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暌違 兜兜麽 4721 字 6個月前

左安仁站在門口,焦急且局促地說:“聖上駕臨,你快去準備準備。”

青青答一句,“知道了。”便又轉過臉,倚著窗棱出神。

左安仁自然著急,提高了嗓子喊道:“你怎地這般散漫,莫要怠慢了聖上。”

“嬤嬤,挑件大氣些的衣裳來。”又笑,卻連看也不看左安仁一眼,“火急火燎又怎樣?他從來看不上。”

一小會,青青換了衣裳出來,左安仁依然楞楞站著。

青青攜了他的手,往外去。

“你話少些,多說多錯。”

左安仁點頭,“知道了。”

“一會我們往後站些,緩緩跟著就是,免得逾越。”

左安仁依舊點頭。

二人走過長廊,轉入正門,橫逸已是一身淺金色常服遙遙立於門外,府門口烏壓壓跪了一大片人,青青隻顧瞧他,下階梯時晃了神,一腳踏空,險些跌落,當是左安仁伸手來牢牢扶住,青青順勢跌進他懷裏,一時尷尬起來,低頭細語,“多謝。”

左安仁扶著她安安穩穩下了台階,因笑道:“先前說我太急,這會子卻連路都走不穩。”

青青不願與他爭論,略低了頭,這教旁人看了,卻又是另一番景色。

那一低頭的嬌羞,似晚霞迷離,總讓人心神一蕩。

然而橫逸此刻,卻含了一心鬱憤。

青青自然依禮跪拜,橫逸卻久久不喊起。

最後由旁人提醒,才懶懶叫一聲:“都起吧。”

青青麵目模糊,隨眾人謝恩,三呼萬歲。

他從她身邊走過,像陌生路人。

左安仁擔憂地看著青青。

青青笑,無可奈何,他的脾氣,憑何總要她來受。

左安仁被喚去前邊陪駕,青青默默走在後頭,遙看著滿地繁花,都成秋日陪葬。

一行人走走停停,不時有爽朗笑聲傳出,繼而是一眾人附和地諂%e5%aa%9a地笑。

雲層疏淡開來,露出湛藍蒼穹,廣闊無邊。

在左府裏繞上一大圈,橫逸便說疲累,丞相爺忙騰出東廂,引聖駕小歇。

青青不曾言語,隻保持淡漠笑容。

人群又寂寥散開,規整平和。

青青不曾料想,待她去喚橫逸,見到的,卻是那般尷尬場景。

鉆人心,噬人血。

屋子裏氤氳著惑人的香。

白香跪在地上,衣衫淩亂,杏眼微紅,卻含著一池粼粼波光,橫逸頂著內襯,懶懶起身來,將外袍罩在白香身上,仍細心攏了攏,擦了她的淚,朝她安慰似的笑。

那笑容灼傷了青青的眼,她一陣眩暈,禁不住後退。

橫逸不曾正眼瞧過她,她蒼白的臉色,她碎裂的心。

一眼都沒有。

青青穩了心神,恭恭敬敬地行禮:“臣妾告退。”

橫逸微微“嗯”了一聲,又將白香拉起來,溫言道:“朕明日遣人來接你入宮。”

青青聽到裂帛聲,江南雪緞,脆生生撕裂,那聲音妖嬈嫵%e5%aa%9a,蠱惑人心。

院子裏,大理菊開裂,花瓣一片片剝落,露出早已幹涸頹敗的蕊。

沒有關係,這事情,天經地義。

她隻需緩一緩,將眼淚吞下,從頭來,還是青青。

橫逸從裏間走出,已是衣冠楚楚,青青屈膝行禮,“萬歲在府裏用膳麽?”

橫逸道:“朕這便回宮去了。”

青青低著頭,狠狠低著頭,“臣妾恭送陛下。”

橫逸踏出的腳步又收回,湊近她耳邊,說:“難怪小半年沒在宮裏見著姐姐,連朕遣人來都請不動,今兒隻好朕親自來瞧瞧,原來姐姐忙著同駙馬恩愛,哪裏還記得朕呢。”

青青抓著裙邊,默然不語。

一眾人三呼萬歲,排山倒海似的聲響,震耳欲聾。

天邊烏雲密布,隨著聖駕遠去,這一場隱蘊許久的雨終於落下,磅礴傾城。

左安仁急急忙忙上前問是何事,青青有些疲憊,隻吩咐萍兒將人都領到自個院子裏去,便徑直走了。

左安仁進屋去一把將白香拉起,她身上還掛著橫逸的外袍,明晃晃淺金色,襯得白香如一支帶雨梨花,美得在人心上狠狠抓上一把。

白香猛然跪下,嗚咽道:“大人,白香對不住您,如今唯有一死以謝大人恩德。”

左安仁將她扶起來,理了她的鬢發,心疼道:“究竟是……是怎麽回事……”

白香低頭拭淚,“妾……妾如今渾渾噩噩……妾不知……妾不敢……”

左安仁道:“你直言便是,我怎地能教你受這樣的委屈。”

“妾今日本好好待在房裏,不料……不料嘉寶姑娘來傳話,說是前頭喚妾奉茶去,妾雖心疑,也隻得應是……誰料卻誤闖了萬歲午歇之處,妾欲走……怎地能出這樣的差錯……”她擡頭去,一雙盈盈妙目,眼波流轉,淒惘無助,“妾萬死!”

而左安仁此時已氣得渾身發抖,隻緊緊攥住了白香的手,恨恨道:“這樣深的城府,這樣惡毒的心思……定不能就這般如了她的意!”

花廳裏,南珍嬤嬤已代青青將今日負責聖駕守衛安排的人一一審過。

青青聽得煩,便道:“甭問了,管家杖斃,其他十六人拖下去杖責二十,趕出府去,永不錄用。”

繼而是一陣呼天搶地的求饒聲,青青擺擺手,吩咐仆役們動作利索些。恰時左安仁拉著白香趕來,後頭跟著白香隨身丫鬟,於門廳便吼道:“怕是最該受罰的人不在其列!”

青青擡頭,蹙眉道:“你什麽意思?”

左安仁筆直站著,居高臨下地瞧著她,“我什麽意思,你那般聰明,怎的聽不出來?”

青青接了萍兒遞上的茶盞,低頭品飲,隨即緩緩放下,略擡了眼角,睨著左安仁義憤的臉,“我還真沒明白呢!勞煩駙馬爺解惑。”

左安仁被她這樣一停一問,氣勢去了大半,但白香就在身後,總不能就這樣敗下陣來,“不就是你,想借此除去香兒,又討好了聖上,一石二鳥。”

青青笑,嘆道:“原來你就這麽點腦子。”

又朝左安仁勾了勾手,“你且附耳過來,我說給你聽。”

左安仁低頭湊近了,卻見掌風拂過,花廳裏一記響亮耳光繞梁而上。

青青站起身來,冷冷瞧著被打懵了的左安仁,“誰給你的膽子,敢這樣同本宮說話!”

左安仁緩過神來,便要往前沖,恰恰被侍衛攔下,強行帶了出去。

屋子裏便剩下白香主仆。

白香收了眼淚,帶著勝利者的姿態,與青青坦然對視。

青青笑,“我真是小瞧了你呢。”

白香盈盈一拜,不卑不亢,“公主過譽了。”

青青道:“以後入了宮,便該檢點些,後宮掌鳳印的,可是當年力主白尚書有罪的程將君長女。”

白香道:“謝公主提點,白香自然小心。”

青青道:“嗯?我這瞧著,現下便就疏漏了。見了本宮,不知跪拜?”

白香身後的丫頭卻道:“我家主子已是皇上的人,不必再行跪拜之禮。”

青青卻不生氣,含笑問道:“好個機靈的丫頭,叫什麽名?”

那丫頭脆生生答道:“奴婢秋水。”

青青點頭微笑,“秋水,好名字。人好名也好,隻不過……要可惜了……”Ψ本Ψ作Ψ品Ψ由Ψ思Ψ兔Ψ在Ψ線Ψ閱Ψ讀Ψ網Ψ友Ψ整Ψ理Ψ上Ψ傳Ψ

“杖斃,就在前院裏打,讓我也聽個響。”

白香的臉霎時一片青白,隻狠狠咬著唇,攥緊了手帕。

那丫頭求饒聲還未出口,就已被人塞住了嘴,值得嗚嗚地流了滿臉淚。

青青臉上還掛著笑,又轉向白香,好奇問道:“你怎不為你家奴才求情呢?”

白香已然瞪紅了眼,卻依舊微笑,跪下,磕過頭才答:“公主今日受了委屈,自然是要找人出氣的,她撞在這節骨眼上,是她活該。秋水這樣的性子,帶進宮裏去,遲早也要闖禍,今日公主了解了她,是對妾有恩。”

青青道:“我倒有些欣賞起你來。不過,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做出這般齷齪事,卻也不能不罰,你既忙著進宮,我便教你先嘗一嘗宮裏不見傷的懲戒辦法。”

“南珍嬤嬤,你來吧,脫她一層皮,教她得個教訓!”

青青轉身往裏屋走,聽得身後白香壓抑的呼痛聲,疲累地撫額,“準備準備,明日進宮去。得同皇後說清楚,這樣下作女人,可不是我弄進宮去的。”

有一個名字,青青不去想,也不能想。

☆、蒼冥

鳳凰歸巢,百雀引頸。秋冬殘影,落花枯瘦。

琉璃瓦上日影跳躍,又見華光流瀉,隨簷崖墜下,依依拉扯開一層瀲灩光幕。靈秀娟麗的樓宇一時間肅穆起來,沈寂著深秋肅殺。

坤寧宮換了新主人,縷縷幽魂依舊飄舞,在微醺午後,獨唱淒惘。

落葉飄來蕩去,無魂的主,不經意走過窗前,悄悄往裏瞧上一眼,便醉倒在台前一抹青衣淺笑中。

枯葉最終隕落,無聲悄然。

絳紫重衣的女人有一雙淩厲的眼,飛眉入鬢,丹鳳吊梢,單單看去,如男子一般凜冽英勃,卻又配著細膩麵龐,櫻桃紅唇,若傲霜之菊,滿目蕭索中,偏獨藏一份柔%e5%aa%9a。

“姐姐好不容易進宮一回,難不成就為個出生不潔的賤戶婢子?”

青青垂下眼,低頭撫弄腕間翡翠,輕聲說,“娘娘指的,可是白才人?”

程青嵐一怔,隨即笑道:“是了,本宮倒忘了。剛進宮便封了才人,到底是姐姐府裏出來的人,才得品貌都教聖上青眼相待。”

青青起身,“臣妾有罪,請皇後娘娘責罰。”

程青嵐忙將她扶起,寬慰道:“姐姐言重了,本宮既身為一宮之主,又怎會連這點容人之量都無?”

青青笑,程青嵐亦然。

無雙皮相,載著爛透了的心。

青青往慈寧宮去,萍兒憂心,問:“皇後的態度,多半是想置身事外了。”

“誰不想作壁上觀?佛祖不染俗塵,全憑萬年修行。”青青斜靠在肩輿上,桃紅幔帳掩住唇角淺笑,“總有她容不下白香的一日,不過,時日漫漫無邊,著實無聊,不如我來快推一手,掀一把驚天浪,攪得後宮朝堂人心惶惶,小鬼跳梁,佛祖眾怒,但凡活著的,一個都不得安寧。至於白香,枉費她一番算計,全然畫脂鏤冰。”

“不過……”青青眼神一亮,慈寧宮已然近了,“還得求得母後當真作壁上觀才行。”

日頭朝升暮落,睽熙宮沈寂如死。

天翻地覆,潮汐倒漲,絕不低頭。

慢慢來,她等得起,賭得起。

我當笑話聽來的“我愛你”,現今當作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