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暌違 兜兜麽 4611 字 6個月前

來,是丟了你,幸而,總算讓我找著了。”

左安良身下有血,他半瞇著眼,默默不語。

他已得救贖,就此完滿。

閉上眼,但願黎明永不到來。

承賢回到京都,左安良外調薊州副總兵。

十裏長亭,承賢為他送行,蕭瑟秋風中,無言對飲。

翻身上馬,有風盈袖,他狠心揚鞭,策馬而去。

他不能,那是他妹夫,他不能傷了宛之。

一夕歡愉,一生足矣。

承賢立在風中,久久不去。他清瘦的背脊,孤獨而堅毅。

宛之還是知曉了。她如往常一般,靜靜坐在小凳上,手邊是在搖籃中酣睡的三兒,瞧見他進來,她仍是不動聲色,一下一下推著搖籃。

“二哥走了?”宛之仍舊含笑看著三兒,聲音極低,仿佛不是在同他說話。

承賢任福公公將外袍解了,換上件麵料輕薄的,心上微微一顫,含糊應道:“嗯。”

宛之突然抓住搖籃,令它不再動彈,悄聲吩咐了:“都下去吧,我與太子有話要說。”

宮娥太監都退了出去,門亦合上,屋子裏太靜,靜的連呼吸都清晰。

宛之笑,飄渺如雲,“繁山行宮如何?”

承賢端了茶,心不在焉,“不錯。”

她伸手去逗孩子的臉,輕聲說:“我二哥呢?他如何?”

承賢道:“那自然也是好的。”

宛之擡起頭,看著承賢,溫婉一笑,話語卻是寒森森的冷,“是麽?好到床上去了?我怎不知道,自家哥哥原來竟是撿著床便往上爬的孌童!”

承賢怒極,摔了茶盞,“胡說八道!又是哪個奴才在這嚼舌根呢,今天非辦了他不可!”

宛之不過揚起眼角,睨著氣急敗壞的男人,緩緩道:“太子身邊的人,跟著去繁山行宮的人,總不該是胡沁吧?”

她將目光轉向已被嚇醒的三兒,低聲自語,“原來你喜歡男人,原來你喜歡我二哥,那我算什麽呢?三兒,你又算什麽呢?”

“你是我妻,我自會一輩子對你好,你又計較這麽多做什麽?”

宛之的手已攏上三兒脖頸,她仿佛沈醉在夢中,兀自絮叨:“是呀,我計較這樣多做什麽?可我還記得,隆慶四年,十裏紅妝,我坐著十六人的大轎,從正陽門擡進東宮,你掀我的蓋頭,拉著我的手說,從今後,白首不相離,怎地變得這樣快呢?”

她的手,掐著三兒的脖子,越收越禁,她哄著孩子,輕聲說:“你走吧,走吧,乖,別哭,一會就好了,一會就好……”

承賢終於察覺,邊喊著來人來人,沖上前去一把拉開宛之,甩手一記響亮耳光,“你瘋啦!你這惡婦,竟要掐死自己的孩兒!”

宛之卻隻是笑,細細挽上被承賢打散的發鬢,無聲地笑,笑得他心中發寒,隻聽她默默念著:“我的孩兒?我哪裏來的孩兒,我的丈夫喜歡男人,喜歡我親二哥,我從何處得來的孩兒?三兒,將來你興許還要管二舅舅叫娘親呢!”

奶娘進來將三兒抱走,宛之仍舊靜靜地站著,仿佛已然出離了塵世,無聲無息,她已然死去,在他與他澎湃無羈的愛戀中。

宛之說:“我愛了你那麽多年,那麽多年,你不知道,你什麽都不知道。”

當時年少春衫薄,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

宛之將承賢與左安良私交,及於繁山行宮所談憤憤之言,全然記下,透露給言官。

一封折,驚天地,太子結交外將,意圖謀反。

父皇將折子甩在他麵前,麵無表情地說:“當年你與良嬪廝混,朕隻當你年紀小不懂事,並不計較,此番竟釀出大禍,你教朕如何?”

他倏地跪下,“兒臣死罪。”

第一個念頭竟是,他無非是丟了太子位而阿良,這封折子會要了阿良的命。

阿良,就當我還你救命之恩。

他俯首認罪,將所有罪責包攬,隻道此事與左安良並無關聯,他私下聯係之人乃左安良手下副將,左安良從不知曉。

又與左丞相聯係,買通了審案禦史,左安良不過連降三級,保得一條性命。

皇帝下詔,廢太子。

是夜,他望著宛之安然麵容,不禁問:“你滿意了麽?”

這一次,他見到宛之的淚,她碎了心,拚盡了全力,不過見證他們愈發悲壯的愛。

宛之搖頭:“不,哪裏夠。”

他有些暈,身體無力,軟軟載倒在地氈上。

宛之鎖了門,抽出剪刀來,他想喊,卻沒有力氣,隻得看著她,猩紅著眼,步向死亡。

宛之說:“我愛你,我的血裏流的是你。”她展開剪子,比了比手腕,一刀劃下,血似落花,一朵朵墜下,染紅了素衣白裙。

他的眼淚湧出來,嗚咽著,費勁氣力卻毫無用處。

宛之笑:“我愛你,我的肉裏藏的是你。”她朝%e8%83%b8口刺下,擰轉,活生生剜出一塊鮮肉,啪嗒一聲,她往他臉上砸,瞧著他俊俏的臉,被她的血染紅。

宛之已覺不出疼痛,她的心,早已被他碾作齏粉,落入塵埃,任人踐踏。

“我愛你,我的命裏愛的是你!可我詛咒你,詛咒你永遠愛而不得,詛咒你永遠活在痛苦之中,不得解脫!”

她合緊了剪子,往喉頭□,她纖長的頸項破裂,血似泉眼,噴薄而出,恣意流淌。她的氣管、肌肉、血管順著巨大的口子展露出來,她一身是血,她還在看著他,一雙眼,瞪得像銅陵。

她看著他,看著他,死死看著他,至死不休。

他醒來,瞧見滿臉胡渣的阿良,他推開他,哭著喊道:“我錯了,我錯了,我害死了她,我將我的命還她,我還命給她!”

阿良眼圈微紅,沈沈道:“錯了嗎?我不過是愛你罷了,她容得下太子府裏的女人,為何又剛烈如斯。我不過是偷偷愛你罷了,偷偷的,見不得光,連個可說的人都沒有。”

承賢流著淚,渾身發抖,“你走,你走,莫再來禍害我!”

他變了,阿良不再是阿良,他早已費盡了一生溫柔。

承賢亦然,他藏在冰冷角落,時時受夢靨折磨,時時疑問,究竟錯在哪裏。

☆、夜談

左安良出現時,青青已在院子裏坐了小半個時辰,暖陽照在身上,說不出的舒服熨帖,身子便也懶下來,軟軟的,昏昏欲睡。

他手背上的傷已不再流血,但一身染血的青衣還是亮得晃眼,此刻竟沖青青沒心沒肺地笑起來,仿佛什麽都不曾發生過,好,好一個天生戲子。

青青起身,揮退眾人,又對福公公道:“公公去尋見三哥不常穿的衣衫來,伺候左大人換上,再吩咐幾個嘴巴嚴實的,進去服侍。”

左安良上前來,笑笑說:“公主不問是怎地回事?”

青青麵容平靜,隻淡淡陳述:“左大人將衣裳換一換,洗凈了血跡再出宮吧,我這就先回了。”

卻不想,左安仁含笑麵容陡然轉了陰沈,一句也不答,轉身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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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揉了揉額角,扶著萍兒的手,幾乎是累極,又幾分搖搖欲墜之感。

不要問,不要想,她隻需做好自己的本分便是,天道循環,各安天命。

“回去吧,鬧了一早上,讓府裏給準備些精致的點心,午膳就算了。”

青青回到丞相府,左安仁自然是與白香膩在一處,至於他們說了什麽,做了什麽,青青自然也是知道的——現下她實在閑著無聊,便喚了耳目,令他們一一說給她聽,那柔情蜜意,倒讓她膩個半死。

待那幾人下去了,青青便對萍兒道:“我已向母後那討了五六個手腳伶俐的丫鬟,屋裏這幾個,便都打發到那四個女人屋子裏,就說是本宮體恤她們侍奉駙馬十分辛苦,多幾個幫手也是好的,順便敲打敲打,讓她們都警惕些,別老讓白香占盡風頭。”

末了又眨眨眼,促狹道:“不如給她們挑挑事兒?”

萍兒這才擡頭,低聲道:“奴婢以為,家和萬事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青青道:“我也不過是說說而已。”

萍兒略想了想,又說:“不過,依奴婢看,那白香確實不是好想與的,他日,也不知會給殿下惹出些什麽醃臟事兒。”

青青就著炭盆坐下,漆黑瞳仁映著劈啪上竄的猩紅炭火,倒透出森森的冷意,“她若聰明便不會來惹我,她乃罪臣之女,左安仁這段日子不是忙著要幫她脫了奴籍麽?便教她一輩子翻不了身就是。”

萍兒替青青捶著腿,狐疑道:“那駙馬那邊兒?”

青青撇撇嘴,不屑道:“他敢跟我對著幹,那便是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挑事兒,你說,公主吃醋,杖斃一個賤籍小妾,難道還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萍兒自是低下頭,應承說:“奴婢知道了。”

青青懶得很,往逍遙椅上一倒,便閉上眼養神,屋裏靜了靜,嘉寶從側門挑簾子,輕手輕腳地進來,見青青睡了,便默默站到一旁。

她本是宮裏人,陪嫁到了左府,是伺候慣了青青的。

恰時,青青瞇起眼,望著不遠處紫金杉木小櫃說:“白香那的丫鬟走了?”

嘉寶點點頭,“是。”

青青讚許道:“不錯,隔三差五的邀她來這坐一坐,也讓她家主子知道,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

青青有些倦了,便示意嘉寶來揉兩側太陽%e7%a9%b4,“這會子,白香總該收斂些,也不會有那些個失了寵的來這訴苦了,可真是麻煩。”

早晨的光景還清晰地映在腦海中,左安良的血,承賢的瘋癲,承賢在信中說,他這一生隻信得過一個人,那便是左安良,故此,托付左安良在左府照拂她,算是代為兄贖罪。

暖融融的時光,一搖一晃,就這樣睡去,但願無夢驚擾。

醒來時已是夜裏了,往上拉了拉羊絨毯子,正想再小瞇一會,就見寒煙進來了,壓低了聲音對守在一旁的萍兒說:“二少爺請殿下過去小聚,你看?”

萍兒低聲道:“這是哪裏來的事兒?就絲毫不知道避嫌麽?真實越發放蕩無禮,你便去回了他,說殿下小憩,現仍未醒。”

寒煙點點頭,這便要去了,卻聽得青青懶懶道:“等等,我去。”

萍兒急了,張口便道:“殿下,這於理不合!”

青青卻是叫寒煙去同外頭的人說,她一會便到。

待屋中隻剩主仆二人,便起了身,對萍兒道:“今早在宮裏那一出你也是瞧見了的,我雖不想摻和,但若不去,更不知左安良會鬧出什麽事情。到底,說明白了也好。”

換下衣服,披了件白色貂皮領子大氅,對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