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暌違 兜兜麽 4817 字 6個月前

在她側臉。

溫熱的氣息凝成了一顆顆細小的水珠,貼著她,%e5%90%bb著她的眼角麵頰。

青青閉上眼,興許睡去後,會在夢中死去。

黑暗與寂靜攪在一起,和出一鍋黏稠的粥。

趙四揚藏匿在黑暗裏,思索了許多事情。

他慢慢梳理著過往那些貧乏無味的歲月,比如他的出生,母親的懷抱,父親的早亡,與白香的相遇,夫子的教誨,還有他所見的,這個冷漠殘酷的世界。

腦海中閃過一個女人的影,蒼白得幾近透明的臉,浮著刁鉆跋扈的笑容。

世上的緣分許多種,同患難亦難得。

他叫趙四揚,趙四揚不知道女人的姓名。

他微微低了頭,仔細度量。

她似乎睡得很沈,連呼吸都很難聽清。

趙四揚陡然一驚,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她還活著,他長籲一口氣。

她在他懷中入睡,是否有甜蜜夢境。

他救了她,義無反顧。代價是一隻被砸碎了骨頭的手臂和斷開的兩根肋骨。

然而青青隻是合著眼,不曾真正睡去。趙四揚的手伸過來,探她的鼻息,她便在心中暗暗罵他傻子,卻感到他明顯地鬆下一口氣。青青心裏五味雜陳。

“我還活著。”

趙四揚尷尬起來,吶吶地“嗯”了一聲。

青青以為他不會再說話,卻聽見頭頂傳來他誠摯堅定的聲音,“別害怕,一定能出去。”

他的語調聲線,如同哄孩子一般。

青青彎了嘴角,回應道:“你保證?”

他點頭,在漆黑一片的角落,他重重的點頭。

誰看得到呢?傻瓜。

青青笑起來,“你聽我說個故事。”

“等我說完了,你就殺了我。飲我的血,食我的肉,好好等著石頭扒開的一天,那麽,你有刀麽?”

她幾乎可以想象趙四揚被嚇住的模樣。

嘴角的笑容蕩漾開來,“沒有也無妨。”她拔下發間金步搖,三尺青絲傾瀉而下,落在趙四揚受傷的手臂上,覆蓋著猙獰的傷口,沾染上他的灼熱的血。

她在地上磨著金步搖末端,發出艱澀淒厲的聲響。

這聲音一直伴隨她婉轉話語,說盡最後一分感懷。

“一會我說完了,你就用這簪子,紮進我的心口。”

“等我斷氣了,你就繼續用它,在將我心上的傷口鑿開,一口吞下我的心,不不……先看看它,這顆心,是不是已經腐爛發臭,連充饑都不能。”

她沒顧得上趙四揚的震驚,她無所謂,她就是瘋子,她壓抑太久,需要徹底瘋一次,就在死前,酣暢淋漓。

“我的名字是……青青……你來,喚我一聲試試……”

她的聲音是小小的蠱,偷偷種在他心上,悄然無聲,回首時,已然盤根錯節。

他醇厚低啞的聲音闖進她耳裏,她的名字——“青青”。

“嗯。”黑暗中,她點了點頭,仿佛是在模仿趙四揚的舉止,略帶些嘲笑與譏諷,卻是滿身倦怠,“我叫青青。”

她的眼淚落下來,墜在他傷口上,血淡了,劃開來,糅雜著眼淚的苦澀。順著裂開的皮肉,浸入森森的骨。

青青用極其惡毒的話語描繪自己,趙四揚很安靜,安靜地看著她,透過密雲一般的黑暗,清晰地看見她淚流滿麵的臉,氣氛迷離暗昧,塵埃集結了他的情緒,她無助的眼睛在塵埃漩渦中越陷越深,他將要抓不住她。

可是這一切,青青無從知曉。待到故事完結,簪子也磨得鋒利。

“我以為隻要鐵石心腸,就能作壁上觀。”

……

“我以為隻要隱忍不發,大風大浪不過伏在我心上。”

……

“我以為去日苦短,來日方長,不長不短就到地老天荒。”

……

“其實錯的離譜。”

……

“我骨子裏,就是賤。”

……

“青青。”

青青靠著他,他斷裂的肋骨刺破了腹腔,黑暗中失去顏色的血液順著傷口潺潺流出,將她與他黏在一處。

“青青。”他執著的,小心翼翼地喚她。

他擡起手,尋找她的臉,捂住她的溼潤的雙眼。

青青把簪子塞進他手裏,他冰冷的手背被她握著。

她循循善誘,“你來,來……手要快,我怕疼。”

然而趙四揚太過虛弱,他連握緊發簪的力氣都沒有了。

“你……也就是個小姑娘,說什麽死不死的。”

“公主出去之後,能不能幫著照顧我母親?她老了,連紡紗的力氣都沒有。”

他快死了,青青楞了楞,一命換一命,他為她擋去了落下的石塊,他奄奄一息,他什麽都沒有得到。

簪子掉落,與地板碰撞出清脆突兀的聲響。

青青冷笑:“行了吧,少在我麵前扮聖人,若我有事,你即便出去也是死,興許還會禍及滿門,現下你舍身救了我,死後獎賞定是少不了的。”

隻是,這樣狹小封閉的空間,誰能知道裏麵發生了什麽。

趙四揚仿佛不曾聽見,他的意誌已然渙散,眼前是遠在蘇州的趙家老宅,樹影婆娑的長廊,荷香四溢的池塘,炊煙裊裊的廚房……

他突然攥緊了她的手。

青青的恐懼急劇擴散,她一口咬住他的手,用盡全身力氣,直到他發出疼痛呻[yín]。

他的血緩解了她對水的渴望,她%e8%88%94了%e8%88%94嘴唇,還想繼續。

“你得活著,若你死了本宮便滅了你滿門。”

青青不知道,當時的自己為何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她不願意趙四揚就這樣死去,起碼現在不要。

“你上過戰場,應當知道如何包紮,你教我。”

趙四揚“嗬嗬”地笑出聲來,繼而又痛苦地捂住傷口,咳嗽著斷斷續續的說:“明明就是……是個黃毛丫頭,還偏要裝出大人模樣……”

青青緘默,撕爛了裙角,一條條沾滿塵埃的布帛攥在手心,摸索著往他%e8%83%b8腹傷口去。

後來,日夜沒有了消息。

青青累極,真真靠在他懷裏睡去。

她聽見他低聲輕%e5%90%9f,他的聲音這樣好聽,仿佛是在安慰不斷被夢靨侵襲的青青。

“花非花,霧非霧。”

“夜半來,天明去。”

“來如春夢幾多時……”

“去似朝雲無覓處……”

一切不過繁華夢靨,夢醒皆散。

(第二卷完結)

【卷三:愁腸已斷無由醉】

☆、活著

耳邊漂浮著嘈雜聲響,不遠處依稀傳來石塊落地的轟然與沈重。

青青感到趙四揚的身體稍稍一顫,在沈寂了又一個晝夜之後,恍然間又有了生氣。

“我不想出去。”.思.兔.在.線.閱.讀.

青青開口,聲音嘶啞絕望,一如耄耋老人般蒼老枯槁。

“於我而言,活著是無期無盡的痛苦,沒有道理,無可辯駁。我不知道為什麽活下去……”

青青看見第一縷閃亮星光,猶如碾碎了的水晶,零零散散落在她手心。

她將離去,離開她任性哭泣的地方,繼續她的生活,繼續做尊貴無比的子桑青青。

又有焦急呼喚順著星光襲來,打散了包裹四周的靜謐與黑暗。

離別在即,趙四揚突然抱緊了她,用盡他所剩不多的氣力。

“我也不知道。但唯一清楚的是,我若活著,每個月便有二兩銀子的俸祿,母親便不必節衣縮食,家中年老仆役便不必擔心有一天會無所依靠,等國喪過去,我便用積攢的錢娶一房媳婦兒,那二兩銀子也能讓她衣食無憂,將來有了孩子,我活著,他們才能請師父讀經書,我活著,他們才能活得更好。”

青青不曾掙紮,也沒有力氣掙紮,任他用未受傷的手臂攬緊了她,仿佛要將所有活著的氣力渡給她。

青青這樣頑固,“我不明白。”

趙四揚渾厚聲線在耳邊繞轉,他低聲說著,仿佛還依存著笑意,“你明白的。”

眼前巨大的石塊被搬開,青青看見星光滿布的絢爛蒼穹,美得教人心疼。

“趙四揚你這個傻子,自以為是的傻子。”

青青終於看見那張熟悉的憔悴的臉,一旁侍從來攔,卻被他一腳踹開。

他在廢墟上踉蹌行走,遠遠的,他黑曜石一般閃爍的瞳仁中盈滿了她的影,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他跪在廢墟上,伸手來將她抱出趙四揚撐起的狹窄空間。

%e8%83%b8`前金絲繡成的龍在咆哮,他雙手顫唞,卻牢牢抱緊了她。

“青青你嚇死我了。”

他的聲音微微顫動,青青在他眼中被蒙上一層溼潤的霧氣。

青青緊緊拽著另一隻手,另一隻布滿傷痕的手。

那些被簪子劃出的痕跡醜陋而猙獰,那些被簪子鑿出的血液濃稠腥甜,在一番晝夜輪回中,滋養著她的生命。

青青說:“救他。”

衡逸看著青青緊抓著趙四揚不放的手,眼中一暗,誘哄似的說:“我們先回宮。”

青青不放手,衡逸抱著她往外走,她將趙四揚的手越拉越高,他粗糙的手指最終從她掌心滑落。

青青艱難地回過頭去,時間仿佛在此刻失去記憶。

趙四揚的手緩慢地落下,一點一點,慢得像漸漸消散的塵埃,終究遠去。

星光流瀉滿地,青青看見趙四揚被星光渲染的臉,他俊朗的眉目,微笑著的唇。

他被定格在此刻,隨同她飲下的血,鑲嵌入她的記憶中,像一座無字碑,默然屹立。

衡逸抱著她,小心翼翼,全身緊繃。

丫鬟婆子一溜上來,馬車顯得狹小擁堵。有人為她擦臉凈身,嬤嬤用沾了水的帕子拭她幹裂的唇,她又嘗到那一股濃烈的血腥,全然都是趙四揚的味道。

馬車緩緩向前,她望著衡逸緊皺的眉頭,虛弱地笑著。

馬車外蟄伏了一夜的太陽即將破雲而出。

仿佛是某個平凡安逸的清晨,一切都不曾發生,連趙四揚都不曾存在過。

恍恍惚惚又墜進無限下落的夢境,無底的深淵,死亡不再是一瞬之間,它被無盡地拉長,恐懼與狂亂折磨著她,她在夢中幾近瘋癲。

睜開眼,迎上一雙猩紅眼眸。

衡逸坐在床沿,細細瞧著她的臉,她眉頭隱藏的一顆小痔,鼻梁上隱約可見的細小雀斑,額頭上娟秀的美人尖,下頜一道小疤痕是幼時磕壞的傷疤,浮雲般流散的長發,發尾變得枯黃分叉。

她的眼睛,清澈明晰,柔柔倒映著他癡迷模樣。

他低下頭,溫熱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