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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歸朝 夢溪石 4360 字 6個月前

已經自斟自飲品好一陣的茶了。

“你倒是閒情逸致!”章梵走過去,不問自取,拿起一碗清茶,聞了聞。“茶葉有些淡了。”

“將軍既來,自然要換新的,且稍待片刻,我重新煮水。”對方微微一笑,“還未恭喜將軍,大權在握,旗開得勝,眼看整個大璋就要儘數收入囊中了。”

章梵道:“我的身份一日沒有公開,一日就不算名正言順。”

宋今不以為意:“不過需要些時日罷了。”

章梵:“我不想等了,夜長夢多。”

宋今手中動作一頓,麵色自若:“也好,齊王與楊妃子,我都為將軍料理好了。”

章梵笑道:“有勞宋長秋。”

宋今:“不知將軍打算幾時公開,如何公開?”

章梵:“陛下病重不治,今夜駕崩,明日朝會,宣讀遺旨。”

宋今:“若朝會上有人反對呢?”

“這才是好茶。”

茶重新煮好,章梵捏起盛滿茶湯的小碗,仔細嗅聞,慢慢品味。

“朝會之上,內外戒嚴,若有反對,格殺勿論。我正缺一顆人頭立威,謝維安和嚴觀海跪得如此痛快,倒是讓我不好下手了,既然如此,就隻能借彆人的了。太極殿的磚石久汙渾濁,早該下一場血雨來清洗清洗了。”

宋今歎了口氣:“我原是想讓將軍再等等,等長公主或李聞鵲回京,借他們的人頭來用,看來是不行了。”

章梵道:“李聞鵲短期內不能回京,會壞了我們的大事,至於長公主,一介女流罷了,便是殺了她,也起不了什麼作用。”

宋今搖搖頭:“恕在下直言,長公主雖為女流,卻不可小覷。但她最棘手的,卻是她有謝維安的智,還有謝維安沒有的權。若她得到消息,在洛陽振臂一呼,擁立宗室,又得李聞鵲呼應,對您來說,恐怕會有些麻煩。”

章梵漠然道:“問題就出在這裡,她若身邊有成年的宗室子,我還會忌憚一二,但洛州隻有一個城陽王世子,不曉世事,就是有人願意跟隨他們,也很難長久,倒是我這邊,朝廷規製齊全,若眾臣好好辦事,我也不會為難誰,他們自然也不可能舍棄長安富貴,跑去投奔一個女人和孩子。”

宋今沉默片刻:“將軍所言極是,那麼明日要借的人頭,恐怕就得有些分量了。”

章梵嘴角翹起,目光詭譎。

“尋常人殺了也沒有意義,要殺雞儆猴,自然是要多殺幾隻有價值的雞才行。”

他也是姓章,算起來與長公主他們都是親戚,但如今這番話說出來,章梵竟是半分沒有波動憐憫,儼然早已過了掙紮的階段,下定決心不再回頭。

宋今不再言語。

一室之內,滿是茶香。

但他卻從這彌漫的茶葉清香之中,隱隱聞見衝天的血腥之氣。

以宋今現在的敏[gǎn]身份,明日肯定是不能露麵的。

但就算不在場,宋今也能預見,那必然是一場國朝有史以來少見的腥風血雨,狂風駭浪!

第139章

馬車在前往宮城的路上,車輪轆轆,在平整石磚上發出些微聲響。

博陽公主掀開車簾,外麵還未全亮的天色與熟悉景色一道映入視線。

對她來說,這一切都很熟悉,又有些陌生。

她已經很久沒有進過宮了。

雖然被禁足,皇帝也沒有斷過她的吃喝用度,但是被迫關在家裡,跟自願留在家裡,兩種心情是完全不一樣的。更何況博陽公主是一個如此熱愛享樂的人,每旬她起碼都要舉行三場以上的宴會,要不然就是在去赴宴的路上,自打被勒令閉門思過之後,公主府一下冷清起來,除了義安公主偶爾還去看她,根本就沒有人上門。

起初博陽公主還憤懣,她恨所有人,恨自己的兄長,恨長公主,恨那些察言觀色見風使舵的酒肉朋友,也恨害她至此的章年和岑庭,但隨著時間流逝,這種恨逐漸變得茫然,哭過鬨過之後,博陽公主性情大變,變得沉默很多。

皇帝定下的一年之期還未到,她卻被提前放出來了,而且被要求入宮參與朝會,往常這種場合,隻有在過年時的大朝會,她才會需要參與,今日這場朝會,著實來得蹊蹺。

馬車速度變慢,最終停下來,但宮門還未到,博陽公主微微皺眉,正想出聲詢問,侍女已經先一步出去察看情況。

她很快帶了一名少女過來。

“見過殿下,義安公主方才看見您的馬車了,想問問能不能過來同乘?”

“你是義安的婢女?”這少女麵容陌生,博陽公主從未見過。

“正是。”少女落落大方。

博陽公主:“我從未見過你,你也不像婢女。你喚什麼?”

少女道:“我姓白,是義安公主奶娘的遠親,因家道中落過來投奔奶娘,義安公主心善,就收留了我,讓我跟隨左右,殿下喚我阿白就好。”

她雖這樣說,博陽公主還是沒有消除所有疑惑,隻是在這裡盤問一個婢女顯然不合適。

“你讓她過來吧。”

少女應諾離去,很快義安公主就來了。

“阿姊!”

看見博陽公主,義安很是驚喜。

“阿姊,你瘦了!”

義安公主過來握她的手,博陽公主卻悄然縮回。

姐妹倆麵麵相覷,義安公主有些尷尬。

“阿姊,不是我不上門看你,是阿兄不讓,他說你要潛心思過,太多人上門打擾,隻會讓你靜不下心。”

“你也認為我有過。”博陽公主淡淡道,張口就隱含一根刺。

她的目光從義安臉上掃過。

胖了些,眼睛裡有光澤,可見過得很好,半點沒有惦記她這位同胞姐姐。

博陽公主一麵知道這樣不對,但一麵卻忍不住心生怨懟。

她很難不抱著怨氣,因為她的前半生裡根本就沒有“灑脫”這樣的字眼。

義安公主不知怎麼勸慰對方,許多話早已說過,但博陽公主聽不進去,她也無可奈何。

親姐生性好強,但沒將好強用對地方,她知道博陽公主少年時對長公主的歆羨,下意識去學,可學了人家少年時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金尊玉貴,卻沒學來那股子寒梅傲霜的心氣。

不管怎麼樣,再有萬般不好,這始終是她的親姐姐。

義安公主的心又軟下來,主動伸手去拉對方。

“阿姊,不要生我氣啦,陛下病了,我一直找不到機會入宮探望,今天好不容易能見到他,我們得打起精神來,彆讓陛下再擔心了,好不好?”

博陽公主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陛下病了?那今日的朝會是為何?”

義安公主發愁:“我也不大清楚,隻知道宮裡遞了消息過來,讓我們今日都入宮,方才我還看見陸家的馬車,想必今日三公九卿也都在,不止皇族宗室了,興許是有什麼大事要宣布吧?希望陛下龍體沒有大礙才好。”

她心中實有重重隱憂,隻因這些天她不像博陽公主消息閉塞,聽了不少風言風語,但這些話現在都不太好對博陽公主直言。

馬車內的氛圍一時又凝滯下來。

博陽公主忽然道:“聽說你與南朝來的使者好上了?”

義安公主一愣,訥訥:“他、他叫崔玉。”

倒也沒有否認。

博陽公主冷道:“我沒記錯的話,南辰發兵攻打我們,現在兩國正在交戰吧,大敵當前,你卻與敵國男人卿卿我我?”

義安公主沉默片刻:“崔玉沒回去,他一直在長安,而且他原先在南辰也不是什麼重要人物,更未曾對北人做過不好的事情。我們說好了,現在先不談婚事,等戰事平定再說。”

博陽公主哂笑:“戰事平定?是他們打入長安,還是我們滅了南辰?義安,你比我還天真,若我們輸了,你怕是要被陛下拿去和親的,若我們贏了,陛下也不會同意你嫁給一個亡國的人!”

義安公主原不想爭辯,但還是忍不住道:“在北朝和南朝之前,天下也是一統的,以後遲早會一統,到時候南人也是北人,北人也是南人,何分彼此?”

博陽公主:“如此說來,你是認為南人會勝,覺得做亡國奴也無所謂了?”

義安公主反問:“為何不能是這邊獲勝?”

姐妹倆四目相對,忽然感覺對方的陌生。

不到一年的時間,竟似過了數十年。

放在從前,博陽公主是想也想不到連說話聲都沒高過的義安公主會這樣反駁她的。

而義安公主也覺著博陽公主這一年的想法也更偏激了。⑩思⑩兔⑩在⑩線⑩閱⑩讀⑩

博陽公主當先撇開頭去,拒絕再溝通。

義安公主想了想,還是苦口婆心勸道:“阿姊,待會兒你還是收著點兒性子,宮中傳出消息,說陛下病重,今日即便露麵,恐怕情況也不大好。”

她怕皇帝一不小心被博陽公主給氣死了。

博陽公主冷笑一聲,沒再言語。

一路無話。

博陽公主嘴上不說,被妹妹頂了一嘴,心中越發煩悶,但她下了馬車之後,很快也意識到氣氛與場麵的不同尋常。

所有人身著大禮服,麵色肅穆,目不斜視。

自然,以往這樣的大朝會也很肅穆,但這次又有些微妙的不同。

博陽公主說不出哪裡不同,她隻能沉默地跟在內侍後麵,步入太極殿,在自己的座位坐下。

她們姐妹倆來得不算早,殿中已經有許多人。

放眼望去,眼熟的不少,陌生的也有。

三公九卿,六部主官,城陽王,義安公主等,甚至還有南朝越王陳濟,以及一對一看就是異域長相的男女。

大家臉色都不太好看,仿佛發生了什麼事,但唯獨博陽公主被蒙在鼓裡。

她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人陸續來齊。

屬於天子的上首卻始終空著。

直到章梵扶劍而出。

霎時間,所有視線都落在他身上。

他徑自走向皇座,一往無前。

眾人以為他要落座,但最後並沒有,章梵隻是在旁邊站定。

居高臨下,俯瞰眾人。

“昨夜宮中,出了些事。”

章梵緩緩道,目光掃視四座。

“謝相與嚴相在宮裡最是清楚,還是謝相來說吧。”

博陽公主對章梵的印象是模糊的。

她知道對方也出身宗室,在禁軍多年。

但今日之前,章梵在長安並不算一個顯赫人物,他既不是頂尖權貴,也不是皇帝最寵信的近臣,真要論起來,連謝維安都比他受重用。

可為何偏偏是他站出來?

博陽公主滿腹疑問,換作從前她早就高聲問出來了,但現在她學會了沉默觀察。

謝維安還真就站起來了。

被點了名的嚴觀海一動不動,可也沒吱聲,微微低頭,臉色有點蒼白。

肯定是出事了!

博陽公主這下萬分確定,心頭頓時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