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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俠五義 石玉昆 4137 字 2個月前

不覺得酒湧上來。晃裡晃蕩才走了二三裡的路,再也紮掙不來。見路旁有個破亭子,也不顧塵垢,將包袱放下做了枕頭,放倒身軀,呼嚕嚕酣睡如雷。真是一覺放開心地穩,不知日出已多時。

正在睡濃之際,覺得身上一陣亂響,似乎有些疼痛。慢閃二目,天已大亮,見五六個人各持木棒,將自己圍繞。猛然醒悟,暗道:“這是那兩個漁人調了兵來了。”再一回想,原是自己的不是,莫若叫他們打幾下子出出氣,也就完了事了。誰知這些人俱是魚行生理,因那兩個漁人被艾虎打跑,他倆便知會了眾漁人,各各擎木棒奔了窩鋪而來。大家看時,不獨魚酒皆無,而且葫蘆掰了,盤子砸了,一個個氣衝兩肋,分頭去趕。

隻顧奔了大路,那知小俠醉後混走,倒岔在小路去了。眾人追了多時不見蹤影,俱說便宜他,隻得大家漫散了。誰知有從小路回家的,走至破亭子,忽聽呼聲震耳。此時天已黎明,看不真切,似乎是個年幼之人。急忙令人看守,複又知會就近的,湊了五六個人。其中便有窩鋪中的漁人,看了道:“就是他!”

眾人就要動手,有個年老的道:“眾位不要混打,惟恐傷了他的致命之處,不大穩便。需要將他肉厚處打,止於戒他下次就是了。”因此一陣亂響,又是打艾虎,又是棒磕棒。打了幾下,見艾虎不動,大家猶疑恐其傷了性命。那艾虎故意地不語,叫他打幾下子出氣呢。遲了半天,見他們不打了,方睜開眼道:“你們為什麼不打了?”一翻身爬起,提了包裹,撣了撣塵垢,拱了拱手道:“請了,請了。”眾人圍繞著,哪裡肯放。艾虎道:“你們為何攔我?”眾人道:“你搶了我們的魚酒,難道就罷了不成?”艾虎道:“你們不打我嗎?打幾下子出了氣,也就是了。還要怎麼?”漁人道:“你掰了我的葫蘆,砸了我的大盤,好好的還我,不然想走不能!”艾虎道:“原來壞了你的葫蘆、盤子。不要緊,俺給你銀,另買一份罷。”漁人道:“隻要我的原舊東西,要銀子做什麼?”艾虎道:“這就難了。人有生死,物有毀壞。業已破了,還能整的上麼?你不要銀子,莫若再打幾下,與你那東西報報仇,也就完了事了。”說罷,放下包裹,複又躺在地下,鬨頑皮子,俗語謂之皮於,又謂之魘駝子。鬨得眾人生氣不是,要笑不是,再打也不是。年老的道:“真這後生實在嘔人,他倒鬨起魔來了!”漁人道:“他竟敢鬨魔,我把他打死,給他抵命!”年老的道:“休出此言,難道我們眾人瞅著你在此害人不成?”

正說間,隻見那邊來了個少年書生,向著眾人道:“列位請了。不知此人犯了何罪,你等俱要打他?望乞看小生薄麵,饒了他罷。”說罷就是一揖。眾人見是個斯文相公,連忙還禮,道:“叵耐這廝饒搶了嘴吃,還把我們的家夥毀壞,實實可惡。既是相公給他討情,我們認個晦氣罷了。”說罷,大家散去。

年少後生見眾人散去,再看時,見他用袖子遮了麵,仍然躺著不肯起來,向前將袖子一拉。艾虎此時臊得滿麵通紅,無可搭訕,“噗哧”地一聲,大笑不止。:“不要發笑。端的為何,有話起來講。”艾虎無奈,站起撣去塵垢,向前一揖,道:“慚愧,慚愧!實在是俺的不是。”便將搶酒,吃魚,以及毀壞家夥的話,毫無粉飾,和盤托出。說罷,又大笑不止。書生聽了,暗暗道:“聽他之言,倒是個率真豪爽之人。”又看了看他的相貌,滿麵英雄氣度不見,不由地傾心羨慕,問道:“請問尊兄貴姓?”艾虎道:“小弟姓艾名虎。尊兄貴姓?”那:“小弟施俊。”艾虎道:“原來是施相公。俺這不堪的形景,休要見笑。”施俊道:“豈敢,豈敢!四海之內皆兄弟也,焉有見笑之理。”艾虎聽了“皆兄弟也”,以“皆”字當作“結”字,答道:“俺乃粗鄙之人,焉敢與斯文貴客結為兄弟。既蒙不棄,俺就拜你為兄。”施俊聽了甚喜,知他是錯會意了,以為他鯁直可交,便問:“尊兄青春幾何?”艾虎道:“小弟今年十六歲了。哥哥你今年多大了?”施俊道:“比你長一歲,今年十七歲了。”艾虎道:“俺說是兄長,果然不差。如此,哥哥請上,受小弟一拜。”說罷,趴在地下就磕頭。施俊連忙還禮,二人彼此攙扶。小俠提了包裹,施俊一伸手攜了艾虎,離了破亭,竟奔樹林而來。

早見一小童,拉定兩匹馬在那裡張望。施俊來至小童跟前,喚道:“錦箋過來,見過你二爺。”小童錦箋先前見二人說話,後來又見二人對磕頭,早就心中納悶。如今聽見相公如此說,不敢怠慢,上前跪倒,道:“小人錦箋與二爺叩頭。”艾虎從來沒受過人的頭,沒聽見人稱呼過二爺,今見錦箋如此,喜出望外,不知如何是好,連忙說道:“起來,起來。”回身在兜肚內掏出兩個錁子,遞與錦箋道:“拿去買果子吃。”錦箋卻不敢受,兩眼瞅著施俊。施俊道:“二爺既賞你,你收了就是了。”錦箋接過,複又叩頭謝賞。艾虎心中暗道:“為何他又叩頭?哦,是了,想是不夠用的,還和我再討些。”回手又向兜肚內要掏。艾虎當初也是館童,皆因在霸王莊上並沒受過這些排場禮節,所以不懂,非前後文不對。施俊道:“二弟賞他一錠足矣,何必賞他許多呢。請問二弟,意欲何往?”一句話方把艾虎岔開,答道:“小弟要上臥虎溝,尋找師父與義父。請問兄長意欲何往呢?”施俊道:“愚兄要上襄陽縣金伯父那裡。一來看文章,二來就在那裡用功。你我二人不能盤桓暢敘,如何是好?”艾虎道:“既然彼此有事,莫若各奔前程,後會有期。兄長請乘騎,待小弟送你一程。”施俊道:“賢弟不要遠送。我是騎馬,你是步下,如何趕得上?不如就此拜彆了罷。”說罷,二人彼此又對拜了。錦箋拉過馬來,施俊謙讓多時,扳鞍上馬。錦箋因艾虎在步下,他不肯騎馬,拉著步行。艾虎不依,務必叫他騎上馬跟了前去。目送他主仆已遠,自己方扛起包裹,邁開大步,竟奔大路去了。

且說施俊,父名施喬,字必昌,曾作過一任知縣,因害目疾失明,告假還鄉。生平有兩個結義的朋友:頭一個便是兵部尚書金輝,因參襄陽王遭貶在家;第二十個便是新調長沙太守邵邦傑。三個人雖是結義的朋友,卻是情同骨肉。施老爺知道金老爺有一位千金小姐,自幼兒見過好幾次,雖有聯姻之說,卻未納聘。如今施俊年已長成,莫若叫施俊去到那裡,明是托金公看文章,暗暗卻是為結婚姻。

這日,施俊來至襄陽縣九雲山下九仙橋邊,問著金老爺的家,投遞書信。金老爺即刻請至書房。見施俊品貌軒昂,學問淵博,那一派謙讓和藹,令人羨慕。金公好生歡喜,而且看了來書,已知施喬之意,便問施俊道:“令尊目力可覺好些,不然如何能寫書信呢?”施俊鞠躬答道:“家嚴止於通徹三光,彆樣皆不能視。此信乃家嚴諄囑小侄代筆,望伯父海涵勿哂。”

金輝道:“如此看來,賢侄的書法是極妙的了。這上麵還要叫老拙改正文章,如何當得起。學業久已荒疏,拈筆猶如馬書,還講什麼改正。隻好賢侄在此用功,閒時談談講講,彼此教正,大家有益罷了。”說至此,早見家人稟道:“飯已齊備。請示在哪裡擺?”金公道:“在此擺。我同施相公一處用,也好說話。”飲酒之間,金公盤問了多少書籍,施俊一一對答如流,把個金輝樂得了不得。吃畢飯,就把施俊安置在書房下榻,自己洋洋得意,往後麵而來。不知見了夫人有何話講,且聽下回分解。

正文 第八十九回 憨錦箋暗藏白玉釵 癡佳蕙遺失紫金墜

且說金輝見了夫人何氏,盛誇施俊的人品學問。夫了聽了,也覺歡喜。原來何氏夫人就是唐縣何至賢之妹,膝下生得兩個兒女:女名牡丹,今年十六歲;兒名金章,年方七歲。老爺還有一妾,名喚巧娘。且說夫人見老爺誇施俊不絕口,知有許婚之意,便問:“施賢侄到此何事?”金老爺道:“施公雙目失明,如今寫信前來,叫施俊在此讀書,從我看文章。雖是如此,書中卻有求婚之意。”何氏道:“老爺意下如何呢?”金公道:“當初,施賢弟也曾提過,因女兒尚幼,並未聘定。不想如今施賢侄年紀長成,不但品貌端好,而且學問淵博,堪與我女兒匹配。”何氏道:“既如此,老爺何不就許了這頭%e4%ba%b2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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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公道:“且不要忙。他既在此居住,我還要細細看看他的行止如何。如果真好,慢慢再提%e4%ba%b2不遲。”

老爺、夫人隻顧講論此事,誰知有跟小姐的%e4%ba%b2信丫頭,名喚佳蕙。自幼兒服侍小姐的,因她聰明伶俐,而且模樣兒生得俏麗,又跟著小姐讀書習字,文理頗通,故此起名用個“蕙”字,上麵又加上個“佳”字,言她是香而且美。佳蕙既然如此,小姐的容顏學問可想而知了。這日她正到夫人臥室,忽聽見老夫妻講論施俊才貌雙全,有許婚之意,她便回轉繡戶,嘻嘻笑笑道:“小姐大喜了!”牡丹小姐道:“你道的什麼喜?”佳蕙道:“方才我從太太那裡來,老爺正然講究。原來施老爺打發小官人來在我們這裡讀書,從著老爺看文章。老爺說他不但學問好,而且品貌極美。老爺、太太樂得了不得,有意將小姐許配於他。難道小姐不是大喜麼?”牡丹正看書,聽說至此,把書一放,嗔道:“你這丫頭益發愚頑了!這些事也是大驚小怪對我說的麼?越大越沒出息了。還不與我退了!”

佳蕙一團的高興,被小姐申斥了一頓,臉上覺得訕訕的,羞答答回轉自己屋內,細細思索道:“我與小姐雖是主仆,卻是情同骨肉,為何今日聽了此話不但不喜,反倒嗔怪呢?哦,是了。往往有才的必不能有貌,有貌的必不能有才,如何能夠才貌兼全呢?小姐想來,不能深信。仔細想來,倒是我莽撞了。

理應替她探了水落石出,方不負小姐待我的深情。”想至此,躊躇不安。她便悄悄偷到書房,把施俊看了個十分仔細,回來暗道:“怨得老爺誇他,果然生得不錯。據我看來,他既有如此的容貌,必有出奇的才情。小姐不知,若要固執起來,豈不把這樣的好事耽擱了麼?噯,我何不如此如此,替他們成全成全,豈不是好?”想罷,連忙回到自己屋內,拿出一方芙蓉手帕,暗道:“這也是小姐給我的,我就拿它做個引線。”立刻提筆,就在手帕上寫了“關關雎鳩,在河之洲”二句,折疊了折疊,藏在一邊。

到了次日,午間無事,抽空兒袖了手帕,來到書房。可巧施俊手倦拋書,午夢正長。錦箋也不在跟前。佳蕙悄悄地臨近桌邊,把手帕一丟,轉身時又將桌子一靠。施俊驚醒,朦朧二目,翻身又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