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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克羅夫特毫不在意夏洛克的語氣,隻是悠閒地說:

“現在已經過了晚上十一點了,她身上沒有錢,錯過了最後一班飛機,看來也不打算回到你身邊……你真的不用過去安慰她?她看上去精神狀態很不好……她現在把頭埋進手裡不動了。”

夏洛克洗杯子的動作停住了。

水嘩嘩地流在他手上,打濕了襯衫的袖口,泅出一片深色的痕跡。

他卻仿佛沒有感覺到:

“……她哭了?”

“還沒有,我一直很欣賞她對於情緒的控製和把握,但我覺得她總有一天會忍出病來——尤其是,你還有和她長期發展的打算。”

“……”

夏洛克隔了一會兒沒有作聲,他慢慢地洗好杯子,把杯子放進碗櫥裡。

疊得整整齊齊的碟子旁邊,放著一塊沒有被炸彈毀掉的茶杯墊。

那本來是一對,看得出來她十分珍惜……隻是其中一塊被他用子彈打了一個窟窿。

那是她第一次真正生他的氣,但也沒有生氣很久。

……

他盯著那塊墊子:

“她現在在做什麼?”

“她又開始打電話了……順便說一句,她眼睛紅了。”

麥克羅夫特心情愉悅地說:

“也是,唯一的朋友忽然消失,熟悉的世界瞬間崩塌,曾經的摯愛明天清晨將要死亡,而現男友身穿十萬英鎊一件的襯衫,卻不肯借她兩張機票的錢……夏洛克,我已經迫不及待想參加你的分手派對了。”

“……”

夏洛克拿出手機。

隔了兩秒:

“你最好準備好外交辭令,麥克羅夫特……美國政府已經發現,在他們情報局內部網站首頁放總統半%e8%a3%b8.照,把網站加密方式改成開放,並公布到r上的人是你。”

麥克羅夫特毫不在意:

“那不可能,因為這是安西婭做的,中東忽然改變主意使她的工作量翻了一倍,她需要方式宣泄憤怒。”

“現在是你做的了。”

夏洛克淡淡地把手機放回口袋:

“因為我也把你的半%e8%a3%b8.照掛在了他們網站的首頁,和總統並排——就是你十八歲時學習遊泳那張。”

“……”

☆、第三聲再見

路德維希在清晨六點的時候,買了早點等在醫院樓下,估摸著安和起床了,才走上去。

推開門的時候,安和正坐在窗戶邊,一張木質的扶手椅。

醫院的小花園裡放養著鴿子,已經三三兩兩地出了窩,立在對麵窗台上,舒展著灰色的翅膀。

他看著窗外,目光專注。

雙手隨意合著,交疊放在膝蓋上,難得手裡沒有拿著書……安靜地就像一幅畫。

路德維希默默地看了一會兒,收拾好情緒,把買的東西藏在身後,輕手輕腳地走過去,猛地伸出手。

隻是還沒觸到他的肩頭,就聽到他淡淡地說:

“你剛上這層樓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來了。”

“……”

路德維希無趣地收回手:

“你就不能裝作不知道麼?每次都發現,一點樂趣都沒有。”

“每次都被發現,你玩得樂此不彼?”

安和回過頭,原本是微笑著的,卻在看見她的時候,皺起眉頭:

“你的臉色怎麼這麼差?”

……你的臉色也很差。

不僅差,還疲憊得像一個晚上沒有睡一樣。

但她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隻是毫不在意地聳了聳肩:

“刷夜……考生的生活你懂的。”

也沒有提自己在樓下打了一個晚上電話的事:

“我給你買了好東西……猜?”

安和瞥了一眼她背著的手:“……維希,很無聊。”

路德維希冷下表情:“猜不猜?”

“……你從小到大每次送我的東西都是一樣的,還指望我猜不出來?”

安和慢慢把身體的重量放在椅子上,手握緊了扶手。

卻露出一副頭疼的樣子:

“你這次又是從哪裡搜來了泡麵?新加坡的還是辛拉麵?”

“錯了錯了,這次是國產,我猜你很久沒吃過康師傅了,特地買來,我吃你看……好歹過把眼癮。”

“維希……我不喜歡吃油炸食品。”

路德維希擺擺手:

“我才不相信呢,你知道我是在哪裡找到的嗎?我早上特地去了一趟中國城……你知道我是怎麼去的嗎?我和那個司機說……”

段安和淡淡地打斷她:

“說重點。”

“……”

路德維希愣了一會兒,難以置信地說:

“你居然嫌棄我囉嗦?”

安和淡淡地看了看鐘——六點十一分。

他一手撐著下巴:

“……本來就很囉嗦。”

“亂講,我明明走的是高冷風格……還有比囉嗦,誰能比的過你啊,道個歉還要這個耳環那個寓意的,磨嘰死了。”

……

段安和微微勾起嘴角。

他一這麼勾嘴角,路德維希反射性地就想起了,他以前說“我隻是給鄰居家的小狗順毛”時的表情。

果然,他慢慢地笑了:

“因為那個時候,我以為你喜歡這種風格。”

路德維希臉上的表情,就像看見了半隻蒼蠅在她剛吃的麵包上:

“我什麼時候這麼無聊?”

段安和拿起一邊的玻璃水杯,慢慢地喝了一口。

洗去了英國人的神態和語氣,他又變成了那個水墨畫裡的少年,清清淡淡的。

就像黑色屋簷下,滴滴答答的雨水邊,一枝斜斜伸出的梅花骨。

他修長的手指輕輕點在水杯上,姿態一如他握筆時的漂亮:

“詩寫在窗框上就算了,還要一句詩拆三段,分三個窗戶寫……三個窗戶也就算了,還不是一層樓的窗戶……我找了整整一棟樓,才湊齊你的詩”

路德維希接過水杯,聽到他的話,差點把水直接灑在床上。

他好像沒看見一樣地繼續說:

“大半夜的不睡覺,在牆上敲來敲去,一會兒東邊敲敲,一會兒西邊敲敲,一點章法都沒有……”

他笑了笑:

“我一開始以為是貓撓牆……聽了三遍才聽出來是摩斯碼。”

路德維希坐在床邊,安靜地聽著,偏頭去看外麵黯淡下來的白日光。

倫敦氣候多變,方才還有出太陽的跡象,現在卻要起風了。

——原來他是知道的。

說不清是什麼感覺……就像是在惘然的夢裡,挑起長長的一聲歎息。

纏纏繞繞的,絲絲縷縷的……吐不儘的。

但歎息過了,也就是歎息過了……回不來的,也就是回不來了。

……

床頭櫃上,玻璃花瓶裡,還放著那束百合花,花瓣已經不新鮮,有點泛黃。

但既然他沒扔掉,她也就沒去動它。

“有一點我要反駁。”

段安和微微笑著看著她,不說話。

路德維希眨眨眼:

“我才不是沒有章法的敲呢,東邊敲西邊敲,明顯就是一個暗號……你的智商很捉急啊段同學。”

段安和靠在椅背上……原先還是支著下巴,現在已經變成撐著額頭。

他又看了看鐘,垂下眼睛:

“我來到這裡後才想起來,是不是,‘東邊日頭西邊雨’?”①思①兔①文①檔①共①享①與①線①上①閱①讀①

後麵一句,他沒有說出來。

路德維希從她帶來的環保紙袋裡拿出一盒洗裝好的葡萄,打開封盒,習慣性地挑出形狀和顏色不好看的那些。

“你的反射弧夠長……用福爾摩斯先生的話來說,就是‘長得可以勒死地球了’。”

安和右手摩挲著左手的指骨,說話慢了一些:

“十五歲還能偷彆人家的石灰和沙,把自己家的樓梯糊成坡……其實我有點同情你的現男友,他的生活想必很精彩。”

“不需要我,他的生活本來就很精彩……大偵探福爾摩斯的每一天都過得像《生化危機》,全世界的罪犯都打了%e9%b8%a1血一樣往倫敦湧來。”

路德維希仰頭望著天花板:

“你彆同情他了……你同情我吧,他最近快把我搞死了。”

“是嗎?”

醫院的鐘不是靜音的走鐘,滴滴答答地。

——六點二十二分。

他還是那個單手支撐的姿勢。

路德維希皺眉:

“你怎麼看起來和要睡著了一樣……昨天晚上沒睡好?”

他笑了笑:“是沒睡好,我有點困……你扶我去床上好嗎?”

“……”

她本來在用牙簽挑葡萄,聽到他普普通通的一句話,手就那麼微微一頓,一顆葡萄又滾進盒子裡。

……扶?

他已經……需要人扶了?

她昨天才見到他,她知道他將要死亡。

但知道他生病了,和看到他生病了,總是完全不一樣的兩回事。

……

她慢慢放下牙簽,站起來:

“……勞務費很高的,你確定?”

安和笑了一下:“不打折?”

她扶住他……從椅子到床沿不過隻是兩步的距離,他也沒有把重量放在她手上,不過是借著她保持一下平衡。

但就是那一點點重量,卻像千鈞,手臂都要被壓斷。

……

她把他的枕頭放好,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不打。”

“那就賒賬好了。”

他看向窗外,像是怔了一會兒,才慢慢地說:

“維希,你說,初夏怎麼會有樹掉葉子?”

路德維希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那裡隻有薄得要消失的一點光芒,沒有樹……那裡什麼都沒有。

“大概……是想落葉歸根?”

她琢磨不透他的意思,隻好打趣著說:

“樹葉跑去找樹根了,於是樹枝就這麼被劈了%e8%85%bf……這大概是世界上最大規模的季節性劈%e8%85%bf。”

“……”

她還沒說什麼,安和已經笑得倒在白色的被單上。

路德維希摸摸鼻子:“段同學,你的笑點越來越低了,一點都不矜持……”

“要矜持做什麼?”

他停住笑聲,靠在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