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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與子歸 卿妃 4472 字 2個月前

地上的女娃終於夢醒,嚎啕大哭起來:“娘!”

“阿徽,阿徽。”

餘秭歸靜靜地看著,直到眼底冷凝,冰封了最後一絲真情,她才將一大一小扶起。

“怎麼樣?跌得重麼?”她問的關切。

“好痛!好痛!”

車輪停下,布簾撩起。魁梧的胡商擠了進來,一臉緊張地看著妻女,嘴裡嘰嘰咕咕儘是胡語。

她聽不懂,也不想聽。意興懶懶地跳下車,隻見上官意拄著拐杖靠在車上,含笑看來,似等著她主動靠近。

也罷也罷,識時務者為俊傑。

她蝸牛挪步,近了方拱了拱手:“今日子愚可好?”

“秭歸好我便好了。”

他說得露骨,她也不當真。

臉未紅,心未跳,她看著車裡母慈女孝老爹塗藥的三口之家,輕道:“有趣麼?”

“無聊。”

“不如加點作料?”

上官意回眸望著她,看得她有些發毛。

餘秭歸趕緊道:“子愚不覺得曼夫人很眼熟麼?”

霎時,俊眸生動起來,如風過春山,驚起千裡新碧。

“真是一模一樣。”

相視一笑,一切儘在不言中。

第五章 入甕者,誰

江湖是非地,天涯是非人。

當她明白自己是非纏身之時,已是一天之後。

馬車馳到長留山腳下的邗鄉,一個距離江都不過數十裡的地方。是時已至日暮,胡商便決定宿在此地,待明日一早再進城去。

有錢的是大爺,她沒意見。

“好多人啊!”剛進客棧,身後的小“尾巴”便驚詫道,“姐姐你看,還掛著大刀呢!”

是啊是啊,玉劍山莊的流水席估計還沒擺完,一些窮酸的江湖人等著吃第二撥,而這當中肯定有他們天龍門。

嘰嘰咕咕,嘰嘰咕咕。

流言蜚語在堂裡飛竄,她平心靜氣,眼中隻有滿桌好菜。

“可惜啊,一朵‘鮮花’剛插上禦劍,另十朵又落在一夜間。”

“可不是,想去年‘峨嵋十一美’同時出現在屠龍大會上時,那個叫人流口水啊,老子恨不得搬到峨嵋山去。”

“現在說這有啥用!都死了!”

雖感蹊蹺,她卻未動神色,眈了一眼上官意。他眼眉依舊,笑若春風,正與胡商言語。見她看來,便夾了一個肉圓放進她的碗裡,舉止自然,毫無破綻。

“隻恨西風惡,逐我俏胭脂。紅顏薄命,年壽不永。”一個書生打扮的劍客舉杯酸道。

“管他東風西風,現在救出上官公子才是正經!”

“對對,美人如衣服,公子勝手足,江湖若沒了公子,那……”

一屋子大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皆是痛色。

“江湖何以成江湖”酸書生長歎。

“說得好!若沒了上官公子,江湖就他媽不是江湖!”

如果沒有上官意,有幾個能像現在這樣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這才是他們真正害怕的吧。

餘秭歸笑瞥一眼身側,好大一尊金佛。

“說了半天,有件事老子沒鬨明白。”帶頭起哄的大漢疑惑道。

“兄弟你說。”

“峨嵋小妞的死和上官公子有什麼關係?”真真虛心請教。

“這你都不知道?!”

“話說玉劍公子同柳美人大婚當日,一女銀魔看中了上官公子,當眾投懷送抱不成,便趁大家喝得酩酊之時擄了上官公子。適時月黑風高,山猿長嘯,可憐上官公子一介文人又被下藥。”

“下藥?”

“自是那‘%e6%b7%ab樂無邊夜夜春’!”

某藥大名,如雷貫耳。客棧裡一時安靜下來,連跑堂的夥計也慢下了腳步,眾人豎起耳朵,隻等故事的縞潮。

“眼見那女銀魔就要得逞,忽見天邊霞光數道,原是峨嵋十美趕到!”以筷為木,打了個響,“見心上人衣衫淩亂,峨嵋大弟子季蘭心如蟻噬:‘白玉無瑕,豈可遭玷!今日我等便要替天行道!’說時遲那時快,就見十道倩影如流雲飛雪,瞬間向那女魔頭襲去。”

“峨嵋秋水陣,殺人不留痕。若換做一般人此時定會落跑,可那女銀魔看也不看,隻奸邪一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一個翻身,這下桃枝一根,‘嘛嘛嘛咪吽’,一陣咒語竟喚出兩妖仆!隻見黑雲蔽月,隻見飛沙走石,隻聽驚天慘叫。”

聲聲慢,聽得眾人一陣嗟歎。

“可憐峨嵋十美勤學苦練許多年,最後竟死得不明不白。更可憐上官公子,神佛一般聖潔美好,如今卻如亂紅一般隨風飄搖。”

太太太有才了!江湖真是臥虎藏龍,英雄輩出!

她眼角含淚地看向某塊遭玷的“白玉”,憋笑都快要憋出內傷。再看上官意非但不惱,竟也聽得津津有味,見她忍得滿臉通紅,還好心地遞了杯茶。

“你猜這女銀魔是誰?”他湊過來輕聲耳語。

這話混合著溫熱的鼻息,蘇蘇麻麻地滲入肌理,驚得她汗毛直立。

就聽那有才的大俠朗聲道:“沒錯這當眾投懷送抱,夜裡色心大發,亂舞桃枝殺人,事後辣手摧花的女銀魔就是天龍門門下唯一女弟子餘某某!”

還好還好,多虧她一直以低調為美德,這才沒有暴露真身。

正慶幸著,就聽義憤填膺的大俠們振臂高呼:“打倒女銀魔!生擒餘某某!”

氣氛之熱烈,江湖之團結,著實讓人動容。

當下,餘秭歸毅然決定隨大流:“打倒女銀魔!生擒某某某!”

其聲切切,絕無虛假。至於某雙興味十足的俊眸,她視若無睹。

做人要懂得變通,餘家人最擅長這點

“不知那餘某某樣貌如何,我等如何辨認?”

這個問題可關鍵了,書生一語驚醒夢中人,四周安靜下來。她也隨之落座,夾起那顆肉圓就往嘴裡送,還沒來得及咀嚼就聽有人撫掌道。

“天龍門既是道觀,餘某某必著道袍。”

心跳一沉,她屏住呼吸。

“一個身著道袍的女子。”

她已然不動。

“身邊一個受傷的白玉公子。”

某“白玉”微笑頷首。

“還帶著一對發色金黃、眼珠森藍的大小妖仆。”

被點名的父女呆滯看向傳說中的“主人”。

“踏遍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關鍵時刻,少不了拽文的書生。

“餘某某!哪裡跑!”

餘秭歸驚恐地瞪大眼睛,不是因為麵目猙獰的眾人,而是因為一顆不起眼的肉圓。

她噎到了——

“咳…咳……”

肉圓雖已咽下,她卻仍覺如鯁在喉。晚飯有點鹹,她很想喝口水,怎奈被捆成了肉粽,連挪一下都要費儘力氣。

哎,真不該下山啊。

小窗外月似張弓,夜已深沉。

“公子。”

“上官公子。”

看守她的大俠不止一個。

“公子且慢!”

“這裡關的是那個餘某某。”有人小心翼翼地提醒,生怕肥羊再入虎口。

“在下明白。”拄著拐杖的腳步聲很容易辨認。

“公子!”像是怕他著魔一般,幾個人同聲大叫。

“都是誤會,秭歸她絕不會傷害在下。”語聲輕輕,如淡墨一筆,勾出似有還無的朦朧情意。

她無奈歎氣,幾乎可以猜測出門外人的心思。

“我等知道公子心慈,看誰都是好的,可這女銀魔色膽包天,公子切不可再與她同室!”

這話算是客氣,露骨的還在後麵。

“常在江湖飄,哪能不失身。公子莫要娘們兒唧唧,對這女銀魔上了心。”

妖孽害人,她悔不當初。

“各位情誼,上官必將重謝,今夜還請行個方便。”

此言一出,再無人反對。

“公子請。”

開門關門,無需“金主”動手,江湖從不缺識時務的俊傑。

她躺在地上,斜眼看著慢慢靠近的上官意。

明明是一同遭難,為何他衣袍不染塵,而她卻像青蟲一隻蜷在地上?°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骨節優美的手指挑開貼在她額上的黃紙。

“這是什麼?”

眼睛裡帶著笑,某人明知故問。

“天師道的降妖咒。”她瞪著那張朱砂畫符,恨不得瞪出一個洞來。

一群外行,真正的妖孽在這,你們貼錯人了!

半明半昧的夜裡流淌出清淺的笑,聽得她不由氣道:“閉嘴。”

俊眉微挑。

“如果你不想第二天江湖瘋傳‘上官公子與餘某某再度春風’的話,最好閉嘴,門外的耳朵都快長進來了。”

“應該是三度春風吧。”月光如水,蕩漾在他的俊眸中,“與一年前不同,今夜無雨,煞是清明。”

他道得清晰,門外已有騷動。

“過來。”她咬牙切齒,他故作無知。

“靠近些。”她恨恨命令,引來一陣抽氣。

他俯下`身,黑軟的鬢發落在她頸側。四目相對,呼吸可聞。

“這樣?”俊眸帶著笑意。

臉未紅,心未跳,她問道:“多少錢?”

這倒是出乎上官意的預料。

“活捉餘某某賞銀多少?”她再問。

促狹的笑意漸漸散去,黑眸如春潭,似有還無地蕩起漣漪。“江湖傳言十姝死於你手,峨嵋掌門對你下了追殺令。”

“這追殺令不是針對我一人吧。”

知道柳無雙身世的人是上官意,她隻不過是附帶品。

他笑開。

“外麵的‘保鏢’是不是太多了?”餘秭歸斜眼看向門側。

雖然很感謝他的好心,可也不用這麼大排場吧。排場大也就算了,何必把她綁成肉粽呢。

他不置可否地笑道:“出招的是我,辦事的是阿匡。”

阿匡?祁陽公子蕭匡?

“那銀魔劫色、妖仆殺人的流言也是他傳的?” 她眯眼。

“阿匡從小便嗜讀誌怪小說,家門不幸,是我教導無方。”他嘴上說著,麵上卻沒有半分愧色。

“那我師傅師兄呢。”

出了一個女銀魔,天龍門恐怕凶多吉少。

“放心,一切安好。”

“曼老板一家三口?”

“和你一樣貼了符咒,綁在南房裡。”

將聲音壓得更低,餘秭歸道:“沒人認出她麼?”

“她既不是銀魔,又不是妖仆,注意她有什麼好處?”

言下之意那位夫人沒她值錢,沒有百十雙眼睛盯著。

“哎,這次真是連累人家了。”雖不是真心,也要意思一下。

俊眸閃過異采,他將身子壓得更低:“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e5%94%87線輕揚,她笑出靨窩:“或許,正中他人下懷。”

昔日之人,豈能再相見。

今夜且看,入甕者,

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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