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當場定板要下了趙清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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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階看見趙清揚在家奴的引領下來到自己的麵前,時過境遷,她們兩個易地而處了。數月前,她是沒有身份的奴婢,雖然有孕,但更似一個霍府棄婦;趙清揚姐妹喧囂,承皇恩,又有平陽公主的扶持。
現在,綠階成了長陵翁主,霍府正夫人;趙清揚布衣簡妝,已經不再有當初的風光。
綠階按照規矩見了她,安排了她的住處,然後就兩散了。
侯爺明日去也漠,她得看看有什麼可以打點的。
他隻在秋天的時候去過一回,如今算來也有三四個月了。
憶瑤姬
第五十一章
天地茫茫大雪一片。
凜冽的寒風如刀片一般削在臉上。霍去病身上依然一身普通的軍中甲胄,一路快騁到達了這片白雪荒原。
冰清玉潔的天地之中,遠遠近近的蒼樹呈現出一種由深到淡的墨色,仿佛一張水墨畫。
那濃淡朦迷的墨色樹影前,站著一名黑衣的戰士。
霍去病勒住戰馬,遠遠望著那站在雪中的男子。
此人獨自騎在戰馬上,雙手放在%e5%94%87邊。霍去病凝住心力,遙遙能聽到一段幽咽沉茫的聲音傳來。
這是一段塤樂。
“綠兮衣兮,綠衣黃裡。
心之憂矣,曷維其已?
綠兮衣兮,綠衣黃裳。
心之憂矣,曷維其亡?
綠兮絲兮,女所治兮。
我思古人,俾無訧兮。
絺兮綌兮,淒其以風,
我思古人,實獲我心。”
……
霍去病不去打擾他,放馬向著軍營而去,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便到了也漠的彆府。略略掃去數日的路塵,走出彆府:“令新來的士兵明日一早走一遍。”
“喏。”
到了傍晚時分,他才去軍帳區巡了一次營。
此去巡營,他再次見到了李敢。
李敢秋天時見到了他的軍諭,也已然知道那個跟他比箭的少年是什麼人了。
李敢麵無表情地站在隊伍之中,恪守著自己的軍禮;霍去病也肅容策馬,再也不是那個雨中與李敢率意比箭的激越少年了。
他們彼此身份的歸屬,需要一個全新的詮釋。
第二天清晨,霍去病讓這些入營的新兵操習演練了一番,新兵們軍威軍容均尚可。李敢起先練的五百夫,如今已經傲然卓立,遙遙領先於其他軍營的兵卒。
入夜,霍去病將表現出色的李敢立時攫升為千夫長,延請他到彆府用酒。
也漠目前的負責人是輝渠侯仆多,另有幾位百夫長、原小月氏左庶長的牧野校尉賀連東都,這一群人皆在座,團團圍起。彆府太小,大家又都是年輕血壯素不畏寒之人,於是擺席雪野,燒起一個骨湯大鍋,喝酒吃肉,隨意聊天。
李敢自進入驃騎營來,就感到此處與他原先所處的軍營最大的不同就是胡兵多,尤其是高級軍官之中,胡人尤多。
他自小接受的是父%e4%ba%b2李廣的為人處事之道,對胡人入伍並不看好。不過霍去病已經以赫赫軍功令他信服,他且坐在一邊看霍去病跟那些胡人如何相處。
其實也沒什麼,霍去病對所有人都是有功則賞,有過則罰,無論漢胡,皆以軍功發話。
這話說來容易,其實在軍中立起這套規矩的,也就隻有霍去病這樣一意孤行慣了的人。
李敢看著霍去病,此人獨立天地,孑然昂對一切。對於打仗取勝固然很管用,對於人心把握,勢力配置呢?李敢父%e4%ba%b2李廣不管是貶為庶人還是號令三軍,都能得到軍中士卒的真心愛戴,這與老將軍愛兵如子,常與普通軍卒同鍋同瓢很有關係。
而霍去病穩固軍心除了以戰刀說話,全無其他的德澤恩惠或者行動懷柔。他身邊的這些人,最多隻能成為他的戰場合作者而已。
酒過三巡,霍去病向眾人道:“這一回十五萬人馬分三處練兵。各位,到時候會兵,是要比勝負的。”
“喏!”仆多笑得憨直。
賀連東都乃是河西二戰進入驃騎營,此人生了一雙月氏人的藍色深眸,一頭微卷的長發按照漢人的發式梳成發髻。
他這些天一直看著李敢練兵,對他很是佩服:“李千夫長……唔……很好。”他的漢語實在不怎麼樣。
仆多抬起頭:咋?意思是他仆多不怎麼樣嗎?
李敢低頭吃肉,心想仆多本來就不怎樣!
霍去病夾一塊燎肉慢慢吃著,仆多雖然作戰勇敢,但與漢兵溝通尚不足;李家在漢人中本有不錯的威望,河西二戰雖然敗走,但他十數人獨闖右賢王的十萬大軍,著實算得上英雄之舉。
“要不然你們自己先比一比吧。”霍去病淡淡說:“到時候也漠、剌固屯、青雲嶺各出五千精兵。”人多了比到天黑都比不完,不如先內部篩選一下。
李敢目前的軍功侯位都不能和仆多相提並論,此時霍去病的決定一出,便聽出他對自己的重視,立時抱拳:“敢定不負所望。”
霍去病低低朝他掃一眼,大漢軍隊號稱“天下強兵皆出李家軍”,李廣帶兵數十年,桃李無言,下自成蹊。就連衛青霍去病也很喜歡使用來自隴西的李家兵卒。
所以,李敢有這份自信也有這份能力。
可惜……成也“李家軍”,敗也“李家軍”,劉徹哪裡容得下自己的軍隊裡有如此鐵砣般結實的軍心?
李敢不會明白這個道理,霍去病自小在劉徹身邊長大,他當然看得透。驃騎營的確隻服他的刀,對他不但沒有非常深厚的愛戴之情,相反還有很多軍功世家子弟對他抱著與李敢一樣的質疑態度。
霍去病需要這樣的質疑,如果李敢們不質疑他,就該輪到皇上來質疑他了。
他微笑著朝李敢遙遙舉起酒杯,向他的自信表示讚許。
“明日,我們打場獵。”霍去病提議,這是他欠李敢的,雖然李敢沒有答應,“順便看看,”他輕笑,“這陣子大家荒廢成什麼模樣了。”
眾人也跟著笑將起來,都是成年的男人,容易想到歪處去,彼此心照不宣地互相瞟一眼。
眾人雪地飲酒非常快樂。
喝到了時辰,都按照軍紀回營去了,霍去病留下李敢,示意他坐近一些:“今日是你什麼重要日子?”
李敢臉色微微一緊。
霍去病說:“難得一個人散出軍營,現在不是戰時,我不深究。”驃騎營軍紀嚴明,每個人何時在何地都應有說法,李敢一個人棄營而出,獨立吹塤,被霍去病撞見了。
李敢抬起頭:“今日是亡妻忌日。”
“……”霍去病猜到了,他吹的正是《綠衣》,“李夫人……”他斟酌了一下詞句,“一定是個好女人。”
李敢沒有想到他會這麼說,這個霍去病和他想象中的實在太不一樣,在其他人口中的霍去病是天生的戰神命,天生的無情人,已經妖魔化了。
而現在站在他麵前的是個有大義也有小節的軍中統帥,至少是個跟他一樣有血有肉的男人。
李敢慢慢抬起手,深深行一個禮:“多謝霍將軍。”到此時他才真正稱他為“將軍”。
“下回不可了。”霍去病勾起淺笑,他府中也有一個好女人,他能理解他的心情。
“喏。”
李敢心中依然有芥蒂,見他性子明爽便問他:“霍將軍,卑職有一事一直疑惑。”
“說。”
“將軍為何當天激我與你比箭?”李敢覺得霍去病並非好勇狠鬥之人,相反比較有大將風度。這雨中比試有悖於他對他的印象。 ●思●兔●在●線●閱●讀●
霍去病略為沉%e5%90%9f了一下,他確實沒有跟他爭強好勝的意思,隻是想再次感受到鄭雲海的箭力。
也漠的雪原蒼蒼無涯。
風冷,雪清,人無聲。
殘剩的骨湯鍋裡翻滾著最濃鬱的香氣,小閣前的空地上篝火呈現出暖紅的色調。
這兩人在長安城,一個是深得皇寵的內戚,一個是累世軍功的世家子弟,的確分屬不同的政治陣營。
可是站在也漠的颯颯烈風中,他們都是頂天立地的豪爽軍人。
霍去病決心說出內心深處藏著的情感,他道:“本將與你妹夫,情如兄弟。”
“哦……”
李敢終於釋然了。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曾經用箭指過對方的腦袋,彼此都認定對方算是個人物。一起走到也漠來,不過是為了並肩作戰,爭取軍功而已,哪裡有那麼許多蠅營狗苟的心腸?
兩人互望著一笑,笑容明快而豪邁。
從此,他們將站在同一條戰壕之中,共同抵抗匈奴人。
犯我強漢,合力攻之;雖然遠矣,勢必誅之!
大家養足精神,第二天一清早就都騎上戰馬集合在也漠雪地東端的界休山邊。
此處人跡稀少,那白雪足有一尺之厚,群山、草原猶如包裹在白玉之中。數匹戰馬的馬蹄仿佛錐子一般在潔白無瑕的雪地裡留下了細黑的足跡。
“各位,準備好了麼?”霍去病看著仆多、賀連東都、李敢,還有百夫長秦陸、離燁。
他們一共六個人,將在這裡展開狩獵比賽。
此時的場麵非常震撼,隻見遠遠一帶白色雪山,近處雪覆千裡,瑩潔如水晶天地。其間六位軍官,高頭大馬,大氅飄搖,每一個都肩寬%e8%85%bf長,身姿矯健,無比威懾人心地分作兩隊,虎視眈眈地等待著獵物出現。
他們等待的獵物是什麼呢?
等到白日漸漸生上頭頂,一處覆滿雪珠的枯草忽然輕輕一動,一隻灰中帶褐,兩隻耳朵豎起來,愛吃蘿卜和青菜的可愛小動物悄悄露出了頭。頓時,霍去病、仆多、賀練東都、李敢等等都目露凶光,手持戰刀,烈馬嘶揚,向著那兔子殺將過去……
好吧,就承認吧。
這六名漢朝大軍官今日的狩獵目標就是小兔子。
這也沒什麼丟臉的,話說這個也漠草原自從數年前被霍去病看中以後,每日裡都有成千上萬的騎兵在這裡衝刷來衝刷去的,實非野生動物安生立命之所。
但凡有些遠見卓識的動物,早已另尋了合適的去處,也就留著一些傻兔子還在這裡苟且偷生。
這些年來,驃騎營的軍人們要打打野食,除了兔子還是兔子。
拿著戰刀和烈馬跟兔子集體拚命,這是霍去病想出來的遊戲規則。
既然沒有黑熊、雲豹之類的大型猛獸捕獵,不如就提高狩獵難度,以增加狩獵的趣味性。
可憐的兔子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的雪粉四濺,刀光閃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