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問了人一聲,人說戲劇院廣場附近有好些大公司,我就朝那邊跑過去。
剛巧下雨了,我才發覺巴黎的確是美麗的,走過三合一教堂,迎麵來了一頂花傘,差點沒撞在我身上,差點要撞上來,卻又輕巧的避開了。
那女孩子圓圓的眼睛,叫我:“沈大哥。”
我想:真正到處碰得見熟人,定睛一耆;卻是蘭花。她和氣的微笑著,那種溫文是罕見的。我先是高興了。“你呀,你在巴黎……,放假嘛?”
“我畢業了。”她解釋。
“啊,沒有升學嗎?”
她搖搖頭。原本女孩子念個學士也夠了,且又是理科學士。
“成績好嘛?”我禮貌的問。
我總忘不了,那一日她情願溫習沒與思恩上街,思恩大大的發了一場脾氣。
“一等榮譽。”她很開心的敵笑著。
我%e8%84%b1口讚道:“實在好成績。”
“思恩說你也是一等榮譽。”她說。
我沒想到多年前的事還被人提著,頓時一呆。
雨漸漸密了。我說:“我請你喝杯咖啡吧。”
我們在咖啡檔坐下,她以流利的法文叫了檸檬茶,我喝黑咖啡。路上的人還是很多,早上十一點。真沒想到在巴黎遇見她。
我與她客氣的說看家常話,她竟是一個很溫柔的女孩子,與她說話,非常的愉快。她是一個走來走動的人,歐洲熱得像她的自己手掌。
我說:“……想買點東西給妻子與孩子。”
她微笑,“怎麼能去大公司買呢?大公司一向買不到好東西。”她偷偷看我一眼。
我笑,“那該去什麼地方?你帶路好了。”
“去香舍麗榭,好是好,可是那東西又俗豔,我們去裡和利路。”她建議。
我根本無所謂,跟著她走。我難得有這樣的空,雨還是下著,我幫她拿著傘,她問我可要乘地下火車,她可是情願走路。我說開了思恩的車來,不過怕步行還方便得多,於是大家走路。
我們一片片店走著,她討價還價,那眼光是很獨到的,為我揀了一整套的PC大大小小的皮夾子,我都買了。店員顯然以為她是我的女朋友,我有點難為清,後來付錢的時候忍不住解釋,“她是妹妹。”
蘭花一臉異氣,她說:“你會法文啊,我倒是獻醜了。”
我說:“那裡;思恩的法文才好,我是胡謅的。當年請了一個補習老師,他說得這麼好了,我始終不行。”
蘭花微笑,“你們兩兄弟,沒一點相像之處,可是弟弟一直誇哥哥,哥哥也一直誇弟弟。”
我慢慢的說:“是不像,思恩長的漂亮。”
她說:“我沒有這樣的意思。”忽然臉紅了。
她又陪我去買了童裝大衣,我因有個專家陪著,索性大買起來,連香港的%e4%ba%b2戚也人各一件,大包小包的,不亦樂乎。然後我覺得;似乎也該送她一樣什麼。思恩始終對她有意思的,她又陪了我一個中午。
她在肴一隻女裝表,我趁她不在意,問了價錢,一千五百法朗,浪琴,我悄悄的買了放在口袋裡。
我們找到車子,把東西放在行李箱裡,那輛蓮花的行李箱小得可憐。
她說:“思恩的車子。”
我微笑,“是,男人就這樣,太太不在,總要作怪──他這車子快點,公路上方便,我就借了來用。”
她笑了。走了這半日,她也累了。我有義務請她午飯,於是開口約她,並問:“你有朋友同來?請他一道。”
她很喜悅:“謝謝,我正想:上哪裡吃飯呢?不,我沒有朋友,我是一個人來的。”
她想去左岸吃海鮮,我為難了,我並不熟那裡,那裡據說阿飛甚多。
我笑說:“我是老了,俗得很,隻配在右岸蕩蕩,你若高興,我們去美心吃一頓。”
“那裡貴。”她說:“不好。”
“你倒不必為我省錢。”我微笑。
“我穿這牛仔褲雨衣,人家必把我當女叫化。”她說。
這女孩是固執的,我隻好陪她去左岸,由她開車。她開車我掩著臉。她那作風與思恩倒是一對,再窄再彎的長板路還是飛著,終於到了,我下車,雙膝軟軟的沒勁道,嚇壞了,到底老了。
她倒神采飛揚,選了一家小飯店,撕著麵包,過堡多的白葡萄酒,叫了幾碟子莫名其妙的東西。難得她在法國也混得這麼好,實在不像考一等榮譽的學生,適才買東西的時候又如此小資產階級。
我說:“……如果與思恩在一起,倒是有趣,他也喜歡這樣。”我有意探聽一下她對思恩的意思。
她說:“思恩?他喜歡得太多了。”她停了一停:“太多了。”
我坦白的說:“他喜歡你。”
她笑了,牙齒雪白的,她說:“沈大哥,你是君子人,你不會明白思恩的。”
我說:“思恩並不是壞孩子。”
她溫和的答:“是。”那口氣,也與思恩差不多。
我這才發覺,她的好處不止是會“穿一件貼身的裙子”,像妻所形容一般,我忽然喜歡她起來,存心愛她嫁給思恩。
“改天我們一起吃飯,蘭花,思恩從香港回來,我打電話請你。”我說。
“思恩幾時回英國?”
“隔一、兩個月吧。”我說。
“我要回家了。”她說。
我有一陣失望。“啊,回新加坡嗎?”我禮貌的問。
“誰說的?”她反問:“香港,我家在香港,新加坡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她急急否認著,越加證明她與新加坡有看不可分割的關係。
我點看頭。
“然而也未必,”她說:“家裡……春情形再說吧。我給你電話。”她寫了個號碼,遞給我。
吃完了飯,她開車送我回旅館。
我猛然記起來了!我問她,“原來你預備做什麼的?”
“也沒有什麼。”她微笑。
“我是誤了你的正經事了。”我歉意的說。
她笑,“除了你,誰還有正經事呢,不過想去印象派畫館。”
“我陪你去。”我說。
她端詳我,“你若喜歡,就陪我去,若不喜歡,就此道彆,你彆像思恩,這張他會畫,那張他也會畫。”
我笑,“我偏偏跟思恩一樣,可是我比他虛偽,我隻心裡想,嘴巴不說出來。好,我們回倫敦再見。”
“你要走了?”她問。
“明早回去。”我說。
她點點頭。
“謝謝你,”我自口袋裡摸了那隻表盒出來,“你若真當我是大哥,這你收下,不要客氣。”
她也沒看見什麼,爽快的收下了,這女孩子是有默好處的。
可是她說:“你若是我大哥,一切好辦了。”說得很是溫柔,溫柔過頭了,有點悲哀。
我說:“你並沒有大哥……你是不會知道。”
“再見。”她說道,依然笑著,那笑容是極好的。
她到印象派畫館去了。
第二天清早我開車到布朗,還記得她的笑容。她是個不大愛說話的女孩子,很客氣,很世故。
妻與思恩提早回來。
我大吃一驚,問:“孩子呢?”
“爸媽留住了。”她說,“不放走,說請了奶媽,又說怕我照應不周。”
我氣,“你就答應了?孩子將來都不認得父母了!”
妻不響。
思恩說:“你先彆發脾氣,爸爸說兩個月就送回來,他%e4%ba%b2自來,還不行嗎?他們愛那嬰兒啊,你都不知道,跡近肉麻的,做夢還在抱孫子,早知這樣,我也早早結婚,養幾個來爭寵。”
我隻好作罷,看了妻一眼,她笑了一笑,很了解我的樣子。我倒不好意思起來,我把禮物拿了出來給她看。妻驚喜,“這次圓門襤精了,買得似模似樣的,以往帶的東西,六國販駱駝似的,雜七雜八。”⊥思⊥兔⊥在⊥線⊥閱⊥讀⊥
思恩說:“哈!我也有好東西帶來。”他帶了一隻金表給我。我謝了,他又說:“這趟走私兩隻手表,海關竟沒發覺。”妻問他:“還有一隻是誰的?”他答:“蘭花的。”我忽然說:“蘭花是不錯的,請她來吃飯。”
妻說:“思恩還記得蘭花中.我道早忘了,在香港玩得不像話了!”她向我眨眨眼。
“你彆亂說我,大嫂,我天天坐在家抱侄兒──”我笑,“你們倆彆再說了,沒完沒了。”
“我這就去找蘭花。”他說。
晚上妻跟我說:“還是香港好,什麼都有,幾時我們回去呢?”她很渴望回家。
“等思恩上了軌道就回家。”我應看。
她很滿意。“這裡也有好處,不過怎麼比得上家?”
她說得不錯。
思恩第二天來找我,他說:“你在巴黎見到蘭花?”
我點點頭。
他隔了很久說:“蘭花是不錯的。”
“是。”我簡單的說。
“臨大考她教我方程式,你沒想到吧,她功課好得很。”
我問:“你幾時向她求婚?我叫你大嫂把戒指交出來。”
“她不肯嫁我。”
“你有誠意,她乾嗎不嫁?”我反問。
“你不知道,她怪得很。我也沒有意思這麼快結婚,大家訂了婚倒是好。”
“我幫你說好了。”我說。
思恩很喜悅。“謝謝你,大哥。”
“我是把你交給她,由她再教你幾道方程式,我好與你大嫂回家去,誰還耐煩躺在外國?”
思恩笑了。
妻說:“我還是不喜歡她。”
我說:“那是你的偏見,她是不錯的。”
“我是老式女人,不太喜歡她那種作風。”
我說:“思恩喜歡就行了。”
“這是你作的主。”她笑,把成事交了給我。
蘭花被思恩杓了出來。她倒沒回香港去。
她穿了一套很整齊的裙子,外加大衣一件,大方得很。手腕上戴著我買的浪琴表。
思恩一進門就往火爐靠,嘀嘀咕咕的抱怨,“我買的康斯丹頓不要,戴這種單老貨色。”
蘭花的眼睛沒春我,臉上卻掛著一個和氣的笑。本來大伯送一個表給弟媳,何等平常,可是因她這個溫馨的笑,情況就不同起來,我有點不安,好像做了什麼見不得光的事。
她原可以告訴思恩,那表是我送的,她為什麼沒說呢?
我也沒告訴妻,那些禮物是她挑的,但是──找隻懶得嚕嗦。她是什麼意思?女孩子心思總是奇怪的。
大家吃了飯,我就跟她說正經事。
我說:“大家都喜歡你,你認識思恩,也這麼些日子了,不如訂婚吧,算我作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