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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與子歸 卿妃 4091 字 2個月前

扶起他瘦弱的身子。

“謝姑姑。”

見他誤將自己認成宮女,餘秭歸也不反駁。

“才進宮的?”她輕聲問道。

“恩,月前淨的身。”

淨身——

餘秭歸驚痛地看著他。

一個半月前七師兄才將他母子送出直隸,這四十餘天裡究竟發生了什麼,竟上一個好好的孩子,一個好好的孩子……

“身子還好麼?”她問得有些小心。

“已經尿出來了,謝姑姑關心。”小娃娃還不懂男女大防,照實說道。

北地的風很鋒利,一直割到了她的心裡。

月眸斂了又斂,半響她才將眼中的驚痛藏妥。拿起地上的抹布,浸道冰冷的水裡,在小人驚訝的眼神中,餘秭歸束起袖邊,用力地擦拭地麵。

“姑姑!這…是我的活。”

“怎麼?怕被我搶了差事?”她調笑道。

“不…不是……”

“那你在前麵灑水,我來擦地。”她頭也不抬的指揮。

“還是我來……”

“嗯?”餘秭歸故作生氣的哼聲。

“水灑到地上就成冰了……”他小聲囁嚅。

秭歸一愣。

“姑姑,這是我的活兒。”小小的身子如蝸牛般跪下,他取過另一塊抹布,努力跟上她的身形。

“你叫什麼?”秭歸故意放慢速度。

“我叫吉祥。”

“吉祥?”

“嗯,剛才那是我師兄富貴,都是進宮後師傅給取得,我娘叫我娃子。”

餘秭歸瞧他一眼。“那你娘呢。”

“我娘…死了。”

餘秭歸雖然猜到,卻依舊心痛,

吉祥努力地擦拭著地麵,小手小腳,連著一雙瞳眸都被凍得紅通通。

沒有再問下去,餘秭歸低道:“娃子是怎麼進宮?”

“我…”想起宮裡的規矩,他連忙改了口,“吉祥是自賣的。”

“自賣?”

“嗯,正好碰到師傅來買小娃娃,吉祥就賣了自己,一個銅板。”

這樣的回答是她沒想到的。“為什麼?”

“因為吉祥相當人上人。”

聽到稚嫩的聲音說出這話,她就愣住了。

“娘是被人打死的……就因為不小心擋了大老爺的道兒,原以為銅板大俠會再來救吉祥一次,他原先救過吉祥救過娘的,可是…可是……”

她沒有。

雖然這並不是她的錯,但她卻無法直視那雙含霧的瞳眸。

“吉祥要當人上人,一定要。”

他狠狠地,稚嫩的臉上滿是執拗。

“姑姑?”見她跪坐在地上一動不動,吉祥停下手裡的活,“姑姑你怎麼了?”

她一時說不出話,就在這時肚子很應景地叫出聲來。

“姑姑沒吃午食麼?”吉祥很寶貝地自%e8%83%b8口取出一個破舊的小荷包,小心翼翼地將荷包裡的東西放在餘秭歸的手中,“姑姑吃這個吧,雖然吉祥沒有什麼好吃的,但這團白麵可是我娘省下來給吉祥的。”

這哪裡是白麵,這分明是……

…………

沐浴後的熱氣在寒冷的夜裡化成一縷煙,突兀地點綴著冬夜。

餘秭歸坐在上官府二樓的小窗上,任濕法披肩,她舉頭望月。

“有心事?”

一件大麾覆在她的肩上,熟悉而好聞的男人味自身後傳來。

她沒有回頭,止迎風攤開手。“今天有個孩子告訴我這是白麵。”

拿起那小小的白團,上官看了片刻又放進她的掌心。“這是觀音土,本是燒瓷的原料,因性秶軟,災年時常被人拿來充饑。”

今日她進的皇城,大明門裡將觀音土誤作白麵吞食的孩童——

“是哪個新進宮的小太監把這個送給你的?”

接到她驚詫的眼神,上官微微一笑:“荒年取饑饉之良家子為閹人,這向來是皇城的規矩,人不到絕境是斷不會選擇這條路的。”

“用著棗梨汁做成的香炭,將以土為食的百姓推上絕境,原來這就是皇城的規矩。”握緊手中的白團,秭歸低道。

“這就是官,這就是民,而有怎樣的官,便有怎樣的皇帝,物以類聚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

“嘗起來很像糯米,就是帶了點土腥。”

濕發上的手頓了下,上官徐徐看向眼前人。

這個很能抵飽的,就是排不出來,很多人熬不住餓便吃了,結果肚子越張越大,最後都死了。如果不是遇到師父和師兄,我大概也會這樣吧。”

秀眸裡藏抹哀傷,仿佛冬季裡的月亮。

“銅板大俠,銅板大俠,我原以為自己救了那個孩子,卻沒想到我救得了他第一次,卻救不了第二次。其實我也知道,就算我救了她第二次又怎樣,隻要這世道不變,就有不及援手的那一天。可即便明白,心卻依舊靜不下來。”

看了一眼被她捏得不成形的粘土,上官眼中滿是憐惜。“傻瓜。”

“嗯,是個傻瓜。”她點頭應道。

他該為她終於願將心事透露給自己而高興,還是該為她沮喪的心情而歎息?

這樣複雜的心思他從未經曆過,此時也不打算窮究。

伸手拖住她的腰肢,他將餘秭歸抱進窗裡。

“現在你可以做一件事。”凝視她略顯蒼白的秀顏,上官輕道。

她抬起頭,又垂下,腳步微微上前。終於放鬆了抿了很久的%e5%94%87線,埋首於他的%e8%83%b8`前。

“傻瓜。”

將她護在懷裡,上官意輕歎著。

第十四章 次黃龍旗/老黃瓜也有水靈時

一夜過去了麼?

眼皮輕掀,餘秭歸悠悠轉醒。

窗外天為大亮,晦暗不明的寢房裡炭火清晰可見,連帶這周圍的景致都染抹紅光。

伸了個懶腰,隻覺全身上下是從未有過的疲乏。真的好累呢,不知是身體還是其他。

躺在床上她迷迷糊糊地想,記得昨日大明門裡她遇到的故人,那麼小的娃子,那樣絕望的眼神。

隻要想起,無力感便席卷全身。

門輕輕打開,一個年長婦人提著銅壺走了進來。

床幔裡,支手合眼的身影依稀可見。

“姑娘醒了麼”婦人輕聲道。

隻聽幔中應了聲,婦人微微一笑,推開最外的一扇窗。清冷的晨風吹進房裡,見餘秭歸隻著單衣地坐起,婦人抖開桌上的女衫為她披上。

“北地的風不比南方,傷人的很,尤其對咱們女人。”

看著一襲鴉青色曲裾深衣,餘秭歸微微訝異。“不是我的衣服。”

婦人掩嘴笑開“東至小亞年,著新衣祭先人,這是我家少主特地為姑娘準備的。”

站起身,餘秭歸任婦人為她著衣。

“有勞玉羅姐。”

不是她由儉入奢易,迷上了被人伺候的滋味,而是這曲裾是繞襟式樣,續衽鉤邊,一圈一圈的轉的她頭也暈眼也暈,隻能乖乖舉手,乖乖伸臂,乖乖做個傀儡娃娃。

纏好腰間的織錦,銜以玉璧,玉羅看著眼前的“成品”,難掩驚豔之色。“少主真是好眼光。”

撫著這身繡紋深衣,餘秭歸輕輕點頭。“子愚挑的衣服向來極好。”

見她不知自身美色,玉羅先是驚訝,複而笑起,然後將洗漱完畢的秭歸按在了鏡台前。▃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見她拿出梳頭的匣子,餘秭歸不由頭皮發麻,向後退了退,眼眸溜溜顧盼。

在這裡。

手指剛要碰到慣用的骨簪,就被人啪地拍下。

“玉羅姐……”

“看來真如少主所說,姑娘向來苛待自己啊。”

玉羅輕輕梳理著她的黑發,%e5%94%87邊似有歎息。“真可惜姑娘生的如此美麗。”

秭歸不解地看向鏡裡,凝了半響未覺特彆。

“玉羅也很美麗。”她輕輕道。

玉羅聽了笑出眼紋。

“像娘%e4%ba%b2一樣,玉羅這樣為我梳辮。”

“姑娘想娘了?”

“嗯。”

“姑娘的娘一定很美。”

“嗯,很美很美。”

看著她眼中的思念綿長,玉羅的心微地發軟,手上的動作也輕柔些。“如今姑娘長成這樣,姑娘的娘%e4%ba%b2一定歡喜。”

“真的麼?”

“自然是真的,這就是做娘的啊,隻要自己的孩子健康長大,便無遺憾了。”

秭歸望向鏡裡。“玉羅姐也有孩子麼?”

“沒有。”玉羅笑道,“不過少主和表少爺都是玉羅看著長大的。”

“子愚和蕭匡啊。”

“少主慈悲心腸,表少爺心性單純,天底下再沒比他們更好的少爺了。”

慈悲心腸?心性單純?

她該不該戳破玉羅的美夢,將子愈江湖興風作浪,蕭匡一身脂粉出牆的事情說出來。

真是好糾結啊。

“彆看上官家現在如此風光,想當年老爺去世的時候,可是牆倒眾人推。再加上那時長公主病故,京中再無靠山。少主一力撐起家業,於表少爺相依為命,至今想來都很心酸。世情冷暖,人麵高低,也因此,很少有什麼人什麼是能讓少主真正上心的。”

柳眉輕蹙,玉羅極認真地看著她。

“玉羅是第一次看少主如此用心待人,還請姑娘不要辜負了這份情。”

聞言餘秭歸鄭重頷首,卻發現頭上沉沉,像壓了幾斤鹹肉。

“玉羅姐,紮個馬尾就可以了,不用這麼麻煩。”

誰知她隻是小小地抗議了一下,卻遭來更慘無人道的鎮壓。

“姑娘不要掙紮了,凡是我家少主想要的,玉羅都會全力做到!”

想要的?餘秭歸憤憤地看了身側一眼。

隻見上官意眼神貪婪,一瞬不瞬地凝著她,好像她才是桌上的%e9%b8%a1汁湯包一般。

“怎麼,這裡的早點不合秭歸的胃口麼?”

語調之誘滑,聲音之輕緩,聽得她汗毛一豎,夾起湯包就啃。

“好吃麼?”

“好吃,好吃。”不敢看他,秭歸敷衍著。

“既然好吃,你攥著這團土做什麼。”搿開她的右手,上官意將觀音土收到懷裡,“帶你來全福樓,不是想看你食不知味的。”

黑眸徐徐下移,看了她微縮成拳的右手一眼。“非要握住什麼的話,不如我著我的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