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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歸朝 夢溪石 4355 字 6個月前

快貼靠過去!

章玉碗無法後退,她身後就是陸惟,自己一旦閃開,陸惟的後背也會空門大開,成為七星刀的飲血之地。

所以她選擇迎上去。

手中這把壓雪劍是劉複所贈。

它確實是把好劍,即使在主人急掠而上時,輕飄飄的狹長劍身也能如同鎮海神針一般筆直挺立。

長劍與長刀相撞!

劍將刀蕩開,成爭手腕被震,一股酸麻之感從握刀之處襲來,他眉頭一皺,強忍著那股不適,再度砍過去!

他的招數是大開大合的劈砍,霸道凶猛,不給人反抗拒絕的餘地。

章玉碗也不想拒絕,她決定跟對方硬碰硬!

任何自恃身份貪生怕死的遲疑之舉,隻會讓自己死得更快!

這是她在草原上學到的,至為寶貴的一課。

壓雪劍再度隨著主人的心意掠向七星刀!

成爭的表情也倏然變得嚴肅。

他自然從對方動作裡看出孤注一擲的殺意。

兩人眼中再無旁人,沒有鄭家,也沒有陸惟,更沒有身份之分。

隻有生死。

章玉碗知道自己學劍的天分不錯,可她身份所限,能學的時間實在太少,縱然在有限的時間內努力去練習,也比不上那些日日行走江湖數十年如一日的劍士。

她隻能用天分和對劍術的理解,還有必勝的信念,從一次次意外發生的近身搏鬥中活下來。

電光石火,千鈞一發!

劍鋒過處,千花聚頂,萬江倒流,刀氣與劍氣交彙之處,殺氣森然。

成爭微微睜大了眼睛。

因為他的脖頸上停了一把長劍。

不僅僅是停了,那長劍已經劃破他的脖頸,血噴湧而出,如同泉水!

而他的刀——

第125章

成爭的刀也插入了血肉之軀。

那樣快的一把刀,是不可能落空的。

但原本刀落處應該也是章玉碗的喉管,此時卻被一隻手取而代之。

是陸惟伸出手來,硬生生擋下了這一刀!

血立刻噴出,就像成爭的喉嚨那樣,陸惟還稍稍卸了一下力,否則以那樣的力道和速度,他的小臂會立刻被斬斷。

公主臉頰一側噴濺上陸惟的血,卻沒來得及往他那裡看上一眼,長劍就往成爭那裡繼續壓過去!

成爭麵露驚恐,身體往後踉蹌幾步,伸手想要去捂住傷口,另一隻執刀的手也隨之一鬆,這是下意識的反應。方才正院裡那些遍地的屍首,大多出於成爭之手,他手上沾了無數人的血,對自己的性命卻無比珍惜。

殺戮對他來說是一種快樂,但僅限於對彆人的殺戮,當這種命運降落在自己身上時,他的快樂就沒有了。

但他的手再怎麼壓,也壓不住要害被捅穿之後血噴湧而出,成爭想扭頭讓人過來幫忙,後麵那些人看見他的樣子,卻反倒後退幾步,像是怕被他訛上。

他的表情越發猙獰,血從指縫洶湧流出,很快將手背都染紅了,他倒在地上,歪著腦袋,睜大眼睛,%e8%83%b8膛拚命起伏,想要攝入空氣,最終卻還是失敗了。

成爭的死成功震懾了許多人。

其他人還沒有像成爭那樣不要命,見公主一身血染衣裳宛若修羅再世,個個都停住了動作。

“我乃大璋長公主,陛下賜號邦寧,如今我以朝廷名義告訴你們,鄭攸鄭漓父子惡貫滿盈,罪無可赦,但其他人或脅從,或被迫,可以免死,你們確定自己還要跟著鄭家一條路走到黑嗎!”

章玉碗厲聲道,她也沒指望自己一句話真能讓所有人就罷手,隻不過大家都在想方設法拖延時間,能拖到侯公度帶兵殺進來就是勝利。

顯然每個人心裡都有各自的想法,為鄭家出力也不意味著幫鄭家賣命,先前殺那些賓客,以鄭家的手段也許真能掩蓋下來,但現在成爭的死和章玉碗自陳身份都如當頭一棒,敲得他們稍稍清醒了一點。

當狂熱褪去,人性裡的貪生自然就要開始琢磨後路了。

鄭漓自然不希望看見這樣的場麵。

他大聲道:“她是假冒的,這些人根本就不是朝廷派來的,彆聽她胡說八道,隻要把人殺了,你們全是大功一件,每個人十兩金子,我說的!”

章玉碗冷笑:“鄭郎君,你也太小氣了吧,鄭家富可敵國,幾代下來不知道積攢了多少財富,他們為你出生入死,你就隻肯給十兩金子?”

鄭漓惱羞成怒:“毒婦住口,休要挑撥離間!殺了她,殺了她!”

就在此時,喧囂聲由遠而近。

饒是這裡正刀光劍影,鄭漓也能聽出一絲不妙的意味。

他皺起眉頭,讓左右出去看看。

二樓章玉碗又接連殺了幾個人,但很明顯,自從成爭死後,這些鄭家護院就不像先前那樣凶神惡煞了,她甚至看見有人悄悄往後縮,想要避開耳目趁機保全自己。

有一個自私苟活的,當然就有第二個,加上二樓樓梯走道狹窄,很難出現多人圍攻一人的情況,固然章玉碗他們也已強弩之末,對方同樣心思各異,沒有好到哪去。

鄭漓看得一清二楚,氣到臉色發白,恨不能自己提刀殺上去,但他不會武功,隻能乾著急。

直到外麵的動靜到了門口。

鄭漓看見侯公度時,後者帶來的人已經將整座東都山莊包圍。

他們衝進小院時,鄭漓身邊的親信當機立斷,倒戈相向,直接抽刀橫在鄭漓脖子上。

“鄭攸父子心狠手辣,殺人無數,我願將功贖罪!”

鄭漓:……

非但是他,二樓那些人也紛紛停了手。

侯公度帶人衝進來。

他先踹向鄭漓膝窩,直接把人給踹跪下了,再讓左右一擁而上,將人拿下。

“殿下,陸廷尉,你們沒事吧!”

他帶來的人很快將小院有限的地方全塞滿了,至此局麵分明,鄭家護院也不可能再作垂死掙紮,沒來得及溜走的人說不定已經開始思量自己動手殺了多少人,有沒有機會從寬處理。

陸無事肩膀被利刃穿透,但幸好避開了要害,鄭好娘也及時幫他包紮了,倒是陸惟這邊接下的那一刀,血肉之下的森森白骨都露出來,差點把手也斬斷,在隨意包紮之後,陸惟臉上呈現出失血過多的蒼白和倦意。

他沒有坐下,隻是換了左手提劍,背靠牆壁,渾身緊繃。

在侯公度到來之前,他一直在防範那些人暴起偷襲。

即便公主說了那番話之後,對方那些人有所鬆動,他也不會寄望於所有人都能權衡利弊想通。

素來先將人心想到最壞,是陸惟的行事準則。

他看著公主擋在自己前麵,揮劍斬賊,袍袖飛揚,即便身體因失血疲倦到了極點,眼睛仍舊強撐著不合上,嘴角也露出一絲微微的笑容。

侯公度料理了鄭家人,素和衝上前來扶住公主,公主則扭頭去看陸惟。

後者手臂用扯下來的衣帶紮緊止血,但滿頭滿身的鮮血顯得十分狼狽,連他們自己都分不清哪些血是自己的,哪些血又是彆人的。

看見侯公度,陸惟麵上不顯,心下卻一鬆,眼睛跟著要合上。

一隻手伸過來,將他傾斜欲倒的身體挽住。

透過衣裳,陸惟甚至能感覺到那隻手的柔軟。▃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而這隻柔軟的手,剛剛還提劍殺了許多人。

在麵對心上人,這隻手才顯得柔軟罷了。

“陸郎,你這滿身血汙困倦不堪,倒彆有一番風姿。”

章玉碗雖然也受了傷,每根骨頭都透著疼痛,卻還有閒心調侃他。

陸惟歎了口氣,睜開眼。

“從前殿下玩笑,我不以為然,如今看來,我的確是個倒黴鬼喪門星。”

這話沒頭沒腦,旁人聽了定是莫名其妙。

但章玉碗卻一下就聽懂了。

以前她老說陸惟是個倒黴鬼,這次陸惟滯留洛陽查案,隻身赴險,公主進來找他,實際上也是在冒著性命危險。鄭家的瘋狂的確是受了蠱惑臨時起意,但誰又能保證做什麼事一定從都到尾都算無遺策?便是陸惟這等縝密之人,也不可能。

有些事情就是得深入虎%e7%a9%b4,才能得到虎子,若事事惜身,一丁點風險也不肯去冒,他們也不可能活到現在。

章玉碗原可置身事外,甚至不必親自假扮賀氏身份進入山莊,她隻要讓侯公度帶人過來,設法找到陸惟,也算仁至義儘。可那樣一來,浪費的時間就太多了,若非將心比心,把陸惟放在心上,她怎會舍命相救?

“胡說!”她噗嗤一笑,“陸郎這是記仇了?”

陸惟搖搖頭,順勢將身體半靠在她身上,倒是毫不客氣。

“你怕我死,卻不吝自己去死,我不想你死,除了救你,還能怎麼辦?你不愛惜自己的命,我就替你愛惜,以後你的命就是我的了。”

他聽見公主的話在耳邊響起。

聲音很輕,卻似驚雷一般,將心也炸得微微顫動。

“那你往後可就丟不開我了。”陸惟喃喃道。

聲音很輕,輕得幾乎沒有任何人能聽見。

他們下樓時,鄭好娘也攙著陸無事走出來。

鄭漓死死盯著她,雙目通紅,恨得咬牙切齒。

“你這賤婦,還敢背叛鄭家!”

“人人都背叛鄭家,連鄭月都想扔下平日最寵她的父親獨自離開,憑什麼我不行?”鄭好娘直視他,眼神不見以往的怯懦,鄭漓被她氣得差點吐血,卻不知她這樣的勇氣,也是從公主先前一番話得來的。

因為公主對她道:人無法選擇出身,卻可以選擇成為什麼樣的人。十年前我在去柔然的馬車上,也曾怨恨過我的出身,若不是公主,就不用去和親了。但是從小到大,我所吃所穿,民脂民膏,享受了許多人一輩子也享受不到的,自然也應該負隻有我能負的責任。

在鄭家護院攻入這座小院之前,沒有人知道鄭好娘獨自端坐在院子裡,到底想了什麼。

公主的話在她腦海裡反反複複回蕩,鄭好娘憑著這番話,將自己過去許多年的破碎不堪一點點撿起,又一點點縫起來,將它們織成衣裳,披在身上,化作對抗鄭家的勇氣和鎧甲。

“父親,你之所以對我格外苛刻,隻不過是因為你在我麵前,最能往死裡糟踐。唯有讓我越痛苦,才越能讓你感到身份地位沒有被挑戰。否則,你在鄭家看似風光,實際上上有祖父,下麵又有你的兄弟和兒子,他們也並不是不覬覦你的位置的,你又不可能對他們如此肆意,就連鄭家護院仆從,對你也有用處,你得維持自己在外麵的好名聲,你隻能在我這個庶出的女兒身上,極儘發泄你的權威。”

鄭好娘從未想過自己能當著鄭漓的麵平靜說出這樣一番話。

鄭漓自己也沒想到。

他難以置信看著印象裡懦弱寡言的女兒,仿佛在做一場夢。

夢裡的鄭家依舊風光,依舊是洛陽城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