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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出門兒,下班兒了。

程宇立刻甩開羅戰的手:“甭拉拉扯扯的,讓人看見叫什麼啊……以後除了你那誰誰犯了事兒需要來贖人,沒事兒甭往派出所跑。”

羅戰臉色也變了:“怎麼了你,程宇?”

程宇的臉色很難看:“你說怎麼了?!”

程宇的聲音壓到最低:“你今天這事兒,你覺得說出去好聽啊?彆人都怎麼說你啊!”

羅戰:“……”

程宇的喉嚨因為受凍感冒嘶痛而聲音沙啞:“羅戰,這好歹是我的工作單位,裡邊兒都是我同事。你以後老這麼膩歪著,讓人以為我跟你……這算什麼,我以後他媽的還上不上班兒了?!”

羅戰臉色僵硬,聲音沉下來了:“程宇,你這話就是擺明了嫌我啊?”

程宇冷眼說:“你不在乎,你無所謂,你可以胡來亂來,搞那些不三不四的,我還得做人呢!”

程宇心裡火兒大,說話就顧不上維護羅戰的麵子,很是無情,羅戰也有點兒急眼了。

羅戰心想,程宇你啥意思呢?我朋友進了局子,我來撈人,我就栽你麵兒了?我讓您丟臉了?咱倆還就不是哥們兒了?!解釋也解釋完了,老子跟那個竇容之間是清白的,這人怎麼還這麼彆扭,怎麼就哄不服帖呢?

羅戰說話的口氣不爽了:“程宇,以後要是有人誤會咱倆在一塊兒,那種關係,你是不是覺得特丟人啊?”

程宇說不出話,瞪著羅戰。

羅戰冷著臉說:“程宇,有件事兒我一直想跟你說的說的,你是警察沒錯,可是我不是你所裡的犯人!你以後跟我說話溫柔點兒,甭老拿我當個犯人似的編派我,行不行啊?”

程宇也火兒了:“你沒乾那些惡心事兒我編派你乾嘛?!”

羅戰問:“我怎麼惡心了?豌豆蓉兒跟我就沒關係,你憑什麼懷疑我!”

程宇聲音也高了:“憑你以前乾過的事兒!你敢說你以前沒有那些幺蛾子?你以為我不知道!!!”

羅戰愣住了,突然就傷著了。

倆人都是平生頭一回,跟對方急赤白臉。

吵架這事兒就是這樣,你一句,我一句,一句摞一句,誰都不願意服軟,都覺得自己特委屈。

羅戰一雙豹眼瞪得圓圓的,無話可說,也不能說自己以前沒有過亂七八糟的幺蛾子,可那些都是陳芝麻爛穀子,他沒想過程宇有一天會把過去的事兒拎出來,挖墳掘墓,反攻倒算?

他總覺得自己跟程宇之間的關係,從一開始就是不平等的。現如今他自個兒就像是那個沒皮沒臉跪在地上鑽彆人褲襠的軟蛋慫貨,而麵前這人怎麼哄、怎麼求,都沒個好臉色!

這對於羅戰的自尊心是無法忍受的,他能忍這麼久,也是因為太在乎程宇了。

程宇心裡也不是那麼想的,沒想拿羅戰以前的事兒擠兌他,可是生氣的時候,話一出口就全變了味道。

刻薄的話湧出喉頭,回蕩在耳邊,程宇也難受。他心思已經活動了,想要接受羅戰,喜歡羅戰,惦記羅戰,可是越是喜歡,越是惦念,愈是臨近那一道過與不過萬分糾結的檻兒,四周排山倒海洶湧撲來的壓力,可能的非議,嘲弄的目光,人群的疏遠,他的身份,他的工作,他的單位,他的同事……這些事兒程宇心裡沒有權衡過嗎?

羅戰確實可以什麼都不在乎,這人沒爹沒媽,沒街坊沒鄰居,沒上級沒領導,沒公職沒官銜,還忒麼的坐過牢有前科渾不吝!這世上就沒人再能壓得服他管得了他了!

可是程宇可以什麼都不在乎嗎?人的社會關係多了,關關聯聯、牽牽絆絆的,能一下子都拋棄掉不管不顧了嗎?

劉曉坤和豌豆蓉兒這麼兩個糟心的人物同時出現,著實把程宇給惡心到了,觸及了他心裡的某些底線。姓劉的家夥辱罵他的那些話,言猶在耳,如今羅戰與豌豆蓉兒這個人勾聯,紛繁複雜的線索重合在一起……有些事兒最禁不起細琢磨,一想起來就難受得發抖,程宇覺著自個兒如果跟羅戰搞到一起,那自己成什麼人了,跟竇容又有什麼區彆了?!

程宇那時候真正難過的是,他跟羅戰之間似乎隔著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兩個人仿佛就是兩個世界的人,這個檻兒怎麼邁得過去?

那天,羅戰對程宇氣結叫喚:“程宇你是不是瞧不起我?!我算是看出來了,你是一高高在上的社會道德情操楷模你完美你高尚你一塵不染你他媽的就是後海池子裡一朵兒白蓮花!在你心裡,我這輩子永遠就是一社會渣子地痞無賴臭流氓,池塘爛泥裡一隻癩蛤蟆,是我癡心妄想,我配不上!!!

“你瞧不起我你早說啊你!你當初乾嘛跟我那麼好,你乾嘛救我啊你你乾嘛讓我對你動了心啊!!!”

羅戰的每一句話都像刀子似的切割程宇的心口,鮮血淋漓得。

程宇咬著嘴%e5%94%87,冷冷地:“羅戰你無聊,混蛋你。”

羅戰昂起下巴,一副**了吧唧的無賴樣兒,不忿兒地說:“程警官你甭跟我裝,我了解你,你其實剛才就是吃豌豆蓉兒的醋呢對吧?你看見彆人跟我熱乎著你受不了了,吃醋泛酸呢吧?那你倒是也跟我熱乎熱乎啊!”

程宇難以置信地盯著羅戰,氣得渾身發抖。

羅戰那張嘴故意損人惡心人的時候,從來都是很成功的。程宇的自尊心哪受得了羅戰這麼說他呢……

程宇的臉慢慢地變白了,眼睛紅腫著,聲音沙啞:“以後彆再來了……該乾嘛乾嘛去,各過各的日子吧。”

羅戰眼瞅著程宇紅著眼睛轉身走了。

他一看見程宇那個難受得讓人揪心的模樣兒,下一秒鐘就想把自己的%e8%88%8c頭嚼碎了吞進去,想狠抽自己倆大耳歇子!他後悔死了自個兒又跟程宇撒潑犯渾耍無賴,明知道程宇這人吃軟不吃硬的,怎麼有話就不能好好說,就不能哄哄驕傲的小警帽兒呢!

原本還好好的,細水長流的溫存一層一層積累沉澱,眼看就要邁向幸福的康莊大道了,倆人這是乾嘛啊,為個不相乾的人,吵什麼架啊?!

羅戰又急又氣,原地團團轉,雙手揮舞著撕扯天上飄零蕭條的枯葉,用皮鞋頭狠踹牆犄角,像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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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戰這些日子諸事不順,也確實煩心。

為了跟程宇耗日子,前前後後已經耽誤了他好幾單生意。

他為了趕在新年之前開張新店麵,這幾日泡在店裡搞裝修。他把一年多賺來的流水投進去大半,想要做個上檔次的新店。 裝修的木料石料都是%e4%ba%b2自去遠郊裝修城挑選的,每天盯著工人做。

仿古做舊的方桌小凳,紅窗屏風,鏤空瓦簷,青磚大院兒,看起來很有舊時北平的市井格調。

這天羅戰在新店裡指揮夥計碼家具,忽然接到個包裹。

打開一看,包裹裡沒有信箋字據,隻有一雙鞋。這鞋還不是現下人能穿的皮鞋球鞋涼鞋拖鞋,而是一雙舊時城裡老人兒常穿的那種懶漢鞋,白布衲出來的千層底兒,黑色的鞋麵兒。

麻團兒武摸不著頭腦:“戰哥,誰給你寄一雙鞋啊?還是老頭兒鞋,這麼土!”

羅戰仔細端詳,哼道:“還是老字號,‘內聯升’的,好鞋。”

麻團兒武:“誰送的啊?沒寫名字啊?”≡思≡兔≡網≡

羅戰瞧見包裹的牛皮紙上黑色的一枚大字:“譚”。

羅戰冷笑說:“後海裡的老龍王睡醒了,要翻江了……譚五爺給我送的鞋。”

這譚五爺是誰啊,可不就是若乾年前橫行京城的四霸之一,前海後海沿兒上勢力最大的姓譚的江湖老大。皇城腳下一輪又一輪的掃黃打黑,打擊經濟犯罪,這些昔日大混混的地盤兒日漸衰微,在掃蕩的夾縫兒中求生存,不得已都轉行做正經營生了。

羅戰這一年多來,實際上是侵犯了譚五爺的勢力範圍。砂鍋店開著,炸醬麵館兒吆喝著,小吃連鎖店還忒麼的火起來了,眼瞅著就要開高檔私房菜餐廳了,自然會有人眼紅、看不慣。他的店經營得好,包夾合圍之勢,免不了排擠到彆家的生意。

譚五爺給羅戰寄了一雙好鞋,挺客氣的。這在道兒上屬於暗語,就是很委婉地對他說:兄弟,這可是我們家地盤兒!羅三兒你也折騰得夠了,您請早兒,趕緊走人吧您呐!

對方打個照麵兒,羅戰不得不回個禮,著手下的小弟采買了一匹上好的綢緞和一頂帽子,顛顛兒地給譚五爺送去了。

給道兒上的前輩買東西,是有講究的,不能瞎買,讓人笑話。

羅戰送的綢緞是瑞蚨祥的繡金線上好綢布,帽子是盛錫福的花呢子圓禮帽。老北平的八旗子弟與名門商賈,講究的是“頭戴盛錫福,身穿瑞蚨祥,腳踩內聯升”,這才能顯出尊貴的身份和地位。當年開國大典的時候,毛老爺子在城樓上喊了一嗓子,□廣場上冉冉升起那第一麵五星紅旗,就是從瑞蚨祥家定製剪裁的。

當然,這送過去的兩樣東西,也有內中的隱喻。這意思就是讓譚五爺穿上這鮮亮嶄新的綢緞,戴上一頂高帽兒,踏踏實實安安穩穩地坐鎮他老譚家的地盤兒,做他的生意,自個兒絕不敢在對方地盤兒上過分造次。

羅戰年輕,是小輩,給長輩擺出這麼個姿態,是向譚五爺伏低求全的意味。

譚五爺收了禮,沒吭聲,沒再表態。

羅戰和一群弟兄在砂鍋店裡吃飯,談起這事兒,楊油餅忍不住問:“大哥,您說這事兒算完了嗎?譚老頭子不會找咱麻煩了?”

羅戰大口大口地吃白肉:“不知道,管他的呢,老頭子要是真來了,我再想轍招呼他!”

楊油餅又問:“大哥,其實,您為啥偏要放棄了以前的盤子,一門心思跑到後海這片兒來?這兒競爭太激烈,生意不好做……”

羅戰也知道這地方生意不好做,營盤不好紮。

麻團兒武發牢騷:“戰哥您也真是的,您說咱們回咱的西皇城根兒八大胡同混去,多好啊,乾嘛非要賴在這片兒嘛,還見天兒看人家的臉色!”

羅戰說:“你懂個%e5%b1%81!”

麻團兒武扁著嘴樂:“我不懂?嘿嘿,戰哥,我其實最懂你了!你混的就不是地盤兒,你混的是後海小胡同裡的某個人!”

楊油餅在桌子下邊兒踹欒小武,欒小武挺不樂意的,自己明明說出了一句大實話。羅戰當初跑到後海沿兒上紮根做買賣,最大一個因素就是為了就近追求小程警官,不然他上哪兒開飯館兒不成啊,非要賴在彆人地界上?

兄弟們這些日子也都瞧在眼裡,自家老大心情很不爽,晚上沒人陪,自個兒喝悶酒,失戀了被人蹬了。大夥都替羅戰鳴不平,恨不得到派出所門口堵程宇去,質問程宇,你牛/逼什麼啊你憑得什麼啊,我們大哥對你這麼死心塌地的你榆木腦袋啊怎麼就不能給他做小傍家兒啊!!!

羅戰瞪著充滿酒意的眼睛,指著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