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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教師上班時間必須穿襯衣打領帶,以便給學生做出榜樣。這會兒張非襯衣扣子全解了,領帶也順手扯下來綁到頭上,看起來簡直比外麵的工人還豪放。

好不容易把眼前這個湊好,這位大爺卻死活不肯出聲,張非正研究著到底是哪根線插錯了地方,旁邊卻忽然伸過一隻手來,手上還端了杯水。張非正渴得厲害,也沒講究,一低頭就著對方的手就把水喝了個咕咚咕咚,隻覺一股清涼一線落肚,喝得他身心俱爽,整個人都不由鬆了口氣。

等水喝完他才覺出不對來,低頭盯著那隻送水的手看——這隻手看起來白白嫩嫩,絕對不是那些工人的手,可另一個老師又是個姑娘,手不會這麼大?

鼻子裡又恰好聞到一股異常熟悉的味兒,張非吞了口口水,目光順著手慢慢上移,看到令他心碎的一幕。

那位連他們教務主任都要畢恭畢敬哄著的主兒此刻正笑眯眯地站在他身邊,身體微傾,手上還拿著一隻玻璃杯,看上去就像個殷勤而周到的管家。

而他自己……

“怎麼,還渴麼?”見張非用見鬼了似的眼神看著他,歸先生微微一笑,“需不需要我再去拿一杯?”

“……不用了,謝謝。”

誰能告訴他,這位祖宗是來乾嘛的?

自從給張非送了杯水之後歸先生就一直理直氣壯地站在他身邊,礙於那杯水張非也不好讓他一邊涼快去,隻能忍著。

言情偏偏他還對這些器材有興趣,主動提出要幫忙。張非覺得他看起來一副精明強乾的模樣應該不至於添亂,便點點頭答應了。

殊不知這才是惡夢的開始。

“這個是插哪兒的?”歸先生蹲在他旁邊,饒有興致地盯著那邊各式連接線。

“音響口。”張非正忙著另一邊的器材,抽出空來回答他道。

“音響口……哪個?”

“右邊那個……不對,不是那個,這個是圓線怎麼能插到方口去。”張非趕緊把差點被插壞的插頭奪回來,最前麵已經有了一點點凹陷——這家夥是哪來的這麼大力氣?

“那這個呢?”歸先生絲毫不氣餒,再接再厲。

“連麥的,洞在那邊……”那邊隻有兩個洞,他應該不至於插錯了?抱著一絲僥幸的張非又失算了,歸先生愣是完全無視了那醒目的紅色生生把紅色的線□了綠色的插口。

“不對,是紅色的那個,線上不是有顏色麼?為什麼你還要把它□綠色的洞裡?”

“不是都說‘紅配綠’麼?”歸先生無辜地看著他。

“這個和那個是兩碼事。”張非快崩潰了。

托這位歸先生的福,張非的工作量陡然加大了一半。等到他終於把所有器材裝配調試完,已經過了中午吃飯的點,另一名老師跟大多數工人都先去吃飯了,隻留下他個苦命的餓得腹中空空。

不過終於熬過去了……正當張非滿懷希望地準備奔向食堂時,一個聲音把他從天堂打到了地獄。

“歸先生……”禮堂門口伸進教務主任的腦袋來,“您還在這兒?都這麼晚了……”

“沒什麼,我隻是幫小張老師安裝了一下器材。”歸先生微笑著說。

“小張,你這就不對了,怎麼能讓客人替你乾活呢?”教務主任很不滿意地批評道,“下次不能這樣了,啊?”

“我下次絕對不會了。”張非麵無表情地說。

“真是辛苦您了,”批評完張非教務主任還不忘感謝一下除了添亂之外沒有任何貢獻的歸先生,“要不要去嘗嘗我們學校食堂的手藝?不然去外麵吃也可以。”

“我倒是不急著吃飯,”歸先生微笑著搖了搖頭,“隻是剛才聽小張老師介紹了一下貴校一些有趣的地方,想去看看。”

“那我……”教務主任剛想開口攬下這個帶路的活,卻注意到歸先生說話時的目光落在張非身上。他也是個精明的人,當即道:“那,小張老師,你帶客人四處轉轉?”

為什麼又是我?

雖然心裡積了一肚子抱怨,可看著教務主任那威嚴的笑臉,張非隻能默默咬牙,點了點頭。

他今天絕對是命犯災星……還是特愛笑的災星。

“這裡是我們學校的計時噴泉,每到整點和半點就會噴水,還會放音樂,現在這首是歡樂頌,提醒大家十二點半了該吃飯了……”張非有氣無力地介紹著,“那邊那個看起來跟本辭海一樣的,是我們學校的圖書館。”

“那麼那棟藍色房頂的房子呢?”

“那是遊泳館。”

“原來是遊泳館麼……”盯著那邊喃喃了句,歸先生的眼睛轉向下一個目標,“那那個呢?”

“……是食堂。”張非默默注視著食堂,隻覺得他的心都快跟胃一起支離破碎了。

“不如先去吃點東西怎麼樣?”看他望眼欲穿的樣子,歸先生不由一笑,“走了這麼久,我也有些餓了。”

這話聽到張非耳中無異於天籟,隻是想想此人就是他餓得前%e8%83%b8貼後背的罪魁禍首,他就半點感激之心也生不出來了。

見他沒反應,歸先生眨眨眼:“不想去的話,我也可以繼續……”

“我們去食堂。”張非毫不猶豫地說。

他們到食堂的時候已經過了用餐高峰期,除了一些吃得慢的學生,大多數人回去休息了。張非挑了滿滿一盤子菜,坐在那邊大快朵頤。歸先生卻隻要了一點點心跟水果,坐在他對麵慢慢吃起來。

這麼大個男人,怎麼吃得像個兔子……嘴裡塞了滿滿的肉張非不忘腹誹彆人,恰在此時歸先生一抬頭,正好跟他眼睛對上,害得做賊心虛的張非差點噎著。

“你們學校很漂亮。”等張非拿湯把肉衝下去,歸先生才開口道。

“多謝誇獎。”

“對了,有個問題我想問你。”

“什麼?”

“你們學校鬨過鬼麼?”

吃飯的動作停頓了三秒,張非啞然地看著西裝革履一身現代都市氣息的歸先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良久,他才道:“……沒聽說過。”

看他表情古怪,歸先生微微笑道:“那麼,你相信這世上有鬼麼?”

“不相信。”現任鬼王祭師回答得斬釘截鐵,“這世上怎麼可能有鬼?”

“這樣麼……”聽他此言,歸先生淡淡歎了口氣,臉上表情看起來竟有些失落。

張非心裡嘀咕著看起來明明像個知識分子的人怎麼能這麼迷信,嘴上還得安慰他:“不過也不能說得絕對,畢竟這世上還有很多科學不能解釋的事情……對?所以說如果有鬼的話,也不是不可能……”

他這番解釋怎麼聽怎麼牽強,歸先生玩味地看著他,問:“你怕鬼麼?”

“不怕。”

“你不怕鬼,倒是很怕我不高興?”

“鬼從來沒把我怎麼樣過,不過要是你不高興,活人就得扣我工資了。”張非小聲嘟囔道。

歸先生微微一愣。

緊接著,他又笑了起來。

不同於之前應酬式的標準微笑,這一次的笑由心而發,自眼中暖暖地透出來,再掛上%e5%94%87角眉梢,帶著種奇妙的魅力。

“小張老師,你真的很有意思。”

吃完午飯張非也沒能閒著,似乎不知道累字怎麼寫的歸先生依然興致勃勃地拉著他在校園裡轉悠。張非也無奈,乾脆就領著他從學校大門一直逛到後山,把重華高中用腳丈量了個遍。

重華高中很大,其中有些地方是在這兒工作了兩年的張非都沒來過的,比如學校的後山。這座小山是當初買地時市政府附贈的,光禿禿的沒什麼植物,看起來活像個長在綠樹成蔭的重華高中後麵的瘤子。最初這座山跟學校是連在一起的,後來因為有些學生去爬山出了事,現在被學校用鐵絲網攔了起來,兩人隻能遠遠在外觀望。◢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如果你真對鬼那麼好奇的話,倒是可以來這看看,”張非隨口道,“據說這兒是當年日本兵埋屍體的地方,怨氣很重,晚上還會飄鬼火。”

“哦?”扒在鐵絲網上往外看了看,歸先生饒有興致地問,“那你見過麼?”

“沒,”張非搖搖頭,“我不住學校宿舍,很少留到那麼晚。”

“那真可惜。”瞪酸了眼也看不出傳說中的怨氣,歸先生有點失望地歎了口氣。

他本來是一副西裝革履的精英打扮,可這會兒卻露出個跟要不著糖的孩子似的表情,還全然不顧形象地掛在鐵絲網朝往外看,看起來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張非看得好笑,忍不住道:“俗話說心誠則靈,你這麼想見鬼,總有一日能碰上的。”

就是真見上之後,你不要葉公好龍才是……

“借你吉言。”歸先生從鐵絲網上跳了下來,拍了拍手上的鐵鏽,“我從小就很喜歡這些神秘的事情,小時候父母管得嚴格,現在好不容易有了自由,結果有點走火入魔。”

“父母啊……”聽他這麼說,聯想到自家老爹的張非摸了摸下巴,嘴角不由露出個苦笑,“雖說是天下父母心,可有些時候,這父母心也真挺讓人頭疼。”

“但對孩子來說,父母卻是最重要的。”歸先生微微歎了口氣,“尤其是小時候,沒有父母的陪伴,孩子很容易寂寞。”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歸先生隨口這麼一句,讓張非忍不住想起了鐘錯。

自他上班之後,白天都是鐘錯一個人在家裡,那小鬼表麵上當然不會替任何意見,隻是心裡……

或許,他該想想辦法了。

“陪你去上班?”

“對啊,你白天在家一個人不寂寞麼?”

“如果你的寂寞是清靜的意思的話。”鐘錯轉頭不理閃著眼睛看他的張非——他一個人在家確實挺無聊的,雖然可以安安靜靜地一個人看書,但是沒了某人的影子在眼前晃悠,總感覺好像缺了點什麼。

不過那也僅僅是無聊罷了,讓鐘錯承認張非不在家他很寂寞……還不如直接殺了他容易。

“去,就當是陪陪我。”這時候該說什麼張非清楚得很,“我一個人上班很無聊啊,而且我們學校最近傳言在鬨鬼,萬一出點什麼事……”

他這話倒真引起了鐘錯的興趣,盯著張非看了會兒,他開口:“鬨鬼?”

立刻打開學校論壇上那張貼子,張非道:“喏,你看,這就是證據。”

鐘錯信以為真地湊過去看,看著看著,他的臉色也漸漸凝重起來。

“這是誰寫的?”等到把全文看完,鐘錯的表情已變得極為認真,“你能找到他麼?”

“應該是我們學校的學生……”他這反應卻出乎了張非的意料——他該不會是把小說當真了?

“……明天我就去你們學校。”沉默了一會兒,鐘錯道。

“其實這隻是個鬼故事,你該不會是當真了?”看他如此嚴肅,張非隻好笑著打趣,試圖讓某人輕鬆一下。卻不想鐘錯一抬頭,眼中的凝重讓他不得不把玩笑吞了回去。

“我當然不會把故事當真,問題在這裡。”鐘錯指了指那張貼子的背景。也許是為了氣氛,作者在發貼的時候特意把背景換成了一張淺灰色的圖片,“這個,你能放大麼?”

“當然可以……”張非說著便把背景圖存了下來,原本看上去是一片灰的圖片經過放大後,居然變成了白底灰紋,細細的灰線彎曲糾纏,組合成奇異的圖案。圖案再重複排列,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