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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與子歸 卿妃 4054 字 2個月前

反手一扣,上官意硬是撐開她的五指,於自己十指交纏起來。

原來他的手也這麼涼啊。

餘秭歸頷首想著,沉重的號角聲自遠處傳來。

“禦駕近了。”上官意推開雅間的窗。

“禦駕?”

全福樓位於鮮花巷與正陽門大街的交彙處,推窗便是寬闊大道,視線極好。

“每年冬至,大魏皇帝都會自正陽門出皇城,取永定門裡的圜丘祭天祭祖。看著日晌,禦駕該從圜丘反悔了。”上官好心解釋道。

怪不得街頭巷尾都擠滿了人,沿街酒樓的窗戶一應打開,虧她還以為京師人習慣早起,原來是想占個好位子一睹天顏啊。

隻是,黃色的帷幔遮天蔽日,銀甲長刀的禁軍占據了主道,除了全福樓這種四層高樓,一般的百姓怕是連禦駕的一角都難以窺見。

順著她的目光,上官意微微一笑:“秭歸實在想,既然什麼都看不到,那些人為何還要爭相前來,可是?”

秭歸頷首。

“‘聞龍鳴,行大運;見龍旗,祖宗幸。’京師百姓對此深信不疑。”看著樓下擠成一團,仍覺得值得的人群,上官徐徐道。

聞言,她下意識想要握緊那團觀音土,卻忘了掌心是他,能抓牢的也隻有他。

“龍旗!”

巷子裡不知是誰喊了聲,人群騷動起來。

晨光如連街的黃幔一般,百餘麵紫金龍旗映襯其中。旗幡之後又象車七頭,巨象身披彩織足有兩層樓高,挾車衛士皆紫衫帽子,手持長鞭。獵獵鞭響,混合著鼙鼓響徹在正陽門大街上。

“回避!”

街頭巷尾的百姓全都跪在地,酒樓的窗子也悉數掩上。

“回避!”

五輅車馬,五色介胄,騎馬的武士延綿幾裡,走了好一陣才見禮服正裝的百官。

“明明是五品官,卻不能隨駕祭天,覺得遺憾麼?”窗後,上官看向她。

她微地一哂:“說來好笑,大明門裡與我交流做多的是千步廊的地磚,這個官不做也罷,隻是不能讓旁人做了去。”

攏緊五指,上官將她抓牢。

窗外閃過一麵鬥大的旗幟。

“果然如此。”黑眸裡閃過一絲了然。

見她蹙眉看來,上官將窗子的縫隙推得更大,隻見巨旗之上繪有山川,祥雲之中盤有巨龍。

“隻有四爪,為次黃龍旗。”凝著旗麵,上官道,“五爪為龍,四爪為蟒,這是君臣的區彆。看來此次祭天為百官代行,那輛禦車是空的。”

空的?

聖德帝好大喜功,極愛大場麵。聽說久久未決的伐蜀之戰,便是源於皇帝的這一癖好。而今圜丘大禮,卻以百官代行,這說明什麼?

而這些長俯不起的京師百姓,又有幾個知道,他們跪的是一輛空車,跪的是一群豺狼。

念念著,她俯視街角,忽然一雙熟悉的老目撞入眼簾。

“師傅。”

王叔仁微微抬頭,前額沾點土跡,在畏懼跪伏的百姓中顯得格外突兀。

師傅再看龍旗。

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師傅看得如此專注,專注得令她心頭一跳,下意識攥緊了右手。

“待會去拜見你的師傅吧。”

“可以麼?”她就怕被人盯梢,連累了師傅。

見她有喜又憂,上官的心頭難以抑製的發軟。“今日冬至,沒人會注意。”

他如此保證著,卻沒想到王樹仁的老目同時落入了另一個人的眼中。

“你家老爺?”

巷子裡,王叔仁將十一護在身後,戒備的看向前來送貼的青衣仆人。

“是,我家老爺請道長過府已敘。”說著,雙手奉上一張鬆江五色蠟箋。

王叔仁打開一看,額間倏的暴起。

好猙獰啊,一定是舊日債主,欠款欠銀,否則師傅斷不會如此生氣。

十一揣測著,眼珠小心翼翼地向貼上地墨字溜去。還沒看清,就見名帖啪得被合起。

“帶路!”拔腳欲走,王叔仁忽然想起身後的“尾巴”。

老目沉凝了片刻,他掏出錢袋遞給十一。“方才為師看見阿歸正往這邊走,你在這裡等著,若她問起,你就說為師訪友去了。你們切去玩兒,晚些時候師傅自會回家。”

當餘秭歸到時,巷子裡隻剩下十一。

“師兄,師傅呢?”

“師傅訪友去了。”手捧著錢袋,十一楞楞地看著巷尾。

娥眉一皺,她急急欲尋。

“慢著。”上官拉住她的手,望向十一,“尊師可是自願前去?”

“嗯,師傅看起來有些生氣,但有不是被逼迫的那種,而是…而是…”娃娃臉有些苦惱,半響才恍然大悟道,“對了,就像是七師兄和八師兄吵架的那種生氣。”

“原來是他。”

“誰?”師兄妹兩人看向上官,異口同聲道。

“當年敏懷太子有少師少保,文武兩位老師。這兩人隨星星相惜,卻見麵就吵,在當時也算是一樁趣聞。”

“那位少師可信麼?”她還是有點擔心。

王叔仁之所以留下十一,多少對那為老友還是忌憚的,畢竟十年過去了人心變了多少,沒有人知道。

上官並沒有說出心中所想,隻道:“荀少師是你們八師兄的始祖。”

秭歸還未深究,就聽十一好奇道:“哎,那師傅和八師兄的始祖究竟有什麼仇啊?”

關於這點她也很想知道,畢竟師傅並不是一個脾氣向來不錯,能將他當爆竹點的人啊。

兩雙眼齊齊看向早他們出生許久的某人。

“據說是美男子之爭。”上官意悠悠道。

哈?

見她難得眼睛%e8%84%b1窗,上官笑得春眸蕩漾。“恰似含山流水之態,訪如銜遠淩絕之姿,這兩句當年京師就是用來形容少師少保地詞句,你們不知道麼?”

嘴角輕顫,餘秭歸還未開口,就聽十一悲憤大吼。

“騙——人——”

歲月靜好。曾記得青蔥時候。

前敏淮太子少師——荀禹(字仲華),躺在藤椅裡悠悠想到。

突然就聽走廊上腳步憤恨,一如數十年前的太子府,書房的門被人狠狠拍開。

“荀三粗,你下的好帖!”

荀少師頭也不回,輕鬆躲開軟綿綿的一擊。

“這位道長。”仆從顯然沒見過這麼暴力的老道,在一旁擋也不是,不擋也不是。

“好了,你們下去吧。”荀少師站起身很具危言的鄉侯擺擺手。

待下人退離,房中隻剩兩個老頭時,他轉過身。

“元……”後麵兩個字卡在喉嚨裡,清矍的麵皮難以抑製地抽搐,而後爆出大笑。

“哈哈哈哈——”

院子裡,仆從的頭被吹歪,架子上的八哥應聲落地。

撿起一擊不中的名帖,王叔仁卯足全力,向著那個笑得%e9%b8%a1皮疙瘩調滿地的老頭狠狠二擊。

臉部蓋著紅印,荀少師指著王叔仁又是一陣抽搐。

“說話。”王叔仁鳩占鵲巢地坐在主位上,自顧自的倒了杯茶。◤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你…你…你,怎麼變成這樣,報應啊!哈哈哈~”

王叔仁白了一眼。“你以為自己好到哪裡去?”

荀少師自豪地梳了梳自己的美髯,而後鄙夷地看向王叔仁下巴上那稀疏的幾根毛。“這就是差距。”

王叔仁鼻子一哼。“五大三粗地武把式。”

“嫉妒。”荀少師一針見血。

“也不指導誰嫉妒誰。”王叔仁不屑。

“自欺欺人。”荀少師再來。

“喲,會拽文了。”

綿裡藏針,正好戳到了荀少師的痛處。

“王元寶,彆以為讀過幾本書就能呼啦上樹。年輕時見到你那張小白臉就想揍,現在看到你這張樹皮老臉,老子的拳頭又癢起來了。”

“武夫,莽漢,君子不屑為伍。”

“君子?少頂著臉皮放%e5%b1%81!外麵人不知道,老子還不知道不,你小子貪財、記仇,借你一格同伴都能記到下輩子!”

“還好刀兒跟著我,要是長在你身邊,還不知道變成什麼樣!”

仿若回到當年,太子府裡梨花蹁躚,一文一武麥芒對針尖。

這時候總會出現一個青年。

好了好了,兩位先生。

絲毫不在意兩人的無禮,那人的臉上是毫無芥蒂的微笑。

轉眼間梨花已逝,一彆經年。

四目相對,那時風華不再,含山銜遠垂垂老矣。

“老了。”荀少師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

“倒是他從未老過。”王叔仁沒有說是誰,可荀少師卻很明白。

兩人默默了半響,荀少師先歎了口氣。“沒想到你還活著。”

“這話也是我想說的。”

聖德帝即位後,不僅是死了幾年的五絕,連荀少師都沒逃過朝堂暗箭。一夜間,奪取少師、一等爵、震國將軍的名號,就此放逐出朝,回家養老。

“老夫原以為,輔佐今上禦宇有功,刀兒回京便指日可待,沒想到……”荀少師喉頭微澀。

“仲華,是我對不起你。”王叔仁低下頭。

荀少師搖了搖頭,伸手指了指王叔仁的老目,在指了指自己的。“都怪這兩雙老眼,誤將毒蛇當成了駿馬,嘔心瀝血地調教。。”

“仲華一語中的。”王叔仁亦是苦笑搖頭,“當年太子請你我教導三皇子,我原以為這孩子既是太子最%e4%ba%b2近的弟弟,多少沾染了太子的仁厚,必不會走偏路的,哪知道…哪知道……哎!”

“我早說過三皇子雙目不正,可你不信,說什麼善教者以不倦之意須遲久之功。若將三皇子教養成才,必能對太子大有助益。”

“是我的錯,是我的錯啊。”麵對荀少師的指責,王叔仁俯首認罪。

厭煩地將茶倒掉,荀少師輕車熟路地從塌下取出一壇酒,一人一盞斟得滿滿。

“如今想來三皇子對太子殿下少有兄弟之情,多為嫉恨之意。從你無絕的滅門,到我將軍府的沒落,再到先帝政令的廢除。元寶你也知道,先帝臨朝後期,多是太子監國。不論是收留災民的流民坊,還是收留鰥寡軍屬的養濟堂,亦或是與江湖人和平共處的慣例,這些都是與民休息的仁政啊。結果呢!”荀少師仰口喝乾,重重落下酒盞。

“全被推翻!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