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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俠五義 石玉昆 4162 字 2個月前

見有奉旨欽振杭州太守,乃是中榜眼用為編修的倪繼祖,又是當朝首相的門生。馬強心裡就有些不得主意,特派姚成扮作行路之人,前往省城,細細打聽明白了回來,好做準備。因此姚成行路模樣回來,偏偏的剛進門,迎頭就撞見倪忠。

且說姚成到了廳上,參拜了馬強,又與眾人見了。馬強便問打聽的事體如何。姚成道:“小人到了省城,細細打聽,果是欽派榜眼倪繼祖作了太守。自到任後,接了許多狀子,皆與員外有些關礙。”馬強聽了,暗暗著慌,道:“既有許多狀子,為何這些日並沒有傳我到案呢?”姚成道:“隻因官府一路風霜,感冒風寒,現今病了,連各官稟見俱各不會。小人原要等個水落石出,誰知再也沒有信息,因此小人就回來了。”馬強道:“這就是了。我說呢,一天可以打兩個來回兒,你如何去了四五天呢?敢則是你要等個水落石出。那如何等得呢?你且歇歇兒去罷。”姚成道:“方才那個斯文主仆是誰?”馬強道:“那是我遇見誆了來的。”便把翟九成之事說了一遍。“我原疑惑是他寫的呈子,誰知我們大夥盤問了一回,並不是他。”

姚成道:“雖不是他,卻彆放他。”馬強道:“你有什麼主意?”姚成道:“員外不知,那個仆人我認得。他本名叫做楊芳,隻因投在倪家莊作了仆人,改名叫做倪忠。”沈仲元在旁聽了,忙問道:“他投在倪家有多少年了?”姚成道:“算來也有二十多年了。”沈仲元道:“不好了!員外你把太守誆了來了。”馬強聽罷此言,隻嚇得雙睛直瞪,闊口一張,嗬嗬了半晌,方問道:“賢……賢……賢弟,你如何知……知……知道?”小諸葛道:“姚主管既認明老仆是倪忠,他主人焉有不是倪繼祖的?再者,問他姓名,說姓李名世清。這明明自己說我辦理事情要清之意,這還有什麼難解的?”馬強聽了如夢方覺,毛骨悚然,道:“可怎麼好?賢弟你想個主意方好。”沈仲元道:“此事需要員外拿定主意。既已誆來,便難放出。暫將他等鎖在空房之內,俟夜靜更深,把他請至廳上,大家以禮懇求。就說,明知是府尊太守,故意的請府尊大老爺到莊,為分析案中情節。他若應了人情,說不得員外破些家私,將他買囑,要張印信甘結,將他榮榮耀耀送到衙署。外人聞知,隻道府尊結交員外,不但無人再敢告狀。隻怕以後還有些照應呢。

他若不應時,說不得隻好將他處死,暗暗知會襄陽王舉事便了。”智化在旁聽了,連聲誇道:“好計!好計!”馬強聽了,隻好如此。便吩咐將他主仆鎖在空房。

雖然鎖了,他卻躊躇不安,坐立不寧。出了大廳,來至臥室,見了郭氏安人,嗨聲歎氣。原來他的娘子就是郭槐的侄女,見丈夫愁眉不展,便問:“又有什麼事了?這等煩惱。”馬強見問,便把已往情由述說一遍。郭氏聽了道:“益發鬨得好了,竟把欽命的黃堂太守弄在家內來了。我說你結交的全是狐朋狗友,你再不信。我還聽見說,你又搶了個女孩兒來,名叫錦娘,險些兒沒被人家紮了一剪子。你把這女子掐在地窖裡了。這如今,又把個知府關在家裡,可怎麼樣呢?”口裡雖如此說,心裡卻也著急。馬強又將沈仲元之計說了,郭氏方不言語了。此時天已初鼓,郭氏知丈夫憂心,未進飲食,便吩咐丫環擺飯。

夫妻二人,對麵坐了飲酒。

誰知這些話竟被服侍郭氏心腹丫環聽了去了。此女名喚絳貞,年方一十九歲,乃舉人朱煥章之女。他父女原籍揚州府儀徵縣人氏。隻因朱先生妻亡之後,家業凋零,便帶了女兒上杭州投%e4%ba%b2。偏偏的投%e4%ba%b2不遇,就在孤山西冷橋租了幾間茅屋,一半與女兒居住,一半立塾課讀。隻因朱先生有端硯一方,愛如至寶,每逢惠風和暢之際,窗明幾淨之時,他必%e4%ba%b2自捧出,賞玩一番,習以為常。不料半年前有一個館童,因先生養贍不起,將他辭出,他卻投在馬強家中,無心中將端硯說出。登時的蕭牆禍起,惡賊立刻派人前去,拍門硬買。遇見先生迂闊性情,不但不賣,反倒大罵一場。惡奴等回來,枝兒上添葉兒,激得馬強氣衝牛鬥,立刻將先生交前任太守,說他欠銀五百兩,並有借券為證。這太守明知朱先生被屈,而且又是舉人,不能因賬目加刑。因受了惡賊重賄,隻得交付縣內管押。馬強趁此時便到先生家內,不但搜出端硯,並將朱絳貞搶來,意欲收納為妾。誰知做事不密,被郭氏安人知覺,將陳醋發出,大鬨了一陣,把朱絳貞要去作為身邊貼己的丫環。馬強無可如何,不知暗暗賠了多少不是,方才討得安人歡喜。自那日起,馬強見了朱絳貞,慢說交口接談,就是拿正眼瞧他一瞧卻也是不敢的。

朱絳貞暗暗感激郭氏。她原是聰明不過的女子,便把郭氏哄得猶如母女一般,所有簪環首飾、衣服古玩並鎖鑰全是交他掌管。

今日因是馬強到了,他便隱在一邊,將此事俱各竊聽去了。暗自思道:“我爹爹遭屈已及半年,何日是個出頭之日?如今我何不悄悄將太守放了,叫他救我爹爹。他焉有不以恩報恩的!”

想罷,打了燈籠,一直來到空房門前。可巧竟自無人看守。原來惡奴等以為是斯文秀士與老仆人,有甚本領,全不放在心上,因此無人看守。也是吉人天相,暗中自有默佑。

朱絳貞見屈戌倒鎖,連忙將燈一照,認了鎖門,向腰間掏出許多鑰匙,揀了個恰恰投簧,鎖已開落。倪太守正與倪忠毫無主意,忽見開門,以為惡奴前來陷害,不由地驚慌失色。忽見進來個女子,將燈一照,恰恰與倪太守對麵,彼此覷視,各自驚訝。朱絳貞又將倪忠一照,悄悄道:“快隨我來!”一伸手便拉了倪繼祖往外就走。倪忠後麵緊緊跟隨。不多時,過了角門卻是花園。往東走了多時,見個隨牆門兒,上麵有鎖並有橫閂。朱絳貞放下燈籠,用鑰匙開鎖。誰知鑰匙投進去,鎖尚未開。鑰匙再也拔不出來。倪太守在旁著急,叫倪忠尋了一塊石頭猛然一砸,方才開了。忙忙去開門。朱絳貞方說道:“你們就此逃了去罷。奴有一言奉問:你們到底是進香的,還是真正太守呢?如若果是太守,奴有冤枉。”

好一個聰明女子!她不早問,到了此時方問,全是一片靈機。何以見得?若在空房之中間時,他主仆必以為惡賊用軟局套問來了,焉肯說出實話呢?再者,朱絳貞他又惟恐不能救出太守。幸喜一路奔至花園,並未遇人,暗暗念佛。及至將門放開,這已救人徹了,她方才問此句。你道是聰明不聰明?是靈機不是?倪太守到了此時,不得不說了,忙忙答道:“小生便是新任的太守倪繼祖。姐姐有何冤枉,快些說來!”朱絳貞連忙跪倒,口稱:“大老爺在上,賤妾朱絳貞叩頭。”倪繼祖連忙還禮,道:“姐姐不要多禮,快說冤枉!”朱絳貞道:“我爹爹名喚朱煥章,被惡賊誣賴欠他紋銀五百兩,在本縣看管已然半載。又將奴家搶來,幸而馬強懼內,奴家現在隨他的妻子郭氏,所以未遭他毒手。求大老爺到衙後,務必搭救我爹爹要緊。彆不多言,你等快些去罷!”倪忠道:“小姐放心。我主仆俱各記下了。”朱絳貞道:“你們出了此門,直往西北便是大路。”主仆二人才待舉步,朱絳貞又喚道:“轉來,轉來。”

不知有何言語,且聽下回分解。

正文 第七十四回 %e6%b7%ab方貂誤救朱烈女 貪賀豹狹逢紫髯伯

且說倪繼祖又聽朱烈女喚轉來,連忙說道:“姐姐還有基麼吩咐?”朱絳貞道:“一時忙亂,忘了一事。奴有一個信物,是自幼佩帶不離身的。倘若救出我爹爹之時,就將此物交付我爹爹,如同見女兒一般。就說奴誓以貞潔白守,雖死不厚。千萬叫我爹爹不必掛念。”說罷,遞與倪繼祖。又道:“大老爺務要珍重。”倪繼祖接來,就著燈籠一看,不由地失聲道:“哎喲!這蓮花……”剛說至此,隻見倪忠忙跑回來,道:“快些走罷!”將手往膈肢窩裡一夾,拉著就走。倪繼祖回頭看來,後門已關,燈光已遠。

且說朱絳貞從花園回來,芳心亂跳。猛然想起,暗暗道:“一不做,二不休。趁此時,我何不到地牢將錦娘也救了,豈不妙哉!”連忙到了地牢。惡賊因這是個女子,不用人看守。朱小姐也是配了鑰匙,開了牢門。便問錦娘有投靠之處沒有。⊿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錦娘道:“我有一姑母離此不遠。”朱絳貞道:“我如今將你放了,你可認得麼?”錦娘道:“我外祖時常帶我往來,奴是認得的。”朱絳貞道:“既如此,你隨我來。”兩個人仍然來至花園後門。錦娘感恩不儘,也就逃命去了。朱小姐回來靜靜一想,暗說:“不好!我這事鬨得不小。”又轉想:“自己服侍郭氏,她雖然嫉妒,也是水性楊花。倘若她被惡賊哄轉,要討丈夫歡喜,那時我難保不受汙辱。噯!人生百歲,終須一死。

何況我爹爹冤枉,已有太守搭救。心願已完,莫若自儘了,省得耽驚受怕。但死於何地才好呢?有了!我索性縊死在地牢,他們以為是錦娘懸梁,及至細瞧,卻曉得是我。也叫他們知道是我放的錦娘,由錦娘又可以知道那主仆也是我放的。我這一死,也就有了名了。”主意一定,來到地牢之中,將絹巾解下,接好套兒,一伸脖頸,覺得香魂縹渺,悠悠蕩蕩,落在一人身上。漸漸蘇醒,耳內隻聽說道:“似你這樣毛賊,也敢打悶棍,豈不令人可笑。”這話說得是誰?朱絳貞如何又在他身上?到底是上吊了?不知是死了沒死?說的好不明白,其中必有緣故,待我慢慢敘明。

朱絳貞原是自縊來著。隻因馬強白晝間在招賢館將錦娘搶來,眾目所睹,早就引動了一人,暗自想道:“看此女美貌非常,可惜便宜了老馬。不然時,我若得此女,一生快樂,豈不勝似神仙。”後來見錦娘要刺馬強,馬強一怒,將他掐在地牢,卻又暗暗歡喜,道:“活該這是我的姻緣。我何不如此如此呢!”

你道此人是誰?乃是賽方朔方貂。這個人,且不問他出身行為,隻他這個綽號兒,便知是個不通的了。他不知聽誰說過,東方朔偷桃是個神賊。他便起了綽號叫賽方朔。他又何嘗知道複姓東方名朔呢?如果知道,他必將“東”字添上,叫賽東方朔,不但念著不受聽,而且拗口;莫若是賽方朔罷,管他通不通,不過是賊罷了。

這方貂因到二更之半,不見馬強出來,他便悄悄離了招賢館,暗暗到了地牢。黑影中,正碰在吊死鬼身上,暗說:“不好!”也不管是錦娘不是,他卻右手攬定,聽了聽喉間尚然作響,忙用左手順著身體摸至項下,把巾帕解開,輕輕放在床上。

他卻在對麵將左手拉住右手,右手拉住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