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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過去的女人 亦舒 4915 字 2個月前

把火燒了,見得人嘛?”

妻見如此搶白,也自不開心,走了開去。

媽媽也不理她,一邊訴說:“蘭花也真做得出,請了私家偵探去拍那種照片!”

我不響。

“一夜夫妻百夜恩啊!咱們也對她不錯,何苦替咱們出這個醜!”

我還是不響。

回到自己家裡,妻發話了。

“做媳婦真難,不如搬回英國去,獨門獨戶,逍遙自在,我做你家媳婦十年,自問沒做錯半點,今天問了一句不該問的話,也不該當看傭人臉老大耳刮子般的搶白,我娘家也有金有銀,我也有文憑護身,如今叫我看著心冷,思恩做這種事,不止千回百回,她是母%e4%ba%b2,又不是不知道,不見她勸思恩半句,如今離了婚,又怪蘭花做絕了,我是蘭花,把照片發付諸雜誌登去!你父%e4%ba%b2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看你們怎辦?說錯一句話這麼大罪,蘭花難道要砍頭?你家是皇帝!”

我問她:“你要我怎麼呢?向你磕頭認錯?”

她一聲不響,回房收拾了一個小箱子衣服,抱起孩子,開門就走。

我也沒叫住她。

傭人呆了,她嚷:“太太!太太!往哪兒去!這才回來,兩箱子的衣服還都沒拿出來打理呢,你哪裡去?”

她自然是回娘家去了。

又是為了思恩蘭花。

從來沒有弟弟、弟媳這麼煩的,多次吵鬨,皆因他們而起,任憑怎麼勸,都當耳邊風。訂婚是白訂,結婚是白給,離了婚大家清爽,我被他們纏了這些年,實在吃不消了,若隻說要離,我還可趕去勸,如今都做儘做絕了,還勸個鬼?

我一人悶悶的吃了飯,打電話去妻娘家。

問:“孩子可好?她可好?”

嶽母笑答:“她發癡了,你彆理她,她住幾天自然回來的,傭人有不當,你與我說,勿讓父母知道,他們已然在氣上頭。你爸媽有什麼不是,隻怪在我身上。”

嶽母真是大方明禮,我歎日氣說:“你跟她說,她有什麼不舒服,也儘怪在我身上好了,

我是不怨的,這麼些年夫妻,一輩子的事,彆鬨這種意氣,誰不受誰一點氣,算我的錯,也就完了。”

嶽母說:“你彆擔心,我自找她說,你休息休息,我知道思恩是你愛弟,他有什麼事就等於你有事一般,你自然是心煩的。”

我又長歎一聲,道了謝,掛了電話。

真累了。

思恩的事,到此為止,我再也不理的了。

我掛了電話自看電視,隻見紅紅綠綠的影子在眼前打轉,沒有一點看得進去,看不進也毫無損失。

然後在沙發上,牽牽絆絆的,都是蘭花的影子,我仿佛聽見她的聲音,她低聲道:“大哥,你是不會明白的──你是君子人。”

我隻覺得汗毛直豎,倒了一小杯拔蘭地喝了,她又沒死,怎麼那人卻老似陰魂似的,纏在這裹不放。然後我想到認識蘭花這麼多年,總末見她舒心歡暢過,忍不住為她傷心,過了一會兒,我自覺十二分的沒趣,就上床睡了。

到了半夜,我還是隱隱約約的聽見蘭花的聲音:“──大哥──”

暖氣像比往時暖得多,我把被子不斷的掀來掀去。

然後我聽見女人的哭聲,掙紮起來,一身冷汗,我開了床頭燈,嚇了一大跳,我看見一個女人坐在床頭,她抬起頭來,是妻。

我放下心來,我溫和的問:“你呀,怎麼一聲不響回來了?倒嚇我一跳,孩子呢?”

“我去絞一條毛巾你,一頭汗。”她抹了眼淚,起身。

我拿了熱毛巾擦擦險,舒服多了。

“我把你吵醒了。”她說。

“說這些做什麼!”

“孩子我沒帶回來,留著那裡住幾天,他喜歡外公外婆家,可以放肆點。我把話說重了,你彆怪我。”

她眼沿虛腫的,臉有點臘黃,到底也是近四十的女人了,當年人人說她英氣勃勃,如今也一絲不見了,歲月把人磨得就像一個人。

“算了,彆提了,提來做什麼?”

“我想到婚姻這事,簡直一點保障也沒有。從前還說不結婚的男人不好,如今結了婚的男人更不好,像蘭花這麼有辦法的女人,尚且吃不消思恩,你想想我,我跟了你這麼些年,漸漸變了沒腳蟹,一切依靠著你,成了習慣,大大小小的事都作不了主,沒了你怎麼辦,真是沒味道!”

我默默的想,不,蘭花不是一個有辦法的女人,她即使有辦法,那辦法也沒施用在恩恩身上。

我隻說:“什麼是有保障的呢?生命也沒有保障,今日好端端在說話的人,明晨就去了,什麼保障,做人各憑良心,離婚在今日是平常事,離合豈無緣,你何必為了大家的事多感觸多心,忘了它吧。”

妻點點頭,她洗澡,也睡了。

我沒有睡著。

我是一個最最無用的人。故此佩服蘭花,說嫁就嫁,說離就離,事事理直氣壯的──然而她真是一個那樣的人嗎?她跟我說:“你是會不明白的……”

過了幾天,妻把那日他們兩夫妻在這裡拍的照片拿出來看,本來想丟掉一點,卻又不舍得,那一輯照片拍得特彆好,每個人精神奕奕,蘭花笑臉如花。

正在看照片,有人按鈴,妻去開門,一臉的驚異,“蘭花的母%e4%ba%b2。”她輕說。

我連忙站起來迎出去,“伯母,請坐。”

她向我微微一笑,緩緩的坐下來。

我知道她的來意了。

傭人倒了茶,她慢慢的喝著。

“伯母,你來找我,一定有事,不妨直說。”我說。

她是一個這樣的女人,越跟她耍花樣,她越開心,她的花樣、永遠比彆人多,索性跟她直來直往也罷了。

她還是穿著繡花襖,繡花鞋,時間對她來說,是不變的。

她開口,“蘭花的一生是完了。”

我望了一望妻,不響。

她揚揚手,“她把戒指托人帶了回來,讓我還你們家。這種東西,中看不中用,再大的鑽石,量也不過隻值三五萬,三五萬此刻有什麼用?我蘭花在外頭讀書,一年也花我三五萬,在你們家,這般一隻戒指──未免小覷蘭花,據說你們有人說什麼‘肉包子打狗’這些話,即使蘭花是隻狗,這樣的手飾還打不動她。”

我看妻一看。

這話是妻說的,不曉得怎麼隔牆有耳,被她聽了去。

妻的臉辣辣紅起來,馬上退開了。

蘭花的母%e4%ba%b2冷笑一聲,“當初你們家說什麼來著?照顧蘭花,一應有事,隻包在你們身上,如今事來了,倒好像還要咱們母女倆來登門道歉似的,令尊令堂連電話也不給一個。人心肉做,我女兒也是十月懷胎,千辛萬苦帶大的,不能白吃這種虧,她可也是個讀書人,你家有幾個錢?說愛就愛,不愛就丟?要沒臉大家沒臉,你跟你父%e4%ba%b2說去,叫他好好的想一想。”

來了。

臉扯下來了。

她要我們賠,然而賠多少呢?三五萬她還當芝麻綠豆,她要多少?我隻老老實實的說:“伯母,當初他們結合,是兩廂情願,並未言及買賣式婚姻,與彆人無關,他們結了婚,家父家母才知道的,這一次的確是思恩的錯,蘭花吃虧,我知道,但是這事大家愛莫能助。伯母有話可對家父說,我沒有能力作主張的。”

“你是賴得乾乾淨淨了?”她厲聲問我。

我一呆。

妻走出來說:“伯母,你說話清楚一點,我們十年不見他們夫妻一麵,弟弟弟妹的事,與大伯有何關係,這事又不是我們扯合的,你也不想想,就上門來鬨,你是沒關係,蘭花益發一點麵子也沒了!”

蘭花的母%e4%ba%b2拿起皮包,摔了茶杯就站起身來,自己開了門,就走了。

妻說:“好,她是往爸媽處去了。”

“隨她去,真可憐了蘭花。”Θ本Θ作Θ品Θ由Θ思Θ兔Θ網Θ提Θ供Θ線Θ上Θ閱Θ讀Θ

“她有什麼皇牌呢?”妻奇問:“不是不說,你爹那性子,不過比一毛不拔好一點而已。

她有什麼本事糠裡榨油?一妻笑。

我說:“我當初──是答應過照顧蘭花的。”

“自己妹子也顧不了,叫我們怎地?拿了力去砍思恩?蘭花決定離婚,她一定有辦法,她母%e4%ba%b2真是愛搞,趁這種機會也好撈油水,三五萬還嫌小,她以為什麼?如今世界,三五千也沒地方借去。”

“彆說了,我頭痛。”

隔了幾日,我們知道了。當初父%e4%ba%b2送的屋契,寫的是思恩名字,蘭花母%e4%ba%b2要的是那個。父%e4%ba%b2說屋契已經送了出去,他無權過問,任憑蘭花的母%e4%ba%b2怎麼恐嚇,父%e4%ba%b2隻是不理,她去得次數多了,被父%e4%ba%b2轟了出去。

她又來我們這裡,鬨了半年有多,一點結果沒有。

據我所知,那屋契早轉名在蘭花身上了,她母%e4%ba%b2猶如不知,我也不說穿,隻是避而不見。

而蘭花,一點音訊也沒有。

正如蘭花母%e4%ba%b2所哭訴:“如今她死活我都不知!”

但是憑蘭花母%e4%ba%b2那手段那風姿,是不愁生活的。到底還是母%e4%ba%b2心軟,湊了一小筆現款,差人送了過去。

沒隔多少日子,思恩回來了,被父%e4%ba%b2關著書房門,痛罵了一日,我們隻聽見拍桌聲,吼叫聲。

媽媽喃喃在門外罵:“結什麼婚!自己不正,又去娶個不正的女人!惹得沒完沒了!”

我頭如鬥大。

我們聽見思恩叫:“我什麼都給了她!車子,房子,現在我還得付瞻養費,每月付到她律師那裡去,否則我就吃官司,這女人完全是有計劃的,不然她不把底片還我。”

父%e4%ba%b2老大耳刮子打過去,思恩避著,我過去拉開父%e4%ba%b2。

思恩也火光了,“這是我的事,我倒黴吧了,你們為何又怪我?”他叫。

“你不曉得這事為了你鬨得多大,”

“早知如此,我死在外頭也不回來!”

妻連忙拖住他,“思恩,爸爸發脾氣,兒子不擔受著,誰來受,大家坐下!”

“那層房子!可值十一萬鎊!”爸直吼。

“我何嘗不知!”思恩嚷:“可是我有什麼辦法?”

“她母%e4%ba%b2猶自來日鬨夜鬨,又賺了萬多元港幣去!”

“我說我上當了,好不好?”

爸爸歎聲氣,癱瘓在椅子裡。

蘭花是女拆白?連同了她母%e4%ba%b2來騙我們家?

那胃口未免小了。

從那天之後,大家絕口不提這個大瘡疤。

思恩留了下來,陪父%e4%ba%b2做生意,這小子忽然乖了起來,夜間足不出戶,日間努力幫父%e4%ba%b2,沒多少日子,父%e4%ba%b2就原諒了他。他是聰明人,一學好,比任何人都好,半年間幫父%e4%ba%b2效了好幾幫大生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