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
“東都山莊沒有什麼公主和大理寺卿,隻有反賊!”
他一句話,就先將章玉碗和陸惟他們的身份坐實了。
“所以你現在是在乾什麼?想要幫著反賊,跟鄭家作對,是嗎?”
“是我從前抱著妄想。”
鄭好娘的目光從鄭漓身上,掃過他身後的鄭家眾人,有她的叔伯堂親,兄弟姐妹,她甚至還看見人群後麵鄭月的驚異麵孔。
鄭月自己想必還很奇怪,為何這個從來都沒什麼聲音,默默無聞的姐姐,會突然發狂一樣擋在所有人麵前,成為眾矢之的。
“我總想著,隻要我忍了,就能得到父親的讚許,總有一天父親也能發現我的委屈,發現我為鄭家做的事情,哪怕生出一絲惻隱之心,我也就了無遺憾。”
鄭漓根本就沒心思聽她在這裡講故事,此刻他對這個女兒已經厭惡到不想聽她多說一個字。
“將她拖下去!”
“楊禮是我殺的!”
鄭好娘高聲道,成功讓鄭漓露出一絲意外。
楊禮!
正是楊禮的死,才會引發後麵接二連三的命案,讓山莊裡不分主客全都人心惶惶,最終鄭漓懷疑到柳家身上,甚至派人出去追殺他們。
可現在,一個所有人都不曾注意到的弱女子站出來,居然說楊禮是她殺的。
“你——”鄭漓從牙縫裡迸出一個字,不知道是過於震驚還是憤怒。
“楊禮玷汙了我,你不要我聲張的,鄭家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連自己的女兒都能送出去。不對,我說錯了,應該是不受寵的庶出女兒。像鄭月,你就不會這樣對她,是嗎?可惜我姓鄭,就算再怎麼卑微,我的身份依舊是你的女兒,這是鄭家揮之不去的汙點……”
“將她拖下去!”鄭漓不想再聽,直接命令道。
幾名護院上前,一左一右要將人抓住。
兩支從後方射來的箭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來,在所有人還未來得及防備之際,將兩人後背射穿!
所有一切隻在眨眼工夫,眾人大驚,將鄭漓護在中間,一撥人則衝向二樓。
那裡立著兩個人。
陸惟,還有自稱賀氏的長公主,章玉碗。
弓和箭都是陸無事從鄭家兵器庫摸來的。
在這樣的地形,一袋弓箭足矣,再多也無用。
而鄭好娘方才則是幫他們拖延時間。
三人對上幾百號人,畢竟注定是一場惡戰,能夠將時間再拖延一些,儘可能減少他們的體力消耗,自然是好事。
鄭好娘見無人再管她,轉身就往回跑,在一人長刀即將砍上她後背時,藏在樓梯口的陸無事現身拉了她一把,將她往樓上推去,自己則當先應付那些要衝上來的人。
對方人多勢眾,不可能永遠都把人堵在樓梯口,陸無事一夫當關,且戰且退,等到他氣力不濟時,人已經差不多殺到了二樓,陸惟與章玉碗也早已亮劍。
天邊最後一絲亮光也被黑夜徹底吞噬。
暗沉沉的烏雲將月也遮擋得嚴嚴實實,整座山莊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像極了修羅惡鬼橫行的魔域。
鄭月緊緊捂著嘴巴,她被這樣的血腥味熏得幾乎要吐出來。
可她又不想躲回自己的小院,因為即使她再無知,也知道今夜這場變故對鄭家來說意味著什麼。
殺光了這裡的賓客,又要殺朝廷的人,鄭家還能回頭嗎?
鄭月想不出祖父和父親他們要如何脫身,她甚至開始擔心就算小院裡那幾個人被解決之後,已經殺紅了眼的這些人,會不會將刀口轉身對準他們。
鄭月蜷縮著身軀藏在角落,微微發抖。
沒有人注意到她,即使有,也不會把她當回事。
耳邊傳來短兵相接的鏗鏘錚鳴,鄭家那麼多人,對付三個人,外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她的胞姐,竟然久攻不下。
父親鄭漓氣急敗壞的聲音響起,更令鄭月不知所措。
她並不知道這陸惟三人讓鄭家耗費了比剛才屠殺正院還要多的時間。
因為正院客人剛才毫無防備,隨身帶著長兵器進去吃席的一個也沒有,即便有些人身上藏了匕首,也寡不敵眾,無濟於事。
但陸惟他們三個,卻是有備而來,而且利用地形,不至於讓對方一擁而上,這就可以儘可能拖延時間。
但鄭月直覺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她不敢再在這裡待著,強忍腿軟爬起來,甚至也不敢回自己小院,就這麼一路摸著牆往外走。
入目所見,山莊已經亂成一片。
這場屠殺非但客人被殺光,連鄭家人也被殺得惶惶不得安寧。
一些仆從趁亂搜刮屍體上的財物,死者衣衫不整屍橫遍地。
女眷們躲藏在各自的小院裡不敢出來。
唯有鄭月借著夜色的遮掩,在混亂中想要逃出去。
血色似乎映紅了夜空,抬眼就連烏雲後隱約可見的月色也染上一層薄紅。
鄭月不敢再看,她隻覺自己五臟六腑每個毛孔都被這股衝天而起的腥膻塞滿。
她從未見過殺人,更彆說這麼多死人。
即使跟鄭好娘的感情很淡,她也已經模糊意識到鄭家即將陷入一場大亂。
鄭漓以為自己會是最終的棋手,鄭家終將在他的帶領下更上一層樓,殊不知血色狂潮早已席卷過來,所有人都無法逃開。
鄭月敏銳察覺到這一絲不祥的色彩,她撞撞跌跌,踉踉蹌蹌,終於看見了後門。
山莊後門連著柴房,這裡的人比較少,但是裡外也早有鄭漓安排的人在把守。
這些人防的是非鄭家的人,卻防不了鄭月這個正兒八經的鄭家小娘子。
“我父親讓我回城報信,幫我備馬。”
鄭月竭力鎮定著說出這句話,鄭家在洛陽城內也有宅子,但因為這次鄭攸做壽,加上城內疫病蔓延,才舉家暫時遷到這山莊裡來。
把守的人也不疑有他,如今內外皆亂,可有誰會去懷疑一個柔弱女子呢。
不一會兒,鄭月還真就等來一匹馬。
“四娘小心!”
鄭家護院認出她,還叮囑了一句。
鄭月胡亂點頭,她翻身上馬,急於逃離這個地方,照著印象中洛陽城的方向就策馬跑去。
隻是剛跑出不到半裡地,她就看見前方多了幾個人。
不,不止是一行。
烏雲漸散,月色從雲後緩緩展露一絲明亮,也讓鄭月看清了對方的陣容。
為首那幾人後麵,還跟著浩浩蕩蕩,起碼幾百號人!
這又是哪裡來的大軍?!
她驚駭莫名,沒等鄭月反應過來,對方早已上前,將她團團圍住。
“你是從東都山莊出來的?那裡頭發生了什麼事?”
鄭月搖搖頭,急中生智:“我不曉得,我隻是一個婢女,看見那裡頭亂起來,就趕緊跑出來,他們殺了人,殺了很多人,我害怕!”
對方幾人大驚失色,尤其是素和,當先就策馬往山莊門口疾馳而去。
鄭月正欲趁機溜走,卻被侯公度攔住。
“慢著!你說你是那裡頭的婢女?”
“是!”鄭月胡亂點頭。
侯公度上下打量:“你的衣裳比婢女精細多了,還有這匹馬,裡頭混亂的話,如何能讓你安然騎馬出來?將她拿下!”
鄭月叫起來:“我沒騙你,我什麼也不知道!”
侯公度不再理她,鄭月的表現讓他意識到裡頭一定發生了什麼。
“所有人聽令,裴清,你帶兩百人隨我進去!王希,你帶兩百人前後包圍,不得讓人跑出去!”
“得令!”⊿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鄭月被拽下馬,她驚慌失措,但這些明顯是兵丁的人也沒有趁亂對她做什麼,隻是將她雙手捆起來,她被推搡著走在最後麵。
“你們到底是誰?你們要做什麼!”
“這話該我們問你!”負責看守她的士兵是禁軍出身,也算見慣了大場麵,對她的反應不屑一顧,反是質問道,“侯將軍說得沒錯,你根本就不像婢女,婢女不是你這樣的,你不會是鄭家的小娘子吧?你急於從那裡麵跑出來,是鄭家要讓你去報信?真是癡心妄想,今日你們鄭家有一個算一個,誰也跑不了!”
聽見侯將軍,鄭月心神大震,她的確不知道父親突然殺人的內情,但她方才也親眼聽見鄭好娘喝破父親的意圖。
那裡頭有長公主和大理寺卿……
這位侯將軍是去救他們的……
那些護院再能打,也是江湖野路子,根本擋不住這些兵馬壓過去的。
鄭家完了。
此時的公主與陸惟,也遠遠談不上輕鬆。
誠然地形限製了鄭家人一擁而上,但是他們人太多了,遲早都能湧上二樓的。
公主他們隻能擋住一時,且戰且退,無法永遠守在那裡。
鄭家的人此時也很明白,他們已經殺了那麼多人,如果眼前的公主等人不死,那他們自己就要死,事情一旦走漏風聲,彆說朝廷追究,連洛陽城中的世家大戶,都會群起而攻之。
所以無需鄭漓吩咐,他們也不可能留情。
屍體在腳下一具一具地堆起來。
上樓的人依舊隻多不少。
陸無事手腕酸麻,已經快要握不住劍,虎口被震得鮮血直流。
他尚且如此,陸惟和公主也沒好到哪裡去。
公主感覺他們仿佛又回到當日在秦州,被方良親兵圍攻的那一幕。
前有狼,後有虎,重重包圍,四麵楚歌。
唯一慶幸的是,幾人身上都有深淺不一的傷口,但還沒有人受更嚴重的傷。
這個念頭剛從章玉碗的腦海冒出來,陸無事就被一把長刀貫穿肩膀!
章玉碗:……
對方力大無窮,將長刀抽出來之後,又不耐煩在陸無事身上浪費時間,將人一推,就朝他們倆走來。
“此人名叫成爭,還有個七星煞神的外號。七星是指他手上的七星刀,煞神是指他暴虐成性,一言不合就會動手。”
章玉碗忽然聽見陸惟如是道。
她沒想到都這個時候了,對方居然還有閒心琢磨這些護院的來曆。
“你怎麼看出來的?”
“此人是江洋大盜,綠林劫匪,手上少說也有上百條人命,還曾殺過一縣縣令,上過刑部的通緝令,可惜一直沒捉住,原來是躲到鄭家來當護院了。”
陸惟歎了口氣,手腕微微一振,振掉劍身的血珠。
“看來這鄭家,還真是藏汙納垢之地啊!”
成爭聽不清他們低聲的交談。
但在他眼裡,殺的人是王公貴族或平民百姓,筷感的確是不一樣的。
他嗜虐一笑,在鄭家壓抑已久的凶性早隨著這場殺戮被激發出來,手中微微鳴叫的七星刀正叫囂著需要用眼前兩人的血來解渴。
成爭將目標放在離自己較近的長公主身上,足尖一躍,原本高大的身形卻像風箏一樣飄過去,迅若閃電,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