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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歸朝 夢溪石 4361 字 6個月前

隻聽謝維安緩緩道:“昨夜,齊王急病發作身亡,陛下原在病中,聞訊傷心過度,舊病複發,於今日醜時駕崩了。”

醜時,也就是他們入宮之前?

博陽公主震驚得難以自已,她甚至以為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

齊王還是個小孩兒,小孩兒多病,就算急病去世,還說得過去,但陛下也跟著走了,這又是什麼道理?!就算陛下原先就抱病,那是什麼病?怎會突然發作?她之前怎麼從未聽說?!

就這麼一句語焉不詳,堂堂天子的死訊,就蒙混過去了?!

博陽公主何止內心震撼,表情甚至因為極度的震驚而已經失控,她再也按捺不住,就要拍案而起,但身旁之人卻仿佛能夠預判她的舉動,在她手剛動作時,就伸過來,死死拽住她的手腕,不讓她動!

力氣之大,連博陽公主一時都掙不開。

她下意識扭頭去看胞妹。

義安公主的表情不再溫柔,她為了製止博陽公主的舉動使出渾身勁道,額頭甚至有青筋泛起,連眼神都變得凶狠。她雖然沒有說話,卻連每根頭發絲都在讓博陽公主閉嘴!

博陽嚇一大跳,將要出口的怒斥也就卡在喉嚨。

她忍住之後,就發現了異常。

此話一出,本該是場麵嘩然,眾人大驚的。

但是沒有。

謝維安說了這話之後,太極殿竟然比原來還要安靜。

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博陽公主環視四周,她發現也不是沒有人麵露震驚之色,但越是這樣,就越沒有人出聲,仿佛人人都知道其中有何內情,隻有她渾然不覺!

這種安靜令人窒息,如暴雨來臨前烏沉沉的雲壓在心頭,喘不過氣。

長安,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太極殿,又發生了什麼?

謝維安的聲音還在繼續。

“事發倉促,喪鐘尚未撞響,幸而陛下留下遺詔,命我們快馬加鞭前往雁門,恭迎淮陽郡王章年回京……”

“且慢!”

終於有人大喝一聲!

霎時間,不僅博陽公主,所有目光都循聲而去,落在對方身上。

說話者,正是禦史台主官,禦史大夫鄒文虎。

他四十開外的年紀,身形高大,髯須飄飄,說話間已起身越眾而出,目光灼灼落在謝維安與章梵身上。

“敢問左相,陛下因何得病,又因何病駕崩,為何我們竟一點消息都沒聽說?這些天,你與嚴相二人被留於宮中,發生了何事也隻有你們知道,難道我們滿朝臣子,竟無人有資格得知?”

謝維安溫聲道:“鄒禦史稍安勿躁,此事我們稍後自然會作說明,當務之急,大行皇帝已經留下遺旨,國不可一日無君……”

“陛下有兩子,齊王薨了,還有二皇子,緣何就突然跳過他們,選了章年?!”

鄒文虎是個暴脾氣,此刻再也按捺不住了。

他甚至已經顧不上追究皇帝的死訊,因為眼前還有更重要的——謝維安他們宣讀的所謂遺旨裡,竟是要奉章年為新帝?!

“章年早已被貶為庶人,哪來的淮陽郡王?!他與宮中內宦勾結,以權謀私,跟南辰太子的買賣不清不楚,案子還是我經手的,陛下如何會擇他為帝,我不信!”

嚴觀海一直呆坐著,實則雙手緊握,手心全是汗水。

他自打進來之後,腦子就不斷在想,今日如何破局。

親外甥被章梵弄死,嚴觀海是絕不甘心的,可他在宮中時,哪怕喊破喉嚨也沒人管,他根本不敢作聲,隻能苦苦忍著。

假使今日沒有人出頭,他肯定也不敢做什麼,畢竟外甥已經沒了,他卻還有身家性命。

但鄒文虎吼的這一嗓子,卻讓嚴觀海陡然精神一振,支棱起來!

如今滿朝文武都在,他就不信章梵敢罔顧物議,把所有人都屠個乾淨。

隻怕章梵敢下這個命令,他手下的禁軍都不敢執行吧!

“不錯,齊王暴亡,內有蹊蹺,陛下的遺旨,連我也未曾見過,我不相信陛下會選一個有罪的章年,不說旁的,殿下便有城陽王在,哪個不比他章年有資格繼承帝統!”

嚴觀海跟著站了出來,大聲說道。

說話時他就已經想好了,既然齊王已死,他也當不成新皇帝的舅舅,卻無論如何都不能讓章梵和章年得逞,今日所有人都在,將章梵陰謀揭穿,正是最好的機會,他日城陽王登基,一定也會感激嚴觀海,他們嚴家就還能延續下去。

若是錯過今日,隻怕生米煮成熟飯,他們就會永遠錯過對付章梵的機會了!

嚴觀海還留了一手,他沒有說穿皇帝死於章梵之手的事情,因為他還是有些畏懼遍布身後的禁軍,所以暫且隻將矛頭對準謝維安。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若是連留宿宮中的右相都不承認這個結果,那讓他們如何接受?

鄒文虎怒聲道:“謝維安你這亂臣賊子!陛下待你恩重如山,你竟恩將仇報?!還有章梵,齊王之死到底是否與你們有關——”

一潑鮮血噴出,濺出不止三尺。

周圍人都呆住,連閃避亦忘了。

城陽王愣愣看著眼前,甚至也沒反應過來。

直到脖頸傳來劇痛,他忍不住伸出手,摸了一掌的血,和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原來,這是他的血。

城陽王往前倒去,死不瞑目。

所有人驚叫起來,紛紛避開。

博陽公主離他更近,被灑了半裙的血,她甚至沒感覺到自己在尖叫,隻覺兩耳轟鳴作響,身體已經是僵硬了。

“現在,就沒有城陽王了。”

動手的是董恂,說話的卻是章梵。

他慢條斯理,聲音輕緩,卻傳遍各處。

“遺旨還未念完,有勞謝相繼續吧。”

謝維安躬身應是,又將遺詔念下去。

今日震撼太多,以至於後麵讓章梵攝政的內容念出來時,眾人已經麻木了,並不覺得多麼吃驚。

皇帝前些日子明明好好的,竟是說沒就沒了。

眼看前線還在打仗,今日卻多了南朝人與柔然人,仿佛朝臣被瞞了許多事情。

堂堂城陽王,皇帝在時,即使諸般不喜,也未曾動手,如今竟是說殺,就殺了!

博陽公主與章年感情甚佳,可就連她也對眼前一切瞠目結舌,若非背後就是柱子,她早就支撐不住往下滑落的身體。

但,有驚駭莫名,躲閃不迭的,自然也就有夷然不懼,迎難而上的。

“章梵,是你,是你謀逆犯上,弑君亂政!”

鄒文虎非但不退,反而立定,哈哈一笑。

“好極,今日當著滿朝上下的麵,你的真麵目也算露出來了!旁人不敢說的話,我來說!你既能殺城陽王,也就能殺我,我不怕你殺,你來啊!”

章梵望著他,臉上殺機一閃而逝,卻忽然笑了。

“鄒禦史想舍身成仁,我偏不如你的願,來人,將他押下去,先關起來!”

董恂揮揮手,左右立刻上前,要將鄒文虎押下去。

鄒文虎卻不肯輕易就範,他仗著自己身形與平日晨練的輕便,眼明手快抽出一名禁軍的佩劍,轉身就朝章梵疾奔而去!

這等突如其來的變故根本沒人料到,一時間所有人都驚呆了,眼睜睜看著他衝向章梵——

早在章梵動手殺城陽王之前,公主就無時無刻不在思考如何動手。

奈何他們的座次被安排得遠了,中間還隔著謝維安與嚴觀海等人,很難確保一定能抓住章梵並將其殺死,隻能等待一個最好的時機。

在此期間,這些人的唇槍舌劍,都未能讓章梵前進半步。

此人實在太警惕了!

章梵也知道今日非同尋常,決不能出差錯,所以死也不肯往階下邁出一步,而旁邊再走幾步撩開垂慕就是偏殿通道,隻要公主他們這邊有動靜,他立馬就能遁走。

公主甚至想過與陳濟做戲爭執起來,甚至讓侯公度對陳濟大打出手,借此吸引注意力,讓章梵一時鬆懈,她再直接動手。

但沒等他們落實,嚴觀海就跳出來了,緊接著城陽王被殺,一係列場麵,令人目不暇接。

城陽王被殺,幾乎所有人都意想不到,因為大家都低估了章梵的狠辣。╩思╩兔╩在╩線╩閱╩讀╩

但公主料到了,她隻是沒成想章梵會這樣快動手。

今日章梵想鎮住局麵,就一定會殺雞儆猴,城陽王不管說不說話,都是那隻最顯眼的“雞”。

她是想救人的,但救了人就會引起章梵警惕,到時候這滿殿的親衛圍上來,足以將這殿中十有八九的人屠殺殆儘,而章梵卻能安然脫身。

所以公主忍了又忍,最終選擇大局為重,棄卒保車。

但她隱忍一流,卻不代表旁人也忍得住。

鄒文虎持劍撲向章梵的那一瞬間,公主就知道他注定會失敗。

一個經常強身健體的禦史大夫,就算身手再靈活,也不可能跟武將比。

然而鄒文虎的舉動不是全無用處的,他可以為公主吸引章梵的注意力!

說時遲,那時快!

鄒文虎直接被董恂一腳踹中心口,往後倒去!

章梵的目光落在鄒文虎身上。

公主握住拳頭,身形蓄力。

比她更快的,卻是——

“章梵當著我與嚴觀海的麵,殺了陛下!是章梵殺了陛下!此等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竟是謝維安!

謝維安扔了手中“聖旨”,直接撲向章梵。

他離章梵很近,後者猝不及防,還真就被他撲個正著。

章梵勃然大怒,似沒想到狡猾成精的謝維安,竟會在此刻反水倒戈!

但謝維安壓根就沒有任何武力,章梵微微一振,就能將人掙開,他抽出長劍,刺向對方!

就在長劍沒入謝維安身體的瞬間,他感覺到身後破空之聲傳來!

有人偷襲!

甚至還是個高手!

章梵意識到這一點的同時,插入血肉的長劍馬上就要抽出來調轉,卻不像以往那麼靈活了,謝維安竟不知痛似的,雙手牢牢抓住劍鋒,不讓他拔出來!

而身後,殺氣大盛!

公主他們進殿時,確實不能佩戴武器,但是所有人都不會去防備一個女人的腰帶。

而公主從腰帶裡,恰好抽出了她的天蠶絲。

天蠶絲的威力,沒有人比陸惟更清楚。

當初在地下城時,正是這股靈活柔韌的天蠶絲,絞殺了多少大意的數珍會高手,也曾緊緊勒過陸惟的脖頸。

如今這天蠶絲卻一反柔韌,被公主輕輕一振,宛如尖矛,刺向章梵!

另外一頭,侯公度也同時掠了過來,赤手空拳,一拳擊向章梵的腦袋!

砰!

許多人聽見這動靜,但混亂之中,卻很少有人親眼看見聲音到底是哪裡傳過來的。

高手交鋒,眨眼片刻之間,已經是勝負關鍵。

謝維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