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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歸朝 夢溪石 4296 字 6個月前

當鋪時,的確是有幾條漏網之魚察覺不對提前跑脫的,這裡頭就有一個名叫賀弘的管事。

章玉碗細心,讓素和將幾人的來曆調查之後呈給她過目一遍,那賀弘膝蓋受過傷,走路有些不自然,這是一個相當明顯的特征,此時見了真人,自然就對上號。

這份細心倒也不是生來就有,而是在柔然那十年的無數危機之中鍛煉出來的,她早已習慣將許多事情都了解清楚,因為有時往往一個無心之舉,也許就會變成後麵的鋪墊。

果然如她所料,像鄭氏這樣的人家,明知道岑庭已死的情況下,肯定不會見她拿了張請帖過來就相信的,必還要做些什麼。

眼下算是度過一次危機,身份得到對方確認了。

此時去外邊看熱鬨的鄭月也正好回來了,帶著一臉興致勃勃的笑容。

這女郎從小在鄭家的寵愛下長大,長輩們不讓她沾染那些肮臟齷齪,當真將她養得一派天真,與尋常閨閣小娘子無異,也不知對她是否幸事。

“賀姐姐,我知道你說的人是誰了!”她湊過來小聲道。

“什麼是誰?”對方的話沒頭沒腦,章玉碗奇怪。

“你方才說那容貌不比陸郎君差的隨從,我看見他了!”鄭月笑道,“雖然我覺得還是比陸郎君稍遜幾分,不過少年英氣,好像還不似中原人呢!”

“不錯,他父親不是中原人,是胡漢混血,鼻梁顴骨要比一般人高些。”

鄭月好奇:“他父親是胡商嗎?”

章玉碗道:“他生父是柔然人,他母親是被擄掠過去的漢女,生下他就死了,他從小顛沛流離,無家可歸,才跟了我。”

對素和的身世,倒也沒什麼好避諱,如今胡人麵孔大行其道,數珍會本身也與柔然人合作,甚至北朝皇室祖上就有胡人血統。

但如素和這般容貌更類胡人的,畢竟更加招眼,素和自己也不愛在人前多出現,被談及身世,這才默默跟著做事,鮮少露麵。

鄭月聞言自然同情:“我也聽過這樣的事情,便是我們鄭家裡,也有這樣的仆從,隻是許多形貌更似漢人,不特意提及的話,根本無人注意。賀姐姐去過長安嗎?”

章玉碗:“去過。”

鄭月有些好奇,又有些惋惜:“聽阿父說,數十年前也有一批這樣的人從柔然被放回來,當時不少人因為無法找到生計,而選擇入了樂坊,還有的進宮當了內侍,想必他們的容貌也同樣出眾,我還沒去過長安呢,若有機會定要去見識一下!”

進宮?

章玉碗露出好奇之色:“你阿父怎麼知道他們進宮了?”

“我叔祖當年在兵部任職,據說這些人被換回來之後,都充為賤籍,不能回鄉種田,也不能經商,隻能去大戶人家當仆役,有容貌出色的,就進了樂坊,還有些想出人頭地的,就設法入了宮,不過這麼多年過去,他們應該都老了吧?”

小姑娘天馬行空,思路跳躍,想到什麼就說什麼,隻一下又換了話題。

“賀姐姐,長安是不是很繁華,比洛陽還要熱鬨嗎?聽說長安新近流行一種神仙裙和神仙髻,襟飄帶舞,華美豔麗,你見過嗎?”

章玉碗也隨之聊下去,並沒有繼續追問上一個更感興趣的話題。

“見過是見過,可那神仙髻說白了,就是飛仙髻改一下罷了,無甚新奇,而且若是像你這樣青春貌美,梳什麼發髻都是好看的。”

“賀姐姐淨會取笑我了!”鄭月捂臉害羞,被她哄得很開心。

年輕女郎之間的情誼是進展飛快的,何況章玉碗特意交好,鄭月很快就將她引以為閨中知己,兩人從裙釵發式,聊到長安洛陽的風土人情,在得知章玉碗還去過西域之後,鄭月神往不已,更纏著她問個沒完,章玉碗隻稍拿出某個西域小國的典故,已經能讓她聽上半天都不帶走神。

直到曲終人散,侍女過來帶章玉碗去歇息,鄭月還依依不舍,拉著她不肯鬆手。

“賀姐姐住在客院東邊,跟我離得不遠呢,我明日能不能來找你說話?”

“自然可以的!”章玉碗爽快道,“我自小遊蕩江湖,沒有爹娘照拂,全靠自己,從未結交過像你這樣天真可愛的小娘子,心裡已經把你當成親妹妹了!”

她說起謊來當真是眼睛都不眨,那句“沒有爹娘照拂”聽得鄭月心疼不已,忙道:“那我以後就是你的妹妹了!對了,這一整晚下來,我還不知賀姐姐的閨名。”

章玉碗隨口就道:“我也叫玥,與你同音,隻不過是王月之玥。”

鄭月歡喜:“那我們真是上天賜予的緣分呢!”

也不知是鄭氏財大氣粗,還是對章玉碗格外關照,分給她的客院不止一間屋子,而是有一小個院子,從後門出去有條小道,可以通向山莊內其它地方,一間間屋子錯落排布,鱗次櫛比,樹木成蔭,這東都山莊占地雖大,當真沒有一處閒置的地方。

宴會上她不好太過主動詢問打探,旁人看她是陌生女客,又有鄭月在,也不會貿然上前唐突,此時方才有機會,借著表現出對陸惟的濃厚興趣,打聽陸惟住處的同時,順道也將山莊今日請來的客人都打聽得七七八八。

章玉碗這才知道,鄭攸今日排場盛大,請的客人還真不少,除了同為洛陽世族的柳氏、趙氏之外,還有鄭氏姻親周氏,柳氏姻親羅氏等,另有弘農楊氏、隴西李氏也都派了人過來。

甚至官麵上的,除了陸惟之外,洛州長史、司馬等也都悉數過來捧場。

正所謂“天下有東都,洛陽知鄭氏”,民間諺語,誠不欺她。

章玉碗入住之後,先是歇息片刻,又喝了一碗茶消食。

素和還未回來,趁著賓客雲集,他必然是想方設法在四處打探消息,以他的能耐和經驗,一般不會惹人生疑,章玉碗也並不擔心。

她在等一個時辰。

子時。

這個時間,陸惟應該已經結束應酬,回到居所了。

章玉碗換好衣服出來,看了眼沙漏,微微一笑。

她推門出去,按照侍從之前的指點,穿過一條羊腸小道,在小道倒數第二間院子的後門麵前停下,側首聽了會兒動靜,然後——

抬手攀住矮牆,足尖一點,翻牆過去。

敲門是不可能敲門的,誰知道侍從會不會騙人,她喜歡眼見為實。

二層的小樓已經亮起光。

院落空蕩蕩的,也不見下人蹤跡,一直跟在左右的陸無事,今日宴會也沒見人影。

章玉碗徑自上了二樓,敲響那間亮著燭光的屋門。

叩叩叩。

“深夜訪客,恕不接待。”

熟悉的聲音,自裡麵傳來,如秋夜清冷。

章玉碗輕輕一笑:“我這人,彆的長處沒有,偏愛強人所難。”

她也不等屋內人再回答,直接就推開門走進去。

穿著素色長袍的男人正坐在桌案後麵,見狀抬頭蹙眉,滿臉不悅。

“這位娘子何故如此癡纏,難道聽不懂我說的嗎?你若再無禮,我就要喊人了,屆時隻怕有損名節是你!”

章玉碗眨眨眼:“我自幼飄零於江湖,不知什麼是名節,隻今日看見陸郎君俊秀飄逸,驚為天人,心生仰慕,可是你方才一直與鄭翁在一起,我也沒有機會與你說上兩句,隻要你容我留下一炷香,待我好好說上兩句,就會離開。”

陸惟冷笑:“好生無禮的女郎,我頭一回聽見有人將唐突冒犯說得如此清新脫俗!你到底要與我說什麼!”

章玉碗好似沒看見人家冷臉,兀自走進來。

“我問你,你今年貴庚,可曾婚配?”

陸惟冷冷道:“雖未婚配,已有意中人,不勞閣下費心。”

章玉碗睜大眼睛:“我還沒遇見你,你怎麼就能有意中人了?”

如此霸道,如此理所當然,竟讓陸惟一時無言以對。

他指著門口:“你出去。”

章玉碗笑盈盈:“偏不。先時在鄭翁那裡沒來得及細看,我倒要看看,你這張臉到底有哪裡俊俏,非但是我,連鄭家小娘子,都迷得七葷八素呢!”◇思◇兔◇在◇線◇閱◇讀◇

她背著手走過來,在他麵前站定,彎下腰,故作認真端詳他的容貌。

陸惟滿麵不適,眉頭蹙起深痕,上半身順勢往後仰。

誰知章玉碗冷不防發難,竟突然躍過桌案,將陸惟撲倒在地,直接壓了上去,簡直如登徒子輕薄那美貌女郎一般!

她非但身體結結實實壓住對方,兩人距離很近,灼熱氣息交纏融合,陸惟甚至能聞見她發絲的淡淡清香。

形狀可愛的絳唇一張一合,近似無聲,但陸惟卻看懂了。

“是否隔牆有耳?”

第115章

陸惟不由笑了一下,有種久違的柔軟在心底微微流淌。

他輕聲道:“這樣說話無妨,隔壁院子有人在聽,高聲不行。”

隻見長公主鬆一口氣。

“那就長話短說吧,我若在此逗留太久,也容易惹人懷疑。”

她又伸手來捏陸惟的臉。

“陸郎瘦了許多,難道是相思病犯了?”

陸惟想拍掉她的手,捉住那隻柔荑之後卻有點舍不得鬆開。

“我跟蘇覓查了三件事。一是芍藥案,洛陽大戶羅氏,為了獨占芍藥暴利,在大旱之下強遷民戶,砸毀花種,霸占水渠,此事我已在蘇覓的奏疏中聯名提到過,殿下想必也已收到了。”

章玉碗點頭:“羅氏今日也在宴席之中吧。我記得蘇覓提過,羅氏是柳氏姻親,是柳氏在包庇他們嗎?”

陸惟:“不,是鄭氏。”

章玉碗麵露意外。

陸惟道:“這裡麵隱情頗為複雜。羅氏與柳氏雖為姻親,關係卻並不親近,羅氏見鄭氏勢大,在洛陽說一不二,索性轉投鄭氏名下。羅氏霸占水渠強遷花戶的證據,還是柳氏暗中給我的,他們早與鄭氏不和,卻苦於無法扳倒他們,先前他們曾寄望過溫祖庭,但溫祖庭死了,柳家還因跟溫祖庭走得近,被鄭氏整治一番,直到蘇覓到來。”

章玉碗:“柳氏與鄭氏是利益之爭?”

陸惟:“不是,是因為當年柳家女兒嫁入鄭家,柳家嫡子又娶了鄭氏婦,互為兒女親家,傳為一時美談,但十年前,鄭家其中一房十口人死於非命,隻有當時歸寧的柳氏婦幸免於難,事後鄭氏指認柳氏婦乃凶手,要求柳氏將人交出來,雙方僵持許多,柳氏最後也沒交人。”

章玉碗:“案子呢?”

陸惟:“不了了之了,沒有真相,卷宗也記載不全。柳氏告訴我,是鄭氏仗勢欺人,想汙蔑他們,抓柳家女兒去替罪,但這隻是他們的一麵之詞。如果拋開舊案不提,這次沒有柳氏協助,我們的確沒辦法那麼快拿到這些證據。”

章玉碗:“但你們沒有出手,你還成了鄭氏的座上賓,應該後麵又發生了許多事情。”

“不錯,另有一樁竹甲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