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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 兜兜麽 4382 字 2個月前

氣。

她臨走時說了什麼?哦,是,舅舅,我好喜歡你。

那時他低著頭,並未看見她臉上局促卻又有些期待的神情,像一隻期待領養的流浪狗,又像一朵渾身是刺的玫瑰花,嗬——少女情懷總是詩啊。

他聽見那一點點悸動的聲音,令他久久不能忘。

沒有關係,她還年少,許多事情他來教就好。

程景行問:“既然如此,又為什麼不把她留下?還要千方百計地截斷她唯一的生路。是她太任性,還是你太縱容?”

宋遠東突然沉默,沉默地把煙點燃,又放在窗台上,任它迎著凜冽的寒風星星點點燃燒。

再來他開口,卻又是在許多時間之後了,那根煙半截化作了灰,兩個男人就這麼默默的站在狹長的走道儘頭,各自想著這個冬天裡那一場突如其來的告彆。

“景行。”

“怎麼?”

“你見過她抽骨髓的針嗎?夠你半個小臂長,從脊椎尾紮進去,即便有了麻藥,對一個四歲的孩子又是怎樣的驚懼。每天早上都要抽血,有時三四針下去都找不到血管,還有一次恰巧讓我遇上,她%e8%84%b1光了衣服躺在床上,針紮進大%e8%85%bf根抽。她病的最厲害的時候剃過光頭,我那時還喊她小尼姑,可是尼姑頭上最多六個印,可她呢,渾身再沒有地方可以紮針,便如小孩子似的紮在腦袋上。”

“景行,你知道世間最%e4%ba%b2的人因你而死是什麼感覺嗎?她後來隻是說,腎臟移植的成功率並不高,很可能兩個人都因此喪命,倒不如放過完好的姐姐,而她,卻是無所謂了。”

“她叮囑我一定懇請你,你們,不要為難林未央。”

這支煙已經滅了,所有的懷念與感慨到此為止。

回憶裡的她早已經不是她,是一個虛幻的影,微笑哭泣都似玩偶,任你點選。

而程景行低頭說:“誰說我要為難她?”

宋遠東不置可否,卻問:“你還是要與白蘭結婚?”

程景行頓了頓,說:“並沒有什麼不好。她溫柔賢惠,家世顯赫,長得也十分美麗。到了年紀,無論想與不想,愛與不愛,都是要結婚的,權衡了利弊,做出最優選擇,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每一處都是競技場。況且挑一個最合適最輕鬆的夥伴,是對自己的寬容。”

宋遠東側身看他,似笑非笑,“她呢?我以為你十分在乎她。”

程景行說:“她?林未央嗎?她很好,我不否認對她的喜歡,但這與白蘭並不衝突,我必定是要找回她的,在興趣還未缺失之前。她要什麼都可以給,但沒有人可以左右我的生活。遠東,我早已經過了為愛衝動的年紀,這世界沒有什麼人是不可或缺,你要我為她放棄大好局麵?開玩笑,誰知她什麼時候心變,喜歡上古惑仔,收拾東西私奔去,到時我的損失誰來負?不顧一切不計成本地對一個人好,這種事情我做過,卻隻是在十六歲滿臉青春痘的時候。世界一沉不變,人人靠錢生活,有情飲水飽,那隻是笑談。”

宋遠東說:“景行,人總是敗在自負上。我勸你不要去找她,許多事情並非你能預料。不如繞道避開,好過狹路相逢。”

他笑了笑說:“你應該去做%e5%90%9f遊詩人,浪跡天涯。”

宋遠東也笑一笑,爾後沉默。

他側麵的線條沉重而婉轉,像一座臨風而立的雕像。

程景行接了白蘭電話,她問他情況如何?他說還好,隻是父%e4%ba%b2傷心過度倒下,休息即可,不必擔心。她問二姐怎樣?他便說哭鬨了許久,現在已經平靜。她唏噓感歎,隱隱在電話那端哭泣,為諾諾的夭折,她說諾諾多可愛的孩子,竟沒等到腎源就去了。他便皺眉,不出聲,任她在一旁哭。也許她知他從來不是會溫言軟語哄人的男人,自覺抑住了哭聲,淒淒然反來安慰,家裡還好嗎?不要太傷心了,人已經去了,節哀順變保重身體。他說好,覺著應當到了末尾收束,不想她仍問,吃過飯沒有?他想一想還是答,沒顧得上。她便能順利接下去,關懷著責備,怎麼還是這樣不會照顧自己,要不一起吃飯吧。

他自然隻得說好,約了地點,匆忙赴約會。

他著實餓了,多添了兩碗飯,白蘭穿著菱格紋黑白外套,坐在對麵細細吃著,動作十分好看,而他忙著照顧鬨事的胃,亦無心鑒賞。

待他七成飽,她才放下筷子,品一口茶,輕輕說:“世事無常,真沒想到那樣好的女孩子就這麼沒了。不是說已經安排好移植手術,怎麼突然延遲?”

程景行其實並不想答,她似不經意間困惑一問,誰知有什麼深意在裡頭,父%e4%ba%b2早早拜托了白局長尋人,她又怎會不知。女人再寬容也少不了胡思亂想斤斤計較,何況她的懷疑猜測並非無中生有。

見他抿著%e5%94%87不答話,她便也不再追問,她是最懂得拿捏分寸的,他正中意她這一點,不許她有外間女人無賴撒潑的時刻。

“雖然現在提這個並不恰當,但父%e4%ba%b2今天十分嚴肅地問過我,與你之間究竟是什麼樣的狀態。你知道的,老人家都對嫁女兒這件事非常緊張,父%e4%ba%b2想知道,你究竟什麼時候登門拜訪,擬定婚期。”

程景行一愣,無奈,外甥女才過逝,喪禮還沒有辦就要被人逼婚,想來白蘭已經急得不行,前段日子還十分平靜,卻在今天突然發難,不知是什麼惹到她。難道她家又有女眷結婚,而且不到二十,嫁得金龜婿?

他心中愁雲慘淡,卻要做深思狀,想一想才說:“先要等諾諾的事情過去。”

白蘭即刻接道:“我明白,但請你給我一個具體時間,我已經快到二十八,再不能無休無止地等下去。”

又要說年齡,逼婚這事情上,年齡似乎已經成了她的利器。天知道他與她交往不過三年,仿佛已經耽誤她一生。若不娶,就是始亂終棄喜新厭舊的陳世美,要遭唾棄。

他有些煩,但也知道她這次態度堅決,再想敷衍著實艱難。橫豎總要結婚,也沒什麼可怕。

他是男人,怕什麼損失。離了婚,反而身價倍增——已經從學校肄業,不怕沒有崗位安插。

“三個月吧。”

白蘭小勝一局,非常滿意,“好,我回去告訴父%e4%ba%b2,三個月後我們結婚,母%e4%ba%b2一定馬上找孫師傅來算黃曆,為我們合八字選個黃道吉日。”

程景行點點頭,心裡有些悶。

就這麼把自己嫁出去了啊。

白蘭卻突然轉了口風,懇切卻又帶幾分強勢的意味說道:“那個女孩子,既然已經沒有用處,就不要再找了。其實是她間接害死諾諾,再回來,隻會令家裡人更難過。答應我好嗎?彆再找她回來。”

原來已經有女主人架勢,開始管領程家家事。

程景行一笑,有些冷,並不言語。

她便以為他默認,整個人都輕鬆起來。

他納悶,林未央莫非真是妖孽,都說人走茶涼,她已經跑出去小半年,居然還有人因她緊張焦灼,策劃再三。

他並沒有對白蘭的請求十分掛心,也沒有再關注於林未央的蹤跡,最近許多事情要忙,卻是忙著在承風大肆搞破壞,一連幾天心情頗為暢快。果然毀滅與新生一樣,都是令人驚喜和愉悅的事情。

沒想到三月底公司裡一些瑣碎事情竟成柳暗花明又一村——瑞通在汐川的樓盤鬨出些小麻煩,有民工討工錢,被打得狠了,有一個厲害的半身殘廢,不過這事完全可以推得乾乾淨淨,也不必他來過問。但巧的很,他在傷者名單中看見個熟悉姓名,頓時豁然開朗。

叫秘書來,叫他花點錢給電視台,務必把這條新聞反複播放。還要附上照片和影像,那人的名字要放第一排,不怕她不知道,也不怕她不乖乖自投羅網。

還是要去汐川一趟,%e4%ba%b2自收網。

婉漁◇思◇兔◇在◇線◇閱◇讀◇

再幾日過去,汐川醫院有了消息,那小魚兒乖乖自投羅網,已經在醫院守著被打斷%e8%85%bf的林成誌。程景行聽後興複不淺,即刻就要趕去汐川將她撈回來。臨行前回老宅取行李,司機在門口等,他隻取了常備的行李袋就要走,未想吳喜慌慌張張阻攔,說:“少爺,老爺吩咐您要是回來一定去醫院一趟。”他是老派人,一定要這樣論者身份喊。

他竟是急不可耐,還未想清楚就先回絕,“告訴父%e4%ba%b2,我回來之後立刻就去。”

說完要走,吳喜還是不肯放人,兩撇倒八字眉毛緊緊黏在一處,像是舊社會裡的苦長工。“少爺,是老爺的吩咐您必定要去的。晚一兩個小時出發並不要緊。”

他有些煩,想一想,也是,何必讓林未央覺得自己多重要,一出現他就立馬飛奔過去,像是思念成疾的傻書生,天天盼著斷橋相會。“你給父%e4%ba%b2那邊去個電話,我這就過去。”

吳喜應是,又問:“需要安排車嗎?”

程景行道:“不必。”

吳喜說聲路上小心便要轉身去撥電話,程景行又叫住他,囑咐說:“你叫人把我屋裡的東西收拾收拾,過幾天就要搬走。”

吳喜大驚,“少爺,這不合規矩。”

“該守什麼規矩不用你來教,做好你分內的事情就行,不該管的少管。”這便大步出了玄關,心裡盤算,父%e4%ba%b2是不是病好了想要報仇,那龍頭拐杖卻也是舞不動了。隻能靠在床上罵一罵,想想是十分淒涼的光景。

門半掩著,他屈指叩門,裡頭便傳來父%e4%ba%b2渾厚聲音,“景行吧,進來。”

穿粉衣的小護士正在拔針,老人家的血管都已經老化,突兀的仿佛長在那層失掉水分的皮膚之外。

他還是要扮孝子賢孫,負手站在床邊,悉心詢問,“父%e4%ba%b2好些了嗎?我想還是多留院觀察幾日,確信沒有事了再回家,讓我們都放心些。”

程老爺子程謹言並不說話,隻含糊“嗯”一聲,眼睛不抬一下,默默理著袖口,除卻頹然老態,倒有幾分帝王威儀。

小護士已經收拾好用具離開,他聽見門響,才說:“父%e4%ba%b2找我來有什麼事情要吩咐?”

程謹言坐靠著,指一指旁邊木椅,“你坐。”

他便極其恭順地坐下,上身坐得挺直,表情認真且嚴肅,像是在聽老教授演講,重要處還要拿筆來記,令人十分受用。

過去半晌,才聽程老爺子問:“承風怎麼樣了?”

程景行答:“正在做清算。”

老人家這回平靜許多,興許這幾天已想得透徹,再怎麼激動也是徒勞,已經不剩多少日子,何必辛苦自己,到頭來,死也不安詳。“百年基業毀於一旦,我是程家罪人。”

接下來程謹言又說一遍多少年前艱苦曆程,三十歲接棒,四十歲已無敵,中間多少風風雨雨,苦心竭力,還有金融海嘯肆虐時與盟友同舟共濟,真是老了,說說說事無巨細,生怕聽者分毫不認同。程景行這做小輩的自然要來寬慰,他臉皮極厚,仿佛作惡的根本不是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