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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漢月 烏雲登珠 4273 字 2個月前

那兔子被他們戰刀馬蹄趕得東奔西跑,惶惶恐恐,終於橫下一顆心停下等死了。

誰知,他們也顧不上追殺兔子,彼此之間先忙著鏖戰開來,李敢一刀砍向賀連東都的戰馬前蹄,賀連東都急忙轉身讓開。霍去病穿插而入,一雙大手就要抓住兔子,仆多大喝一聲向霍去病的手臂猛烈砍上去……

小兔子從原地爬起來,望著他們:你們捉不捉?到底捉不捉?再不捉,兔爺告辭了——

一蹦一跳朝最近的小洞哧溜一聲鑽了進去。

六個大男人失去了爭奪目標,互相勒馬停戰,怒目而向。

他們如狼一般守在界休山前,等待著下一個目標。

最終結果,霍去病這一隊略輸了一隻兔子。

眾人都無情鄙視他:武功體力荒廢得最厲害的,就是霍將軍你吧?黃河歸來後生子又娶妻,大約新婦的床榻上去得太勤了,夫人的身體磨鈍了將軍的鋒刃。

於是,李敢帶頭,將獵獲的兔子放在霍去病的馬前;賀連東都明白他的意思,也將手中的死兔子放在霍去病麵前;離燁百夫長也跟上……

霍去病眉梢輕揚:你們,什麼意思?

大家都不說話,隻把兔子紛紛堆在他的麵前。

——霍將軍到底年輕不知道保養,才成婚那麼點時間,便將自己累得腎虧身軟了不是?大家獻上自己的兔子,懇請將軍好好補一補身子,壯一壯暘,千萬莫耽誤了漠北大戰!

可憐的霍去病十分無辜——他還沒碰過自己的媳婦兒呢。

這事兒他都不好意思說出口,隻能暗下決心,此番回去定然不負眾望,決不心慈手軟。

入夜,霍去病根據這一撥新兵的素質、來源和李敢、仆多一起討論了訓練方案和訓練目標。第二日,馬不停蹄又去看了趙破奴、高不識那邊的軍容軍況,就三方的練兵事宜進行了統籌的安排。

至半個多月之後,他才處理完軍務,開始打道回家。

一路過來,身邊的溶溶殘雪開始消解了,冰水破流,綠楊吐青,霍去病踏著逐漸鋪開的早春景色,回到了長安城。

回到長安的時候,已經到了掌燈時分。

冠軍侯府門前挑起的燈籠是溫暖的橙色,綠階站在台階上等他歸來。

霍去病緩住戰馬,看白衣的女子站在燈火闌珊中,臉上一抹淺淺笑意,雲淡風恬。

他甩鐙下馬,迎將上去。

這裡是他的家,這裡有他的妻。

西樓月

第五十二章

霍侯爺喜歡坐屋頂那是出了名的。

長安城的城牆太高,長安城的樓闕太多,他喜歡空曠天地,長風繁星,見不得眼前有牆壁遮擋。

今晚兩人一起喝酒聊天的時候,綠階跟他說起,待月閣的屋頂也可以上去的時候,他感到驚訝:“那是府中最高的樓屋,怎麼能上去呢?”壁虎遊牆他倒是勉強可以上去,但那也太醜了吧?

綠階撇他一眼,他可以藐視她的人格,豈能藐視她的專業?她數年來都是在這個府中來去兜轉,她拉起他的手:“侯爺你過來,真能爬上去。”

於是兩個人帶上酒具,往待月閣而來,果然找到了一個花隔子木窗欞,恰巧可以攀援上屋頂。於是掠裙撩裳,翻牆上屋,爬到冠軍侯府至高點,隻覺得滿身風生袂起,仿佛欲化作仙人乘風歸去。

“真是好地方!”霍去病望著天空最深藍神秘的地方,還有那燦若明珠的大星,好似夜晚無數明燈在照徹長夜。

也漠雖然積雪還未化去,長安的季節已經接近了小陽春。

人們都%e8%84%b1去了厚厚的皮毛冬裝,夜晚走在府中略有寒意,但不徹骨透涼了。

綠階也%e8%84%b1掉了冬日繁重的襖衣,隻穿著一身白色絲製薄襖襦裙,上麵以粉紅色暈染出淡淡的碎瓣芙蓉,站在風中,飄渺得似要握不住一般。霍去病連忙將她拉下來,坐定在屋脊上:“冷不冷?”

“不冷。”

“在這裡再陪我喝一點。”

“好。”

霍去病本醉翁之意不在酒,今日乃是他自己決定的與綠階重拾閨房之好的正日子。

本想將綠階灌醉,再打包回自己的房間。

畢竟兩個人相敬如賓、秋毫無犯了這麼許久,忽然來一句:霍爺要開葷了……總歸不那麼有情調。

可是,世上有一種女子,體內不知有什麼成分,可以飲酒如水,千杯不醉。霍去病很不幸就遇上了這種女子。怎麼灌,綠階也是神色不動地一飲而儘,比他還乾脆利落。

於是隻能乘著酒興海闊天空地胡聊吧。

夜半三更爬到待月閣上去發酒瘋,就是在這種情況之下做出來的。

他們兩個是欲仙欲醉,如飄如舉了,將整個霍府家人們擔心得老汗直流。

他們恨不能綠階沒有嫁給霍去病,恨不得霍去病還沒有討老婆——那時候侯爺總是不回家,大家何等清閒?現在侯爺成天在冠軍侯府裡呆著,不乾點危險事情他又不甘心,若侯爺從待月閣上一個倒栽蔥……

當然不會,待月閣的屋頂上寬敞得很。

霍去病在屋脊上來回踱了數步,道:“喝一種酒寡淡無味,我們不如多找幾種酒來喝?”幾種酒混吃最容易醉,綠階的酒量挑起了他的好勝心,他忘記了今晚的“正經事”,開始發出挑戰了。

綠階哪有不同意的?她有點為難,“可是,下去拿酒嗎?”爬上爬下多不方便?

“不必。”霍去病衝著院子裡喊:“李肇,扔一根繩子上來,讓明月將酒窖中的酒各選一品,給我吊上來。”

大家都習慣了他拆天的毛病,很快就有人滿足了他的要求。

不一會兒,屋脊神獸的青灰石狻猊、青灰石鬥牛、青灰石獬豸、青灰石鳳、青灰石押魚之間,都端端正正嵌擺放好了各類酒瓶。這些酒都是綠階收拾的,自然比霍去病要熟悉一些,拿起第一瓶——很不幸,第一瓶就卡在了青灰石的屋脊神獸之中了,於是男主人氣度宏偉地走過來,將酒瓶穩穩拿出來:“喝醉了吧,連壺酒都拿不出來。”

其實他們兩個人中間,醉得比較厲害的估計是霍去病。

兩個人將酒瓶打開,各人一隻小酒爵,綠階為彼此各倒一爵。

“第一壺就不好,”綠階說,“這是旨酒。”她最近雜收旁學的,欒大人又是個酒色之徒,所以知道這個旨酒又名“綠蟻”,夏禹曾因其味甘而惡之,說它引人沉溺於酒色,將引來亡國之禍。

“那要看什麼人飲。”霍去病將那酒放在自己膝上,“河西二戰的時候,皇上賜下的就是這個酒。”皇上在他的心目中可是從古到今第一位的明君聖主,他飲得的酒,霍去病自然也飲得。

兩人一傾而儘。

綠階為彼此再倒一爵,放著慢慢品嘗。

不能再喝了……霍侯爺是個任何情況下都不會昏頭的男人,看來今晚以酒為媒是不成功了。也沒關係,反正她是他自己的人,頂多直接開口而已。

他從懷裡摸出一個錦盒:先給禮物,再把她勾搭上床榻。 ∮思∮兔∮網∮

“今日在姨母處見這個很好,問她要了。”一把塞入綠階的手心,繼續拿著酒爵慢慢晃那醬紅的瓊液。

禮物?綠階沒想到居然自己還有禮物拿?

她微笑著先瞄他一眼,其實,他已經給過她很好很好的禮物了。紅闕的那封帛信,是她今生得到的最珍貴的禮物。她一直後悔自己太粗心,讓那帕子燒了半邊,現在已經設法尋了同樣質地的絲線將那帕子重新補了經維,又用墨線重新描了紅闕畫的圖,雖然不是很像,可也非常令她滿足了。

他塞到她手中的這個錦盒一看便知道是宮中之物,她將搭扣輕輕打開,一道柔和的光芒從匣子中流瀉出來……

“哇!”綠階失聲而叫。

霍去病故作淡然:“怎麼樣?”

這也太奢侈了!

綠階看著盒子裡那風華奪目的寶物——這是一顆碩大的珍珠,足有小鴿蛋那麼大,通身渾圓沒有任何瑕疵,在月色下泛出淡淡的潔白柔光,美輪美奐,簡直不是凡間之物。

霍去病說:“我看你總是戴珍珠,可是成色不怎樣。這一顆你看看能鑲成什麼戴?”

綠階含笑捧著那珍珠,侯爺送的當然非常貴重。隻是漢代女子的發型比較簡單,沒有太多的發髻式樣,除了重大場合,也不適合戴這麼大的珠寶。

不過,她最明白他的為人。侯爺這個人從不在這種女子佩飾上動心思,這顆珍珠如此名貴,雖然他說得輕描淡寫仿佛信手拈來,她自然能夠想見,他為了討這顆珍珠肯定花了不少心思的。

現在,若貿然跟侯爺說這珍珠太大做不成首飾,會令他失落難過的。她怎能辜負他的一番美意?

綠階捧起那顆珍珠:“侯爺,妾身確實喜歡珍珠,但不是拿著它鑲首飾的。”

“嗯?”

“珍珠本來隻是一顆泥沙,拋在荒野也沒人要。偶然落入了珍珠蚌,珍珠蚌就會珠淚長流,年複一年地容納它,最後才有這樣的珍珠。”綠階將那珍珠舉到空中,連天上的新月群星都因它的光彩而失色,“如果沒有人發現,它會安安心心藏在海底一百年一千年;隻等有緣人從深海中將它取出,毋須雕琢就能夠光華蓋世。”

那珠輝借著月光將她的麵容照得透明:“妾身就喜歡它的天然去雕飾。”

霍去病聽懂了,仍然輕輕晃蕩著酒爵,笑道:“你既然喜歡這樣,那便這樣收著吧。”

綠階繼續欣賞著那珍珠,霍去病問:“這旨酒太膩了,喝了口乾。有清淡一些的嗎?”

綠階低下頭,看了一下:“有,釃酒。”她倒給他,笑道:“伐木於阪,釃酒有衍。籩豆有踐,兄弟無遠。”霍去病眼光一轉:“你什麼時候學《詩經》了?”綠階想起那首《關鳩》的“%e6%b7%ab詩”,酒氣漲上臉麵:“是羅昭大人給妾身看的。”

《詩經》所含也非僅僅是情歌,更多的是上古詩歌時代的人物風情,市井生活。所以,綠階最近看得正覺有趣,便隨口說了兩句。

霍去病乃是皇上%e4%ba%b2授的弟子,這等儒家經典自然也是熟知的,雖然不是很感興趣,順著她的話句還是頗能背出幾句,他來了興致,拿起筷子擊打著麵前的木製酒瓶,唱道:“……有酒湑我,無酒酤我。坎坎鼓我,蹲蹲舞我。迨我暇矣,飲此湑矣……”

他以筷為鼓槌,在待月閣的高頂上放縱高歌,坎坎而鼓,蹲蹲而舞,歡樂欣暢溢於言表。他已經喝了不少酒,一雙眼睛映著三月初一的皎皎新月,宛如落落一片春水。

綠階隨著他一起在屋脊的青灰石神獸上打節拍,看他醉態微醺的模樣,也笑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