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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方向裴當家見禮,然後由同樣西裝革履的家仆領著去一邊坐。

段硯行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那氣氛讓他不想再經曆第二次。

不久,當家夫人牽著一個七八歲大的男孩子從裴老爺子後麵的和室出來,當家夫人穿的是一套黑色真絲魚尾裙,而那男孩子身上卻是正統的黑色和服,袖擺上印著花卉暗紋,用暗紫色的腰帶係住,儘管層層疊疊,仍顯得男孩子纖細瘦小,白瓷般的肌膚與黑色和服相映,好像飄散在夜色寒風裡的臘梅。

大概是常年居住在屋簷下陽光曬得少了,段硯行沒見過生的這麼白淨的男孩子,好像是最名貴的珍珠用茜紅絲絨墊著擺放在櫥窗裡讓人欣賞讚美,然而碎發下一雙眼睛卻暗幽幽的透出一股陰寒氣息,盯著人眨也不眨地看著時,好像隨時能說出最刺耳難聽的話來。

不過,整個儀式中他沒有說過一句話,甚至沒有發出過一個聲音,段硯行根本不知道他的嗓音是什麼樣,也想象不出這男孩子說話的樣子。

他被當家夫人領著,依次經過男賓席位,從家仆的手裡接過茶杯挨個給長輩%e4%ba%b2戚們敬茶。且必須雙膝並攏跪下來,雙手托舉茶杯過頭頂,在長輩們喝茶時,他始終低著頭讓細碎的劉海蓋沒眼睛,直到對方遞還茶杯才能抬起頭來再起身給長輩回禮。

這樣一路持續下來十幾個人以後,小孩子顯然膝蓋有些受不住了,到了他的二哥裴邵仁這裡,忽然噗通一下子跌跪下去,茶水翻灑在裴邵仁西裝上,人也整個地撞入二少爺懷中。

四周一成不變的靜俏,裴老爺子不動聲色,但是其他家族成員臉色都比剛才緊繃。隻有裴邵仁托穩了弟弟後,神色裡頭是波瀾不驚聞風不動的恬淡。

裴易尋知道自己在重要場合出了錯,怕得忙縮緊身子跪著退開少許,小手握拳摁在膝蓋上,連帶著肩膀一起微微顫唞。

女主人陰沉著臉吩咐下人拿紙巾,裴易尋死死咬住薄而小巧的%e5%94%87,手背上細白的皮膚泛出被燙傷的紅痕來,卻始終低著頭一聲不吭。

這時候,裴邵仁拍拍西裝上的濕痕,若無其事挽起弟弟的小手,笑一笑說:“沒事,隻不過打翻了一杯茶而已,我是你二哥,不會為這種小事怪你,這兒的人都是你%e4%ba%b2戚,他們也不會。”

他這一說,潛移默化的就把那股凝重的氣息給驅散了,不過裴易尋隻是略微抬起眼睫,從發絲間小心翼翼瞅了瞅這位裴家二少爺,他的二哥,一個字也沒說。

那晚,裴邵賢以敘舊為名留段硯行住下,還說第二天有早禮,既然來參加了,總該有始有終。裴邵賢說什麼都是對的,不對的也是有理的,段硯行難以拒絕,便在裴邵賢房間裡喝酒閒聊。

夜深以後,裴邵賢忽然說有事離開,他在房裡等了半天實在無聊,隻好到處閒逛逛,不想卻迷了路。

借著外廊昏黃的燈光,他站在飛簷下摸索路線,大概也就是在幾步之外的和室裡亮著燈,比外麵明亮數倍的光線從木格子門透出來,人影模模糊糊映在格子上晃悠,夾雜著低靡喘熄的細碎人聲傳出來,段硯行嚇了一跳。

那天他喝高了,多少有點精神恍惚飄飄欲仙,十一月的夜晚涼風吹得他瑟瑟發抖,忽然一下子清醒了不少,被酒精激發的亢奮情緒壯大了膽子,他鬼使神差地靠近那房間仔仔細細聽了聽。

喘熄聲沒有了,隻有一個好像刻意壓低的男人的聲音,溫和地問:“還疼嗎?”

沒有回答的聲音,之後依然是那個男人發出了一聲喟歎,又說:“以後如果有什麼事就來找我,不要去麻煩彆人,懂了沒有?”

段硯行當時怕自己是喝多了想多了,拍拍臉讓自己恢複清醒,迅速撤走。

他以為在房裡說話的那人是裴邵仁,說話的對象自然就是裴家的小太子了,按照白天禮堂裡那一幕來猜比較合乎情理。

可是那聲音他後來反反複複回想琢磨,又覺得像是裴邵賢,他和裴邵仁隻有那麼一麵之緣,和裴邵賢卻熟稔多了。

裴邵賢的聲音很有特色,彆人模仿不來的。

後來他酒醉失態,把堵在心裡的疑問提出來的時候,裴邵賢激烈的反應也確然值得懷疑……

本來,段硯行愛管閒事,但不會管不該管的事,他那時候應付一個雲觴已經精疲力竭,哪裡會把彆人家的家事放心裡去真正計較。

可是十年以後,現在他卻有了裴易尋的身份,便今時不同往日,不得不計較了。

如果陷入裴家三兄弟間有違倫理的關係,會很不妙……

何況,裴家的大宅裡有他最不好的回憶,如今以裴易尋的身份再度進入這座古老大宅,曾經的傷感如投下石子蕩起的漣漪般擴散開來。

那一天他看著雲觴陪同葉慎榮一起從裴家大門外走進來,禮物從葉慎榮的手裡轉到雲觴手中,再由雲觴遞送給裴夫人。

簡直像刻意給他看的一場作秀,從頭到尾雲觴沒有看過他一眼,連眼角眼神的暗暗傳送也沒有,而葉慎榮的目光卻帶著露骨的侵占意味緊緊盯著雲觴的肩背。

想起幾天前雲觴還風情萬種地躺在他懷裡,一股熱氣漲得腦門生痛,差點就想衝上去拉著雲觴離開,幸虧裴邵賢按住他握攏的拳頭攔住他:“這兩人一起出現,外麵肯定很多記者,彆讓他們落井下石。”

觸景生情,那磨著心房脆房室瓣的鈍痛感仿佛不曾有過分毫減淡,原來,“情”亦非變換了身份死而複生,就可以淡忘……

不論外貌是誰,他還是他,那個愛著雲觴的段硯行。

隻是……

雲觴……雲觴……

一觴一詠,水流雲散。

第五章 劇作《月觴》

以前段硯行來裴家時,就覺得這裡長長的遊廊很適合做一件事——

擺上一張小小的四方桌,沏上一壺西湖龍井,木地板上鋪一條羊毛毯,然後把人橫在上麵……

曬太陽、午睡、看劇本、逗鸚鵡……

他前生被包裝成魅力四射的巨星,風風火火光彩照人,其實骨子裡懶散得要命,能閒下來時絕不讓自己保持躺著以外的姿勢,三十多歲時就想過老年人的生活了。

如今得償所願,一上午臥倒在屋簷下捧著劇本,微風送爽,稱心滿意。

裴家三太子雖陰柔古怪不討人喜歡,可也養的金尊玉貴,下人打掃遊廊時都會繞開免得打擾到他。

偶爾看見三太子臉上春風洋溢,溫和文靜的模樣讓大夥都納悶了。

然而也不是沒有例外,這會兒便有一個女傭跪在他跟前,雙手遞上一個黑色長方體,閃著熒光綠的燈。

“三少爺。”

他眼睛瞥一瞥:“這是什麼?”

“三少爺,您的電話,雲導的助手打來的。”

段硯行瞪大眼睛,驚奇地拿起女傭手裡小巧的黑色長方體,冰涼光滑的金屬質感,薄而輕巧,可以翻開來變成上下兩個……

“估計是摧我去片場吧……”他一邊掩飾著窘態,一邊暗暗想:十年後的手機這麼高級啦?彩屏的!!

道貌岸然地接通了電話,雲導的助手先說了幾句客氣話,他敷衍應和。

然後,助手的聲音一沉,緊張地說:“雲導希望您一個小時後到片場。”

段硯行向傭人確認了下時間,回答對方:“是昨天的影棚對吧?”

助手有點尷尬:“不是,是乾雍影視城,劇組今天一整天都會在這裡拍攝。”

段硯行沉默了下,那地方他到是認識,隻不過和他目前的位置天南地北。

“好,我儘量趕過來。”

三十歲以後,他忽然開始喜歡周易風水那些個玩意,雖然自己不懂,出門前總要看一看黃曆。

管家一邊納悶三少爺的反常,一邊請來風水師——好在當家老爺子也講究風水,家裡有一位禦用的老師傅住著。

段硯行本來心情一片晴朗,老師傅告訴他今日不宜出門,他臉色黑了一黑,得體地對老人家微笑了一下:“謝謝,有勞師傅。”

不出門當然是不行的,雲觴的脾氣他心裡有數,放雲女王的鴿子以後就彆想在這人麵前抬起頭來做人了。

——低著頭做烏龜?那是他段硯行做的事麼!

段硯行沒有猶豫多久,換了套休閒西裝,決定把黃道凶吉暫放一邊,自己開車離開家前往影視城。

他不讓司機送他的原因,一是不想當新人的時候顯得太高調,二是覺得有雙眼睛盯著,要隨時扮演好裴三太子,累。`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臨出門時,傭人追到他車邊:“三少爺,要去片場吧,您忘帶劇本了——”

段硯行會心一笑,暗自讚歎裴家女主人把下人□得個個機敏靈活,同時戴上墨鏡,遮住漂亮的眼睛,嘴角邊卻留著自信而溫文爾雅的微笑:“不用了,我都記住了。”

於是,半個小時過去後,劇組那邊電話又來了。

“在哪呢?”這次是雲觴直接打過來的,語氣冷硬,一股低氣壓傳了過來,貌似心情不大好……

段硯行揉一揉太陽%e7%a9%b4:“在市中心。”

“哦,半小時後能到吧?”

“大概……不能。”

“為什麼?”

“……方向上有點問題。”

……

……

“你迷路了啊?”雲觴的聲音沉默了一會,既而說,“向你大哥求助。”

“電話打不通,大概公司裡開會吧。”

雲觴聲音沉一沉:“二哥呢?”

段硯行再揉一揉太陽%e7%a9%b4,已然感覺到從電話那頭傳過來的殺氣:“也打不通,我會想想辦法。”

雲觴再度沉默半響之後,一字一字道:“裴易尋,有一個辦法你可以立即解%e8%84%b1,找根繩子,然後把自己勒死。”

電話裡變成了忙音,雲觴掛了。段硯行覺得自己也快掛了。

需要強調的是,他並不是路盲,可他出門時哪裡想得到,十年之後一座大都市能變得麵目全非,馬路不是原來的馬路,熟悉的標誌性建築也全不見了……

十年的%e8%84%b1節,段硯行覺得,自己可能無法在這個時代好好生存下去……

幾經周折,等他趕到影視城時,天色已經暗了不少。

劇組打了數十盞影視燈,正在拍夜景戲。

段硯行來到片場後,大約被晾在一邊近半個小時無人問津,不過並不是沒有人注意到他。

他的身材高挑修長,超過一米八,穿了西裝看起來並不是那麼瘦弱單薄,反而勉強能稱得上是衣架子,襯衫領子一絲不苟地扣到最上麵一粒,領帶挺括服帖,三角結完美。

臉部的線條清俊陰柔,這種長相會給人留下柔美卻並不會顯得女氣的印象,微揚的%e5%94%87角流露出的神韻中有一份淡雅,不像是現在的年輕人所有。

隻要見過就會對那份恬淡從容過目不忘。

平常進進出出片場的俊男美女不乏其數,娛樂圈工作的人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