%e5%94%87,什麼話也沒說,隻是快步移過來,將自己的傘嚴嚴實實地遮在了白瑾的頭上。

白瑾虛弱地瞥了她一眼,嘴%e5%94%87動了動,到底還是一言不發地將臉重新埋進顧念宸懷裡,不去看她。

三個人快步走到外頭的街道,顧念宸解了車鎖,在謝蕙嵐的幫助下把白瑾小心翼翼地送到了副駕駛的位置,緊接著他又急匆匆打開後備箱,取了條毛毯回來給白瑾蓋上,這才俯身替她綁好安全帶,為她撫去臉頰上的亂發,溫柔問道:“還好嗎?”

白瑾點點頭。

等忙完這些再坐上駕駛座,顧念宸全身上下早已被雨打得濕透,雨勢這麼大,他看了一眼謝蕙嵐,示意她也上車,這才關了車門,打開車內暖氣取暖。

雨刷左右搖擺著工作,顧念宸%e8%84%b1掉濕漉漉的外套,回頭看向同樣狼藉的謝蕙嵐,不知如何開口,便淡淡詢問道:“老夫人怎麼樣了?”

謝蕙嵐張了張嘴,囁嚅道:“白安在醫院陪著她,目前一切都好,明天就能回家。”

顧念宸點點頭,之後再找不出能說的話,索性閉了嘴,開車上路。

因為大雨滂沱,山區小縣城回去的路本來就崎嶇多彎道,顧念宸將車開得十分謹慎,時不時還要注意一下白瑾的身體狀況。

車裡暖氣充足,白瑾的身上還蓋著保暖的毛毯,按理說她的狀況應該有所好轉,可顧念宸發現,她的臉色始終蒼白,並沒有一點點恢複血色的趨勢。

謝蕙嵐也一直緊張著白瑾的狀況,見她從頭到尾都不說一句話,儘管憂心,卻也不敢開口。

車子在一個山道上拐過彎之後,一直沉默的白瑾忽然動手解自己的安全帶,並小聲說道:“停車!”

顧念宸忙將車子開到公路邊的一塊小草地上。

車子剛停下,白瑾便打開車門衝了出去,蹲在臨近的草地上嘔吐。

顧念宸連忙跟下車,後排的謝蕙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