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直到,官兵的鐵騎踏開了她家的門庭。
來人手中拿著一枚令牌,對迎上來滿臉惘然的魏國公冷笑一聲,開口道:
“皇上有令!魏國公裡通外敵!拿下!其餘人等——儘誅!”
“雞犬不留!”
隨著那官員的一身令下,從他的身後衝出了許多的官兵,紛紛亮出自己的刀,朝著這國公府中每一個能看得到的人劈去!
看見有煉氣期的力大無窮的修士出現,那領頭的人又是陰笑一聲:
“還有不知死活,與真龍天子做對的修士?”
他袖中彈出幾枚毒針,朝著那幾個修士的喉間紮去,即刻斃命!
頃刻間,原本還和平的國公府,就變成了一片屍山血海!
下人們逃離不及,如同籠子裡亂躥的雞鴨,始終逃不過劊子手的屠刀,濺起來的血將白色的窗戶紙濺成了濃烈的稠紅色。
魏幼婷驟然見到如此可怕的人間地獄,初時整個人都嚇懵了,等到有人倒在她腳邊,喉管破裂,發出“嗬嗬”的出氣聲,痙攣著手無意識地朝著她的方向而去,她才驚叫一聲,軟倒在地。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嗚嗚嗚怎麼回事……”
“爹!爹!”
她茫然地朝著魏國公的方向爬去,幾乎不記得自己是個能夠穿牆而過的魂體,隻顧朝著那一瞬間蒼老了十多歲,戴著枷鎖卻還試圖給那不知名官吏跪下磕頭的男人而去。
“放過他們吧……”
“我魏成一生侍奉陛下鞠躬儘瘁,從不敢有二心,何來的裡通外敵!”
“陛下明鑒!陛下明鑒啊!”
被脫去了官帽,露出花白頭發的魏國公此刻的模樣極為潦倒,他喊得聲音都沙啞了,額頭都是磕在青石板上磕出來的血跡。
而那來拿人的小官吏,竟然也不躲不讓,正正好站在他的對麵,見他對自己磕頭,眼中甚至露出幾分快意來。
魏幼婷想拉父親沒拉到,抬頭正見到這一幕,氣的直接撅了過去!
她意識混沌之間,恍惚聽見了一聲輕輕的歎息。
“魂體受此刺激,幾乎魂飛魄散,凡人的魂魄真弱……”
她模模糊糊地睜開眼睛,入目便是一雙格外冷血的、又帶了些奇異的黃色眸子,奇怪的是,那人的模樣卻標致的很。
幾乎是立刻,她就想到了那個給自己施過奇怪術法的蛇,立刻不管不顧地拉上了她的衣袖:
“你救救我爹爹!求求你,求求你,你救救我爹爹!”
“不不不,你先把我變回去,我不要消失了,你把我變回去吧!”
她語無倫次地說著要求,唯一不變的是她攥緊到手指頭幾乎要彎折的對方衣袖,生怕自己再鬆手,這妖怪就消失不見了。
那人聽了她的第二個要求,抬手在她的額頭上拍了拍,將她的身體瞬間放了出來,與她的靈魂重歸一體。
然而——
“你爹?”
她動了動眼睛,橙黃色的眼瞳一眨不眨地看著麵前這個人,半晌後用有些冰涼的語調回道:
“我救不了。”
“你要錢?我有很多錢,我的所有錢,我的珠寶,我的命,我的魂魄,我什麼都可以給你,隻求求你救一下我爹……”魏幼婷抓著她的動作,像是抓住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
以往對她,對妖怪的恐懼,早就消失不見了。
那蛇妖第一次看見不害怕自己的人類,眼中閃過幾分興趣,待到思索完她的話之後,卻隻是動了動唇,似是笑,爾後啟唇道:
“我救不了。”
還是那句話。
魏幼婷聽了,幾乎快要發瘋,拉著她的衣袖問她自己當初救了她的命,她為什麼這樣見死不救。
那蛇妖好整以暇地笑道:“若不是你家人要買,又哪來的捕蛇人?你身上帶著我族人死去同族的氣息,你以為你真是無辜?”
“我不過是發發善心罷了,小姑娘,你莫以為可以此要挾我——你的腦袋,不夠我一口吞的。”
魏幼婷被她描述的畫麵嚇了一跳,好像這時候才想起來她原形那可怕的黑蛇樣子。
她不自覺地鬆開了手。
再想抓緊的時候,已經沒了那勇氣,也沒有了力氣。
唯有那蛇妖看著她如此憔悴的樣子,又多加了一句:
“對了,我說我救不了,是因為——”
“你爹魏國公已經命喪黃泉。”
“一日前,他於午門前問斬。”
“你魂魄不穩,受到的刺激太大,所以才一直暈到了現下。”
聽到她的話,魏幼婷如遭晴天霹靂。
她麵色慘白,像是隨時打算又一次暈過去似的。
那黑蛇在旁邊饒有興致地欣賞了半天,覺得自己這一場因果了了,準備起身離開時——
她的衣襟又被一股力量給抓住了。
“為什麼?”
身後傳來了低低的聲音。
她皺了皺眉頭,轉頭去看那個居然敢一而再、再而三阻攔她的小東西。
她急於擺脫這一場因果,威脅道:
“鬆手。”
那手拽著她的衣袍,一直未鬆開。
“鬆手——再不鬆開,我剁了你的手。”
那人依然一動不動,隻執著地又問了一句:“為什麼?”
黑蛇磨了磨牙,陰冷地瞪了她半天,依然沒得到結果,於是她隻能脾氣惡劣地抬起手,掐算的同時威脅道:
“告知你原因之後,你若是再與我無理取鬨,我定要你性命。”
說話間,掐算的結果已經出來了:
“哦——”
“人間這皇帝打了敗仗,需要找人頂罪,不巧,你爹爹正好是主戰派。”
“轟隆隆!”
大白天的,天空中忽然傳來幾聲雷鳴。
被魏幼婷拉住衣袍的女妖抬頭看了看天空,不悅地‘嘖’了一聲,回道:“知道了,不說了。”
人間帝王事,非她這個等級的妖魔所能置喙。
聽見那轟隆隆的雷聲,拉著她的人忽然仰天大笑出來:
“我爹爹是主戰派!”
“哈哈哈哈我爹爹是主戰派……”
“他與皇上是伴讀的情誼,朝中向來唯他最懂帝心!主戰的究竟是誰!”
她固執地看著自己拉住的人,眼中滿是瘋狂蔓延的恨意!
那黑蛇看她霎時間從之前那副惴惴不安的樣子,慌亂無措的樣子,變成這幅被仇恨支配的樣子,被人類豐富的情感變化所攝。
於是,她俯身勾起那人的下頜,低聲道:
“伴君如伴虎,不是你們人族常說的話嗎?”
那人順著她的力道抬起頭來,滿是恨意的眼眸撞進了她的視線裡。
……
故事上演的同一時刻。
“哎喲”一聲!
有人掉進了同樣的地界裡。
那人一身玄色的衣袍,襯出她清絕如雪的麵龐,偏偏眼眸卻清澈的很,甚至還帶了幾分不自覺的%e5%aa%9a意,似乎半點沒察覺到自己的勾人。
她小聲地喊了一句:
“師父?”□思□兔□在□線□閱□讀□
窸窸窣窣的聲音從她腳下傳來。
冰涼沿著她的腳腕,爬上了她的小腿,一路往上。
她嚇得退後了一步,正想動手,那東西卻從她的腿上落了下來,閃身成了一道清冷的身影。
“蛇?”
星隱眯了眯眼睛,回憶剛才被突然的力量支配的感覺。
“嚇死我了,我還以為——”
旁邊那人瞬間撲到了她的身上,慶幸地說了一聲。
星隱不知想到了什麼,眼中出現幾分笑意,抬手攬著她的同時,低聲問道:
“你覺得,蛇怎麼樣?”
花白禾茫然地抬起頭,“啊?”
星隱唇角的笑意更深,黑色眼眸的深處,有深紅色一閃而過的痕跡,呢喃地湊到了小徒弟的耳邊,她明示地問道:
“我說,方才那個玩法,你意下如何?不如我們回去試試?”
第99章 姐姐,雙修嗎(十五)
日出東方,紫紅色的朝霞朝著灰藍色的遠處席卷而去,不一會兒就在天邊留下半拉魚鱗般的金紅色。
日光從林間的層層迷霧中往下落,最終落在黑衣人的衣袍上時,隻餘下一層朦朧的暖光。
那人身形窈窕,走路時帶著稍許柔軟的搖擺弧度,皮膚像是常年不見天日的蒼白,卻不知為什麼見不到她手臂和臉上的血管……白得近乎完美。
就在此時,她腳步一頓,忽然察覺到後麵一道跌跌撞撞的腳步聲傳來。
她轉過頭去,見到一個穿著錦繡華服的千金小姐,一手拿著不知從路邊哪兒撿來的割草鐮刀,另一手提著自己過長的裙擺,繡花鞋上沾滿了黃不拉幾的泥土,真真是一副落魄的大家閨秀模樣。
見到前麵那人回頭,落在後頭的那人咬了咬牙,一手提著鐮刀,另一手拽起自己裙擺前的一些裝飾布料,抬手就是一刀——
“撕拉”的裂帛聲,在這林間響起。
她那副在泥裡滾過的樣子,跟前頭那個閒庭漫步、渾身乾淨整潔的人,形成了太過鮮明的對比,以至於那黑衣人回頭之後,那個對自己的長裙下狠手的姑娘臉上出現了幾分對比下的羞赧。
如果她的爹現在還好好的,她又何必吃這種苦?
魏幼婷越想越憋屈,眼淚都已經在眼眶裡打轉了,卻還是忍住了沒讓它們掉下來,半晌才對前頭那人開口道:
“你收我當徒弟吧。”
“你教我這些本事,我給你養……養老。”
聽見魏幼婷的話,前頭那黑蛇妖向來冷漠的神情出現了幾分鬆懈,她好氣又好笑地打量著那個大言不慚的人族:
“養老?”
她說:“你喝五回孟婆湯的功夫,本座都還好好地在這世間呢,用不上你給我養老。”
況且——
“是我方才同你說的話不夠清楚麼?”
“你是人,我是妖,我修煉的功法未必適合你,我也無意參與人間諸事,你另請高明吧。”
收這麼個背著血債的大小姐當徒弟,那黑蛇妖覺得自己還沒有活膩。
她是個一心修道的,這一趟來凡間走一遭,已足夠讓她體悟進階本門功法,再摻和下去,反倒不美。
那黑蛇妖如此想著,心中信念也堅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