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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過去的女人 亦舒 4728 字 2個月前

會知道的。

妻跟他說:“思恩,今天來吃飯吧,我煮了湯。”

我說:“你彆白叫他,他有他的節目。”

思恩的眼睛與心都在那女子身上。

她打完了一局,把網球拍一扔,有人拍著掌,她向思恩走過來,原來也早看見他了。這個時候,太陽已經淡了下去,她的影子在地下拖得長長的。

思恩趨向前去,跟她低低的說話,她點看頭,一語不發。妻說:“很美麗,那身段是無懈可擊的,那%e8%83%b8長得多麼好。”我轉過頭去,溫和的一笑。

妻懷孕有六七個月了。

思恩沒有跟我們回去。我開看我的福士威肯與妻到家裡,吃揚州沙飯,看電視。思恩在八點多來了。我捧著飯碗瞪他一眼,妻為他去預備飯,他那樣子是懊惱的。

我不去睬地。

妻笑問:“你女友呢?”

他接過了飯,大口大口的吃著,吞了半碗,才說:“在家溫習,不肯出來。”

我“啊”了一聲。倒是個不錯的女孩子。

妻看我一眼,笑道:“念什麼科目的?我不相信那書本就比你更吸引。”

我說:“你彆多講話,當心他老羞成怒。”

果然思恩就放下了碗,賭氣的說:“你們都拿我與大哥比──思惠如何如何,我怎麼好,還是及不上思惠,思惠廿五歲半拿博士,我若廿六歲才畢業,也就是個不成材了,思惠廿八歲升了教授,我若做不到,也就是庸才,思惠這個,思惠那個,我就快瘋了,我坐下來就是思惠的影子,從一歲開始,媽媽就說:‘思惠都會走路了,他怎麼賴人抱?’我是不該生在沈家的!”

妻笑,“看這個無賴,女友不跟他出街,他就說了兩車話,怪在我們頭上來了。”

思恩白她一眼,“思惠還有你這個好老婆,處處護著他──還有飯沒有?這炒飯恁地香!”

妻笑道:“這人益發無法無天了。”

我說:“你幾時開始溫習?”

“七七八八了,大概是沒有問題。”

“她是你同學?”我問。

“誰?”思恩問:“哦,她?不同係的,念著化工,跟你一樣。”

妻把飯給他,“你大哥才不是化工,他是機械工程。”

我說:“他才弄不清楚,他連念什麼也弄不清楚。幾時等他念完了,我們也好回家,如今為他放逐英國,開什麼玩笑。我們若走了,他上什麼地方吃炒飯去!”

妻說:“外頭開著這些中國飯店……”

思恩說:“真受不了這種夫妻,一唱一和,這年頭,吃一碗炒飯,就得聽這許多閒話。”

他先笑了。

你彆說,思恩有思恩的好處,他笑起來那種稚氣,就打得動女孩子的心。這人功課馬虎,開車箱,網球精,桌球精,又舍得花錢,反正花的也不是他的錢,每個周末上跳舞場、看電影,要不就過巴黎,他有他的一套。

他跟我說:“是呀,我功課是不好,但是功課並不是我生命的全部呢。”人各有誌,他也就這麼的活了下去,這就活了廿三年。

妻說:“思恩真是漂亮。”

我微笑:“人家都說我們兄弟像。”

妻說:“是呀,是像,可是我就不覺得你漂亮,你老氣,沒有他那種飄味,也幸虧你老實,不然怎麼娶我?你看思恩的那些女朋友,那個不心驚肉跳的,又有什麼味道。”

思恩就是那樣的一個人。以前人家在理工學院說:“那是沈的弟弟。”現在大家都說:“哦,原來你是思恩的大哥。”我這退位讓賢了。

然而他終於把女朋友帶了回家。是暑假的早期,熱得不像話。我自圖書館回來,妻正招呼他們。兩個人像吵過嘴似的,都不開口。我先有點煩,這女孩子,長得再好,不明事理有什麼用,什麼時候不好生氣,跑到彆人家來擺架子。

我也沒什麼話,大家吃了菜,點心。

妻說:“工程部打了電話,讓你去一次,他們叫你去取那個MIMACHE。說是通知你多時了,仿佛你不在乎。”

我點點頭。

那個女孩子忽然抬頭春了我一春。我覺得她臉圓圓的,還是那種金棕色的皮膚,就像一頭貓似的,大抵這樣的女孩子,是有資格發點小脾氣的,我就忍不住微笑了一下。

思恩說:“哦,大哥做了MIMACHE,恭喜恭喜,名字後麵一大串.”

我打斷了他,“要不要多一個春卷?”

思恩忙吃的,也就忘了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兩個人沒坐一會兒就走了。

妻忽然生起氣來,就跟我說:“咱們思恩不錯呀,配公主也配得上,偏偏她板看個臉,什麼都愛理不理的。思恩也有今天,平時折騰女孩子,今天報應來了,我不喜歡這女孩子。”她母性大發,維護著思恩。

我微笑說:“當心胎氣。”

她坐下來,用手撐看頭,“思恩都告訴我了。這女孩子,是新加坡人。”

“哦。”我應著。

“母%e4%ba%b2是小老婆,一直住香港,父%e4%ba%b2已六七十歲了,長年不見麵的,她在新加坡出世了,也沒回過去,統通把香港的陋習也染上了。思恩說愛她。”

我不在意的說:“思恩愛她,不過因為還沒得手。思恩愛的女人多著呢。”

“思恩真愛她,向我要鑽戒來了。”她說:“你說奇不奇?那鑽戒原是兩隻,當年媽媽買的。一隻給了我,一隻是思恩的,怕他弄丟了,暫存我這裡,那戒指雖然不大,卻上好的貨色,我是不給的,問過媽再說。”

我笑,“你太看重思恩了,他不過是個普通的愛玩的男孩子,隨他去罷了。”

妻說:“思恩是有點好處的。”

至少他深得大嫂的心。

臨睡的時候,妻說:“你看到她的裙子沒有?那是什麼料子呢?如此貼身。”她念念不忘。

第二天她就進了產房,十二小時後養了一個男孩子。

那個穿貼身衣料的女孩送來了兩打上好玫瑰,署名是“蘭花”。我這才知道她叫蘭花,不過是個普通的名字,跟她的樣子不甚相配。

思恩的碩士榜上有名,眉花眼笑,天天來醫院陪著大嫂,又計劃著明年的博士。

我問:“爸知道了沒有?”

“知道了,很有點高興,爸說我可以去意大利,寄了三百鎊給我。爸說今年很是不錯,又添了孫子了。”“你打了長途電話?”我問。

妻笑,“自然,他還寫信呀。”

我搖搖頭,歎口氣。

“爸說讓大嫂抱著孩子回去一趟,你若定不開,就罷了,他會寫信給大嫂的。”思恩說。

妻看我一眼,說:“他最不愛回家。”

我不響。

過了一會兒,我說:“你與你女朋友說一聲,謝謝她送了花來。”我把名片給他看了。

思恩說:“她送了花來?我不知道。”

這女孩子有點怪怪的。

妻問:“你與她怎麼了?”

“冷冷淡淡的,找她出去,她不拒絕,不見得特彆開心,我打聽過了,她沒有彆的男朋友,不外是吊我胃口,我喜歡她也沒用,在她家坐到十二點,她就找藉口轟我走,想看真有點生氣。”

我瞪他一眼,思恩越來越不堪了。

①思①兔①文①檔①共①享①與①線①上①閱①讀①

妻連忙說:“罷了,思恩,再說你大哥要罵了,你自己存心不良,怎麼把她當粉頭?”

我忍不住,板起臉來,“什麼粉頭麵頭,你們兩個人說話卑俗到這種程度。”

思恩吐吐%e8%88%8c頭,不響了。

妻在醫院裹住了一個星期才出的院,千方百計央人請了個中國太太來幫忙,那太太的丈夫在餐館做工,也樂得尋點外快,可是妻也很苦,什麼都不放心,爬起床來看孩子。過了才一個月,大家心裡都疑惑,可是不說,倒是思恩嚷:“我侄兒像我,哈哈哈!”孩子的相貌的確像叔叔,我想,那德性彆像他就好。妻笑,“你彆說,像思恩也有好處。思恩不樂了,“唷!像我有什麼不好?”大家拍了照,寄回家去,爸爸一定要妻與孩子回去一次,我推到第三個月,到時也秋涼了。

我問思恩:“你幾時去意大利?”

他不響。

“照啊,”我說:“那三百鎊早花光了,是不是?”

他說:“我本來想跟蘭花一起去,她說:‘我要去自己去,跟你走這麼一趟回來,我花的是自己錢,卻跳到黃河洗不清,我跟你成了什麼關係了?’我說我請她,她又生氣,搶白我:“啊,我才值那六百鎊!’你想想,這女孩子恁地難伺候,我且冷她一冷。”

我微笑,這蘭花倒很有點道理。

“那你是不去了?”

“我陪大嫂回家去。”他說。

我點頭,“倒也好,我也放心點,倒省我請假,陪她回去。我九月在巴黎要開一個會。”

思恩瞪眼,“大嫂,你看大哥有毛病了,他教的是機械工程,又不是時裝,開會開到巴黎去了,花妙不花妙!”

妻說:“是啊,我倒要好好查一查。”

我一笑置之。

思恩後來托我帶東西給他在巴黎的女朋友,我嚴詞拒絕。

我教訓他:“你也該好好找個女朋友了!混得出什麼名堂來?這些跟你泡的女人,你彆以為你得了便宜,你給她們玩了你不知道,她們有什麼損失?”

他訕訕的道:“是,大哥說得對。”

難怪妻喜歡他,我也心軟了,隻好歎口氣,“你真是勇於認錯,堅決不改。”

“你說蘭花好不好呢?”他問我。

“還不錯。”我點點頭,妻雖然不喜歡她,我卻始終覺得她是不錯的,這女子像個大學生,有點氣度。

“但是她這樣對我,我不能爬著求她呀,有時候我想,這些年來,什麼樣的女孩子都見過了,也隻有她比較好,就向她求婚也罷,可是又不甘心──她不愛我。”

我笑說:“你被女人愛慣了。”

“是嗎?等我回來再說吧。”他並沒有太放在心上。可是為她也懸了幾個月的心,算是不容易了。

秋天以後,妻就收拾行李與思恩回家。思恩打算回來以後開始做博士。我不管他幾時做好,反正地上了軌道,我也該走了。

我送他們到機場,叮囑一番,道了彆。

他們到了香港就打電話來,說爸媽愛孩子愛得不得了,妻興奮的說:“幾個長輩都說沒見過如此可愛漂亮的小孩,思恩又說是像他。”我笑了。

我開了思恩的車子到巴黎開會。法國人的機械工程並不壞,我在巴黎大學蹲了三天。

後來覺得幾次到巴黎,都沒有好好的買一樣東西送妻,就打算走一趟百貨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