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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事理一派王霸之氣,任何人都難以在他強大的氣壓下提出異議。

時過境遷,段硯行發現裴邵賢的目光與心誌已經和自己不同。

演技需要的是一種瞬間的爆發力,而在爆發之前,是漫長的忍耐和蟄伏。

隨著劇情發展,“高緯”的演繹正符合了這個過程。

他看到的隻是身為一個演員的眼界,而裴邵賢的目光卻放在更為廣大的市場上。

段硯行破釜沉舟,最後沒底氣地說:“金豫獎中有最佳反派這個獎項……”

“你個沒出息的!”裴邵賢忽然嚴厲地訓斥,差點讓段硯行站不住腳跟,“眼光不盯著新人獎,居然瞄上邪門歪道!公司的錢不會白花在你身上,明白嗎?”

段硯行徹底無話可說。

和曾經的摯友產生意見分歧的滋味不好受,妥協與堅持之間,他感到了一絲選擇的迷茫和痛苦。

他很熱愛演戲,喜歡到會在露天公園裡因為靈感迸發,而情不自禁演練劇中的段子,引起群眾圍觀,被登上報紙,遭到公司罰款。

他可以談笑風聲地應對記者媒體,失去一兩個獎項也不會往心裡去,卻會因為影迷對自己角色的非議而悶悶不樂好幾天,甚至食不下咽。

前生,他沒有演過反派角色,這個未知的領域對他充滿了吸引力。

而他這樣堅持,更重要的一個原因是,高緯大部分的戲都是和蘭陵王的衝突矛盾。

高手遇高手,能激發出挑戰欲,做節目的時候,他就看出林雲衍很有表演天賦。

他想和林雲衍演對手戲,他想要向世人展示的是他的精湛演技……

裴邵賢冷酷的話語打斷他的各種浮想:“你必須了解的是,你現在需要的不是一個能讓你發揮的角色,而是能讓你一夜成名,被大眾喜愛的角色。”

裴邵賢說服彆人,一個步驟一個步驟思路清晰,先是強硬的訓斥,這時候又轉為柔化:“小尋,你和薛婧的姐弟戀一旦有差池,外人隨時會將指責全部都針對到你身上,這時候你要是再演些負麵形象,就算你演得再好,也得不到擁護者。大眾反而會因為那些角色,對你本人反感厭惡。所以,你首要做的是先讓他們愛上你,壯大你的鐵杆影迷,等你的名氣穩固之後,再考慮演技吧。”

裴邵賢身子往一邊微微傾斜,手肘擱在扶手上扶著臉頰,成熟與睿智都一目了然地寫在那張略顯得滄桑的臉上。

慢慢地眨了一下眼,刻意而露骨地注視段硯行:“有舍才有得,你現在先要拋棄你的個性化,取悅大眾。”

段硯行一言不發地站著,驀然有些恍惚。

一個人一旦在一條路上走得遠了,很難再回到原點。

現在要他心平氣和地拋棄自身演技的自信和驕傲,他很難做到。

放棄一個垂手可得,並且自己打從心底喜歡,甚至渴望演繹的角色,在他風調雨順的演藝道路上顯得那麼艱難。

他好像,確實從來沒學會過“舍得”。

他攤了攤手,實在不能言語。

裴邵賢溫和地笑了笑,往桌子中央丟出一個本子:“你的電影我已經安排好了,演這個。”

段硯行站得有點遠,一下子看不清楚劇本上的字。

裴邵賢往後座椅中仰了仰,雙手在腹前交錯相握,目光沉靜而深遠,笑容裡頭深不可測:“明天穆染會帶你去見那個導演,放棄雲觴那邊的電視劇,我要你直接進入電影界。”

放下一切,從零開始。

舍掉所有,重新獲得。

段硯行終於看清劇本上的標題——《劍門世家》。

一瞬間,驚愕達到了極限,刺激著神經末梢突突跳疼。

那是十幾年前他主演的電影,重新再拿出來翻拍,裴邵賢給他指定的角色,當年是由雲觴飾演的。

裴邵賢意味深長地衝他笑:“小尋,有沒有興趣超越當年雲觴出道時的輝煌?”

第二十四章 西安的事故

一向都是盛氣淩人地拒絕彆人的雲女王,這次在遭到K.S.A會所的回絕後,人在片場把《月觴》的拷貝帶砸爛在地,四個助理看得心驚肉跳,暗暗唏噓幸好那不是母帶……

雲觴一貫做事迅雷不及掩耳,行動力非常強,當機立斷給裴邵賢打電話,音容笑貌,整一個狐狸樣:“裴總監,您是覺得我讓三公子飾演反角,委屈他了不是?其實,考慮到高緯由三公子飾演,我已經讓編劇組把高緯的戲調整過了,新劇本您可以再看一看。”

頓一頓,雲觴笑聲高揚:“高緯這個角色戲劇衝突大,由三公子來演繹一定會名聲大噪。您看,咱們演藝圈裡一開始飾演帝王能引人關注,後來翻盤成功的,有幾個沒有大紅大紫?”

再轉了風向,莞爾說:“三公子和薛婧那事是引起不少爭議,他需要一個角色讓大眾徹底爆發倩緒,所謂黎明前的黑暗,等罵他的聲浪到達一定程度,自有人會出來同情他。您看,他長得就怪招人憐愛的,彆說能激發女人的母性情懷,我都不好意思欺負他。”

“何況,”最後再正色道,“三公子還年輕嘛,年輕人多磨礪磨礪才好,過了這道坎,他以後的路會順暢。”

銀鈴似的笑聲仿佛散發著夜間百鬼潛行光怪陸離的氣息,妖魅的誘惑直滲透到皮膚裡。

這層層遞進的遊說,像編纂在紙上的劇本,條理清晰,頭頭是道。

好像理全站在雲觴那兒,裴邵賢若再拒絕,就是他不給情麵,故意刁難雲觴了。

雲觴要是隻公狐狸精,裴邵賢就是老狐狸。

他老奸巨滑,不和雲觴正麵衝突,婉轉地說:“哎呀,不好意思啊,雲大導演,這事兒要不過段時間咱們再談?我一向民主,尊重公司旗下藝人的愛好。當事人不在,我不好搞專製給他拿主意啊,實在是對不住了啊!”

雲觴知道這是拖延戰術,在電話那頭到也很沉得住氣:“怎麼,小太子不會是人不在國內吧?”

“那到不是,”裴邵賢在辦公室裡敲著二郎%e8%85%bf,笑哈哈,“就是和小染去了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哎呀,估計一時半會回不來哦。”

掛電話前,他還不忘暗示雲觴,如果想找穆染當援兵走後門,門都沒有。

穆染打點好手頭上公司的項目,留下冷偞欣繼續跟進想找段硯行做代言的一個服裝品牌商家的合作,創意總監大人算是兩袖清風地帶著段硯行去見《劍門世家》的導演。

兩人越過長江,去了西安。

西安是個好地方,世界四大文明古都之一,曆史悠久,文化氣息濃鬱,名勝古跡數也數不過來,遍地挖一挖,沒準能挖出哪朝的名將骸骨。

提起西安在世界上的知名度,最先想到的是什麼?

古代有個帝王,為了死後能繼續到地下做皇帝,便造了一個震驚世界的巨大陵墓,死後帶著龐大的軍隊一起下葬。

段硯行和穆染此去的目的地,便是那位皇帝著名的安息之地——秦始皇陵。

段硯行是在被騙去的途中,才得知那位導演是個考古學愛好者,打小喜歡秦漢南北朝曆史,立誌拍一部以此為背景的史詩巨作。

老曆史迷終於在六十五歲的高齡趁還跑得動,雄赳赳氣昂昂地到西安尋找靈感去了。

乍聽之下,段硯行覺得這履曆有點耳熟,後來見到本尊,差一點激動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擁抱上去。

馬宇重導演是他前生帶他出道,傾儘心血栽培他的恩人。在雲觴這代年輕導演風生水起前,他在影視界可是名副其實“神一樣的男人”。#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段硯行曾語重心長地說:“有馬導演,才有我段硯行。”

馬導演吹著葡萄酒瓶,重重拍他的肩膀酣然大笑:“要回報我容易,拿個‘影帝’回來給我瞧瞧。”

段硯行至今還記得,年輕的自己在聽了這句話以後,當著馬導演的麵靦腆羞澀得從脖子紅到耳朵根,就像小夥子麵對初戀情人似的。

馬導演脾氣古怪,個人風格很強,非常的固執。

他不喜歡迎合大眾來拍電影,段硯行死後的那幾年,在商業片雄起的滾滾大流中,他的幾部文藝片收場都很慘淡,慢慢的就淡出了影視界。

這次重操舊業,還是裴邵賢大費周折才把他請出山。

穆染說,裴邵賢花了血本,把一套珍藏多年的《世說新語》以及一套探險工具贈予馬宇重,才把這孤僻的老頭子哄的歡天喜地。

段硯行一邊聽得津津有味,一邊有點吃味地暗自吐槽,裴邵賢以前不虧為書蟲,絕版的珍本居然都能被他搞到手。

以前他向裴邵賢借書,裴邵賢偶爾還會斤斤計較,嫌棄他不愛惜他珍藏的書。這回忍痛割愛送出去,估計要了他半條老命吧?

西安確實是個適合文人雅士的好地方,有西鳳酒,有臨潼火晶柿子,有剪紙、刺繡、拓碑、皮影,民間流行的技藝樣樣少不了。

可是矗在狼煙塵土,黃沙漫漫的皇陵地中,哪兒來的西鳳酒、火晶柿子?哪兒有花燈可賞,瓊液可品?

有的隻是馬宇重和幾個考古同好在土堆邊上搭的帳篷紮的營。

幾個人坐在竹編席子上雖相談甚歡,可二月的天,即使大太陽底下,霜風中吹久了也手腳冰冷渾身凍僵。

馬宇重才從保溫箱中拿出幾瓶私藏的葡萄酒來,給大夥兒暖身。

段硯行繼續看著遠處風沙彌漫中的皇陵,那股森冷死寂的陵墓氣氛順著風兒飄過來,直透到心底。

“馬導演,”他抱著酒瓶子,盤曲雙膝縮在暖風機邊,懶洋洋道,“您真打算在這裡辦《劍門世家》的開機儀式?”

馬宇重年紀一大把,身子骨卻比裴三少爺硬朗多了,披著大棉襖寒風裡一派淡定,喝著美酒豪氣衝天地說:“吾意已決啊!非得在這拍《劍門》的第一幕不可!”

段硯行知道馬導演頑固得像牛,說也說不通,於是眼神可憐巴巴地瞅向穆染。

穆染笑道:“不知是否能在此處見到王翦大人的英靈,我從小就很崇拜這位大將軍。”

段硯行聲音不溫不火,泣血道:“讓他把你的身體和魂魄都勾去做兵馬俑,你就可以和那位大人永世在一起了。”

明知道他在開玩笑,穆染卻露出了幾分較真的神情,仰麵喝下一口紅酒,一滴玉液自他的下顎淌到脖頸,留下淺紅的濕痕,令人不禁聯想到□之事那方麵的痕跡。

他淡地露出一絲雅笑:“人生雖不過一場戲,戲裡戲外總還有些盼頭,我不想那麼早入地獄。”

段硯行覺得,穆染跟在裴邵賢身邊好多年了,多少會沾染上一點書呆子那種杞人憂天的習慣,說話文縐縐的,不合時宜地抒發倩懷。

裴易尋的身體著實耐不住寒氣,段硯行頂著這裴家孱弱小太子的皮囊,晚上隻得和穆染裹一條棉被。

睡下前,他唯唯諾諾說:“穆總監,我再申明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