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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 兜兜麽 4285 字 2個月前

噓——你聽,有人飲泣。

接下來更有重磅炸彈拋出,今日故事頗多,聽聽看看,人人一張麵具,麵具下扭曲麵孔,眼似銅陵牙似虎,都是活死人,“你們以為,他死死要拖住嚴文濤是為什麼?要景行娶了警察局長的女兒又是為的什麼?這可是他給自己設的雙保險,旁人都是螻蟻賤命,就隻他自己的一條命,寶貝再寶貝,少活一天都不可以。”

程老爺子驟然間緊張起來,要上前去教訓一頓,不想被程景行伸手攔住,一步也邁不前,隻得焦躁威嚇,“你要再敢多一句嘴,今後一分錢也彆想拿。”

程蘭靜一聽也著急,忙推她,“你這是乾什麼?犯的著這樣?那錢你不要到時候也是便宜外人。”這句話分明是衝程景行去的,而他涵養極好,隻牢牢扶住父%e4%ba%b2,一臉漠然。

程微瀾冷冷譏笑,“我可不在乎了,他還有多少錢?就快要上街乞討,居然還在擺老爺架子,人走茶涼,威脅得了誰?”

程景行也覺不妥,沉聲說:“二姐,凡事不要過火。父%e4%ba%b2身體不好,你要體諒。”

程微瀾仿佛聽了天大的笑話,不可抑止地笑起來,指著他說:“怎麼?景行你不知道嗎?當年你父母是怎麼死的?真的是車禍?不不不,是叫人撞死了連人帶車子扔到山崖下引爆,屍骨無存。這麼些年嚴文濤一直琢磨著要扳倒他,算他走運,竟找到當時他買凶殺人的證據!要不是這樣,你的好父%e4%ba%b2,又怎麼會把一條狗,一條發達了的狗放在眼裡。”

今日聚首因是家事,並沒有許多人馬守候。老人家隻好敲著拐杖把護士喊來,怒眉睜目地指著程微瀾說:“她瘋了,綁起來,給她一針鎮定劑!”

那兩個護士一驚,望了望冷笑的程微瀾又望了望程老爺子,手足無措。

程微瀾輕蔑地說:“父%e4%ba%b2,這早已經不是二十年前,戩龍城再也不是你的天地。彆真把自己當皇帝,生殺都由你。我大了你老了,再不是任你欺負小女孩。”

程景行的眉頭皺的更深,卻隻打發了兩個護士出去,再對上程微瀾的眼睛,諱莫如深。

這一場戲,越來越精彩。忍不住要鼓掌,繼續繼續,最好骨肉相殘,殺人如麻,觀眾最愛看你進退維穀左右為難。

最後一根稻草正要上場,請屏息以待。

她看著他,帶著憐憫又有不屑,以迎接勝利的姿態睥睨,“真是令人困惑,當年父%e4%ba%b2也是城中叱吒風雲的人物,怎麼到了老,竟昏聵糊塗到這種程度,果然是虧心事做得多,夜夜都不得好眠,腦子已經讓鬼怪啃掉大半了吧。哈哈哈……您一定不知道,承風已經是一副空殼子,暗地裡被我轉走了多少錢,您想先不到,是誰幫我?是嚴文濤。你一直認為我和他是死對頭吧,可是,為了錢,什麼人不能走到一起?這也是您教我的,三教九流烏合之眾都沒有關係,放下`身段謹小慎微,隻要錢到手,乞丐也能變國王。”

程老爺子固執的,根本不相信她的話,“你以為你是誰?當上頭管事的都是死人嗎?白日夢做多了人也瘋癲,承風怎麼樣還輪不到你說話。”

程微瀾不疾不徐,注視著他臉上漸漸驚恐的神色,輕笑道:“我也沒料到會那麼容易,不如您幫我問問景行,他和許衝的瑞通實業是怎一回事,我下手時承風已經連續虧損五年是怎麼一回事,我轉走的資金他要提三成又是怎麼回事,而您,父%e4%ba%b2,您年年查看的財務報表又是誰精心偽造?”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程景行身上,父%e4%ba%b2是滿臉的不置信,程微瀾則是揚著下巴以勝利者的驕傲姿態笑著祝賀,而程蘭靜,已經傻傻呆住,半晌才露出憤恨表情,咬牙切齒罵道:“養不熟的狗東西!下賤種!吞了多少都給我吐出來,不然——”倒是也撂不出狠話來了。

程景行依舊吝嗇言語,疏朗眉目間波瀾不驚,仍穩穩攙著程老爺子,一副恭順孝敬的模樣,仿佛先前根本不曾提到他,程微瀾隻是自演自導,那些齷齪事通通與他無關,還要不讚同地看著二姐,做總結發言,“諾諾走了,大家都很難過。二姐節哀順變,父%e4%ba%b2也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說著就要將老人家扶走,可程老爺子是個不肯妥協不認輸的秉性,幾乎是用儘全身氣力地甩開程景行的手,麵色已經灰敗,渾濁眼中有絕望顏色,但還是要問出來,提出當年氣勢,企圖威嚇眾人,雖至暮年,但仍是李牧廉頗,能拍馬上陣殺敵數千。“說!你二姐說的是不是真話?你背著我究竟做了什麼?承風到底怎麼樣了?”

程景行不悅地瞟了程微瀾一眼,適才清了清嗓子,緩緩答:“承風,大約已在破產邊緣。父%e4%ba%b2老了,頤養天年就好,不必為這些瑣碎事情操心。”

程微瀾在一旁搖著頭驚歎,“嘖嘖嘖……長江後浪推前浪,一個狠過一個。父%e4%ba%b2,您以為這麼些年來為程家培養出一頭拉磨的驢,卻未料到是一隻會反咬你一口的白眼狼。精彩,精彩,真相揭曉,美夢破碎,皆大歡喜,真是完美終章。”

他捂著%e8%83%b8口,睜大了眼睛望著已經成熟沉穩的兒子,難以置信他居然用如此平靜的口%e5%90%bb為凝固他程家三世積血的承風判了死刑,心臟病發,他整個身體都顫唞起來,不住地往後退去,而程景行隻是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看著,看著他傾頹、倒下,在冷冰冰的地板上閉上眼,沒有人伸出手。

程蘭靜還在震驚之中,喃喃念著,“不可能,不可能……”

程微瀾冷眼瞧著,自顧自坐在沙發上抽著煙,絲毫沒有興趣伸手相幫。

最終還是程景行歎一口氣,蹲下`身子將昏死過去的程老爺子攙起來,再叫醫生護士急急忙忙送去急救室。

休息室裡又清靜下來,程景行側過身,“你又何必刺激他?已經六十幾歲的人,讓他安安心心過身不好?”

程微瀾駕著%e8%85%bf,肉桂色的指甲摁滅了煙,“我偏就是看不得他好過又怎樣?他活不長了,要報仇趁早,不然再沒機會。還有,景行,你那道貌岸然裝腔作勢的樣子,真是令人作嘔。”

他稍稍彎了嘴角,頗具意味地回一聲,“噢?是嗎?”

程微瀾問:“你恐怕早已經知道你父母的事情了吧?不然怎麼動作那樣快,計劃精密,小心翼翼,如果不是我與嚴文濤突然介入,大概沒有人能發覺。就像是為此設計了二十年,臥薪嘗膽,忍而不發,堪比勾踐。”

程景行太極功夫如火純青,繞來繞去半點不肯透露,“二姐誇大,我哪裡有那個本事。”

程微瀾知他銅牆鐵壁鑄造,再問不出其他,冷哼一聲,轉過臉去興味索然,

恰是程蘭靜恍然驚起,騰起身來聲嘶力竭,“下三濫的出身!沒良心的東西,居然忘恩負義!當初要是不撿你回來,現在還是戲台上扮娘娘的肮臟貨!你吞了程家多少錢?吐出來,都是我的,誰都彆想搶!”

程景行置若罔聞,隻淡淡道:“大姐,姐夫並沒有留多少財產給你,許焰還要念書還要過上等生活,你也要繼續揮霍,待承風垮了,再沒有人支錢給你怎麼辦?這個時候跟我撕破臉皮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程蘭靜將要發瘋討債,這一下卻被噎在半空,僵著臉,恨恨地看著,卻也是再說不出多餘的話。最終隻是啐一口,轉身毅然走了。

程微瀾忍不住鼓掌祝賀,“精彩精彩!十年磨一劍,果然削金斷玉。景行,我今天才發現,程家最可怕的人,其實是你。不聲不響已經取人性命。我得好好想一想,是否以前得罪過你,若真有,恐怕是要負荊請罪了。”

“二姐對我照顧有佳。我又怎會忘恩負義?”

“是嗎?原來你隻是愛憎分明。”程微瀾站起身來,理了理衣裙,提著包,踩著豔紅如火的高跟鞋叮叮咚咚離開。臨出門卻拉著門鎖說:“景行,她走了,諾諾也走了,所有的事情都告一段落,父%e4%ba%b2已經無心尋找,我希望你也放過她,讓她過自己的生活。我的三個女兒已經沒了兩個,你不要逼瘋我,女人瘋起來可怕,說不定綁上炸彈大家一起同歸於儘。”

程景行默默坐著,並不答話,待她的腳步聲漸漸遠了,才盯著煙灰缸裡奄奄一息的深藍煙蒂,低聲答:“欠了我的,都是要還的,我做事一向公平,她又怎能例外?”

雪停了,太陽冒出了頭,路上的行人漸多,到處都是積雪被碾壓時發出的細碎呻[yín]。㊣思㊣兔㊣網㊣

整個城市在匆匆腳步中變得肮臟汙穢。

宋遠東站在窗前,任冷風刀子似的刮著臉,也刺著眼睛。

他想,他這一輩子,大約再不會為彆的什麼人哭了。

撒網

程景行安排好善後事宜,正欲離開時在走廊儘頭望見宋遠東的背影,於是走幾步上前去,拍一拍他肩膀,“遠東。”

他一驚,忙抹了一把臉,吸了吸鼻子,回頭來,眼睛還泛著紅,卻要做出自在神色,笑不出來,嗓子也有些啞,像是患過一場重感冒,“談完了?要不要去看看她?”

程景行望著他,有些啞然,喉頭乾得說不出話來,他對這樣頹喪的宋遠東生出幾分憐憫來,但也隻是像看一場節奏緩慢的老電影,生離死彆撕心裂肺,終場閉幕,還要各顧各生活,像一場流行性感冒,每個人都會得,但也總會痊愈。

程景行搖頭說:“不必了。就讓她安安靜靜地走。”

宋遠東說:“無所謂了,你們是什麼樣子,她都看不見了。”

程景行嘗試著安慰,他鮮少做這類事,言語上明顯笨拙,“逝者已矣,你也應當放寬心,諾諾不願意見你這樣。”

宋遠東停一停,叼一根煙在嘴上含著,身子靠著空蕩蕩的窗台,冷風狂躁,一溜瘋瘋癲癲地衝進來,他手裡一開一合地玩著打火機,卻始終不去點那根煙。走道裡隻聽得見叮叮咚咚火機重複開闔的聲音,他望著眼前幽寂的階梯,晦暗不明的光線,目光已然深遠,不知望見誰,正一番溫柔顏色,似秋雨彌空,點滴都是泠泠清露,漸漸又去那記憶裡探尋,不醒悟,不抽身,歎一口氣感歎,怕又有人要來說他酸腐,“我不相信什麼在天有靈,更不信輪回轉世,這一生錯過就是錯過了,亡羊補牢更像是童話,你的羊圈裡能裝多少隻?也許有人海納百川隻嫌少不嫌多,但我心中那塊地太小,就圈了那麼一隻咩咩叫的小東西,天天小心翼翼伺候著,如今被狼叼走,牧羊人沒了羔羊,一生都化了空,也就隻能四處流浪了。”

程景行亦倚窗站著,外頭梧桐樹葉落了一地,冷雨打濕了身子,任西風怎麼叫喚也再飄不起來。

融了的雪肆意流,滿地都是碾碎的冬雪,死一般的寂寞光年。

腦中忽然模模糊糊浮出那一道影,她坐在奶油色的小馬駒上笑著同他揮手,紅的裙烏的發,她微微笑的時刻他甚至聞到了夏天梔子花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