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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歸朝 夢溪石 4294 字 6個月前

先向皇帝祝酒,言辭倒是還中規中矩,隻是到了其他人那裡,一下就變得鋒芒畢露。

陳濟先是從自己那一邊距離最近的謝維安開始。

他笑著問:“怎麼不見趙相了,這位可是三朝元老,就連我皇父,也讓我捎來問候呢,可是他老人家年事已高,身體不適?”

謝維安不相信南朝人半點風聲都不知曉,對方這樣明知故問,擺明是要找茬,但有了先前迎接時的經曆,對他夾槍帶棒陰陽怪氣的態度,謝維安也沒多大意外。

“趙群玉畏罪自縊,如今已經回老家下葬了,越王若想探望祭掃,我可稟明陛下,擇日派人帶越王前往。”

陳濟玩味道:“那倒不必了,我隻是聽說謝相是趙群玉的門生,曾得到趙群玉一手提拔,方才有今日地位,怎麼還恩將仇報,將老師扳倒,難道說寒素之族出身的人,就是如此嗎?”

謝維安麵色淡淡:“我身為璋國官員,先公後私,先國法後私情,想必越王殿下是能理解的,若是不能理解,我倒也要懷疑辰國那邊的官員,是否公私不分,坑瀣一氣了?”

陳濟啊了一聲:“謝相怎麼就惱了?我隻是好奇問問罷了,畢竟趙群玉在你們北朝當了那麼久的宰輔,連我都聽說過他,謝相大公無私,實在令人敬佩!”

他這張口就有些陰陽怪氣,即便之前沒在場的人,也對這位越王有了更清晰的認知。

南朝派了這麼位正使過來,是故意來找事的?

可陳濟還沒完,綿裡藏針說完謝維安,又去譏諷嚴觀海,說從未聽說過嚴相有什麼功績,倒是聽說陛下有位嚴妃,難道你們兩人是親戚,直接將嚴觀海說得臉色比鍋底還黑。

崔玉倒是跟在他後麵,一個個賠禮道歉,他也沒攔著陳濟不讓說,但陳濟說完,他必圓場找補,好話不要錢似的往外倒,這一個白臉一個紅臉,讓眾人不由得懷疑真正的使者其實是崔玉,隻是對方身份地位不如陳濟,不好當眾拆陳濟的台。

卻說陳濟得意洋洋,像小孩子擺弄玩具攻城略地一般,又來到章玉碗和義安公主麵前。

他看了兩位公主一眼,忽然拱手道:“聽說陛下有三位姐妹,皆是才貌雙全的公主,二位想必就是博陽公主和義安公主了吧?”

義安公主看了看章玉碗,見她沒有回答的意思,就道:“越王客氣了,我的確是義安不錯,不過我旁邊這位,卻是長姐邦寧長公主,博陽公主身體有恙,並未赴宴。”

陳濟訝異:“是那位剛從柔然歸來的長公主嗎?若兩國聯姻交好,迎娶公主,我們南朝,可隻要冰清玉潔的公主,不要在柔然待過的。南朝教化文明,人人知禮,與蠻橫粗狂的柔然人截然不同。”

言下之意,不僅是羞辱長公主,更暗示北朝人與柔然人差不多,才能接受公主嫁去柔然。

這話的侮辱性實在太大,以至於連義安公主這樣的性情,都忍不住變了臉色。

但她畢竟不夠伶牙俐齒,一時之間張了張口,隻能喊出“無禮之徒”,卻說不出更激烈的話來反駁,氣得麵容煞白。

何止是他,在場眾人,個個當即慍怒。

李聞鵲更是騰地起身。

“陛下,此人放肆無禮,定是南朝派來羞辱我們的,臣請驅逐出境,擇日發兵討之!”

崔玉忙起身請罪。

“陛下息怒,諸位息怒!越王殿下隻是從小長於深宮,被我們陛下寵壞了,不知深淺,方才出口狂妄,還請陛下看在我等主動前來,千裡迢迢的份上,饒恕越王無禮!”

章騁冷冷道:“朕今日方知,南辰為何主動前來示好,原來是派了個不學無術的越王來羞辱我朝上下的!柔然人劫掠中原,難不成隻搶北方,對南方格外友好?隻不過是我大璋作為北方屏障,為爾等擋住柔然鐵騎罷了!”

謝維安接上皇帝的話:“不錯,當年我朝勢弱,長公主為國和親,實屬迫不得已,但後來朝廷大軍已經一雪前恥,將柔然殺得元氣大傷,難為越王自小長在帝王之家,竟連這樣簡單的道理都不懂,還屢屢出言輕慢!”

崔玉連聲應是:“我們陛下也常因此訓斥越王,這回讓越王出使,一來因為他身份尊貴,二來也是希望他長長見識,不再胡作非為,沒想到越王性情頑皮,還是讓陛下和諸位看了笑話,也是在下失職,回去必然稟告我們陛下,對越王殿下多加訓誡!”

陳濟滿臉寫著不遜,卻也沒再張口就來,隻是負手昂首站立,年輕氣盛畢露無遺。

南朝如今畢竟勢大,雙方不能真就徹底撕破臉,可這樣任憑越王譏諷嘲弄自然也不行,回頭南朝人隻會覺得他們璋國好拿捏。

章騁沉%e5%90%9f片刻,望向章玉碗。

“長公主對崔玉這番言辭可還滿意?若你不滿,朕自然是要追究到底的,越王無禮,須得驅逐出境,讓他們另派正使前來,否則這交好之事,不談也罷。”

聽皇帝這話,竟是將決定權都交給長公主了。

雖說隻是場麵話,崔玉心下也有些驚異,不由跟著抬首望過去,卻隻見一名年輕女子坐在那裡,方才越王胡說一通,似乎也未令她變色震怒。

迎著眾人心思各異的目光,章玉碗從身前果盤裡拿起一個桃子,笑%e5%90%9f%e5%90%9f道:“這長安郊外產的桃子,清甜脆口,最是好吃,我入宮時彆無長物,隻好借花獻佛,拿這枚桃子當作見麵禮,送給越王。”

陳濟挑了挑眉,吊兒郎當走過去,接過桃子,在手上掂了掂,眼睛卻落在公主腰間的玉佩上,輕佻道:“長公主如何會身無長物?那玉佩我看著就挺好的。”

“那個不方便。”章玉碗輕輕搖頭。

什麼不方便?陳濟莫名其妙。

“方才聽見越王一席話,我就豁然開朗,原來竟是巧了,柔然也有個規矩,女人亡夫之後,要給一位身份貴重又英俊非凡的郎君,送一個桃子,今日看見越王,我就知道,這桃子定是能送出去了。”

這話就更是古怪了。

陳濟莫名其妙:“為什麼是送桃子?你該不會是仰慕我吧?抱歉,我可不娶嫁過的婦人!”

“因為——”章玉碗笑得意味深長,“這桃子在誰的手上,就成了誰的替身,我要殺掉這個人,才能將亡夫在黃泉受苦的魂魄換回來。越王有沒有聽說過替死鬼,像你這樣儀表堂堂的年輕郎君,亡夫肯定很喜歡,如果他不願意回來,你下去陪他也是可以的。”

陳濟還在消化她這番稀奇古怪的話,就看見眼前銀光一閃,崔玉剛喊出“殿下小心”時,陳濟手上一輕,桃子已經在他掌心四分五裂,紛紛掉落,而他則覺得鬢間一涼,不由伸手去摸,卻沒有摸到血,隻摸到光禿禿的一塊。

這女人竟將他鬢角給剃了一塊!

陳濟又驚又怒,還未來得及發火,便見對方手腕一轉,匕首往身前桌案一插!

齊根沒入,隻餘刀柄在外。

陳濟:……

他忽然感覺少了的那塊鬢角很涼。

但陳濟還是懷疑這張桌案是事先準備好的,說不定就是陶土捏就,準備給他們來個下馬威的,他忍不住伸手去抓匕首,用了暗勁往上一拔!

拔不出來……

陳濟的臉色有點綠了。

他這會兒終於反應過來,剛才對方說的“不方便”是何意,敢情是說玉佩珍貴,不方便用匕首砍成那麼多塊吧?!

陳濟嘴角抽搐:“什麼桃子魂魄的,你是渾說的吧?”

“當然是信口胡謅的,不過為了警告你一下,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章玉碗笑得溫溫柔柔,“這些年我在柔然待久了,確實也學了一身蠻橫回來,陛下和謝相他們願意以禮相待,我可都是錙銖必較,有仇必報的。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越王這次辱我,就先以鬢發代首了,若是下回……”

她的目光若有所指從陳濟頭頂掃過,後者下意識把天靈蓋捂住。

章玉碗掩嘴輕笑。

這哪裡是一國長公主,簡直是個妖女!

陳濟氣急敗壞,好懸想起場合身份,妖女二字憋在嘴邊,要出不出的。

章玉碗似乎看出他的心聲,好整以暇:“吾,蠻夷也。越王可還滿意?”↓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陳濟:……

他這張毫無遮攔的嘴巴算是徹底遇到克星了。

接下來甭管陳濟想說點什麼,隻要他一張口說了上半句,章玉碗就從桌案拔出那把匕首在手裡把玩,一邊打量他,像是在掂量陳濟身上還有哪裡好下手的。

陳濟要是把後半句話憋回去,她就會滿臉失望地重新將匕首插回去,幾番下來,愣是把陳濟逼成個彬彬有禮的寡言君子。

俗話說惡人還需惡人磨,長公主自然不是惡人,可對付越王這樣的人,出動武力威脅,小題大做,反倒落了下乘,但若隻是言語震懾,又不足以令對方收斂,唯有長公主才能治得了他。

就是回頭說出去,長公主一句“反正越王說我是受了蠻夷影響的無知婦人”,就能將辰國的質問堵回去,堂堂辰國朝臣,又怎好因為越王先無禮而發作一位長公主?

陳濟憋屈地吃完一頓飯,滿臉敢怒不敢言,最後被崔玉拽著,在北朝君臣帶著調侃笑意的目送下憤憤離去。

但等到回了官驛,關上門,隻剩下他與崔玉時,陳濟所有憤懣憋屈一掃而空,他摸著鬢角問崔玉:“是不是很難看?”

崔玉想笑又怕刺激他,抿了抿唇:“還行,回頭長長就回去了。”

陳濟不信,找了麵銅鏡照來照去,半晌歎息道:“我這也算是為了辰朝豁出去了,今日怕是把他們滿朝文武都得罪遍了吧?”

崔玉點點頭:“嘴巴是夠缺德的,不過我看他們皇帝涵養倒好,就這樣了還沒下令將你逐出去,反而是長公主朝你發難。”

陳濟哈哈一笑:“那種情形下,皇帝親自出麵,不是顯得臣下無能了?讓長公主出麵來教訓我,倒是正合適。依你看,我們這計策,到底成了幾分?”

第109章

“過猶不及。”

崔玉也恢複了平日裡兩人相處時的神態。

沒帶上笑容的他,神色更為清冷。

但與陸惟的冷不同,後者披了一張清貴神仙的皮,掩蓋其下唯恐不亂的野心與好事,而崔玉的冷,是世家養出來的文士矜貴之氣,美則美矣,畢竟不罕見。

不過因為崔玉姿態優雅,背脊挺直如蒼鬆青竹,即使麵無表情端坐寫字,也堪稱賞心悅目。

“越王殿下,恕我直言,璋朝君臣不是傻子,這般用力過猛,容易被看出端倪,他們回過神來,未必不知道你是故意為之。我看你還是多為自己考慮的好,就算立下功勞,圓滿而歸,回去之後,他們能認你這份功勞嗎?”

陳濟隨意坐下,四仰八叉,又伸手去夠桌上的水壺。

裡頭的水已經冷掉,他也不在意,直接對著張開的嘴巴就咕咚咕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