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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歸朝 夢溪石 4272 字 6個月前

謝維安興許也覺得此人不太著調,視線掃過他身後,又都是清一色的年輕人,長胡子的都是三排往後了,也不太可能是副使。

“好說,這就是。”陳濟隨手指了指他身旁一名年輕人,“他叫崔玉,說起來北朝姓崔的也不少吧,他這個崔跟你們的崔,應該是同一個祖宗。”

清河崔氏?

嚴觀海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人如其名,對方容貌若要跟京中出了名的美郎君陸惟比,竟也毫不遜色,隻是氣度更為溫和無害,見北朝幾位重臣往來,崔玉便拱手見禮。

“在下崔玉,見過幾位郎君。”

謝維安麵上不顯,心下卻微微沉%e5%90%9f。

要說南朝不重視,來使規格也是皇子出馬了,要說重視,這全是嘴上沒毛的,這些人在南朝朝中肯定也不可能官位顯赫。

陳濟就不說了,他本以為對方派個越王來裝點門麵,副使應該才是正主兒,結果副使也是個跟陳濟年齡相仿的年輕人。

這南朝,葫蘆裡在賣什麼藥?

“謝相也許不信,崔玉可是南朝遠近有名的才子。”

仿佛看出謝維安等人的疑問,陳濟邊走邊給他們解釋。

“他資質出眾,十來歲就以文章出名,如今在禮部任職,再過兩年,攢些資曆,就能提拔為主官了。”

謝維安有些訝異:“原來是少年英才,倒是謝某見識淺薄,眼拙了。”

崔玉忙道:“謝相謬讚了,下官年輕氣盛,見識淺薄,還有許多要向諸位學習的!聽說謝相、嚴相二位是璋朝砥柱,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令在下頓生仰慕,幸而這次奉命出使,否則還不知多少年才能看見如此風采!”

謝維安與嚴觀海對視一眼,心說莫非這兩人主打一個說好話,一個負責砸場子,倒是配合得不錯。

一行人入了太極宮。

皇帝早等在那裡,陳濟雖然一露麵就有些口沒遮攔,但這等場合他好歹還是知道輕重的,中規中矩行了禮,奉上禮單,彼此說了些場麵話。

南北兩邊往常也會互派使者,頻率不高,隻是幾年一回,也都挑在逢年過節的時候,處於不和不鬥不率先開釁的狀態。

北朝有柔然為邊患,南朝也有南方山穀裡的山民,官方稱為夷民,北朝也稱其為南夷。這南夷山民彪悍好鬥,雖然不像柔然那樣三不五時就劫掠邊城,但他們也不接受中原王朝的統治。貞興帝的父親,也就是南朝上一代皇帝曾經派大軍征討,想徹底蕩平南方,掃除隱患,最後也是兩敗俱傷,铩羽而歸,後來他們就與南夷山民達成協議,南夷名義上歸南朝管轄,實際上依舊由自己的部族首領頭人作主決定族內事務。

到南朝如今的貞興帝登基,他從起初的休養生息,到如今沉迷享樂,仿佛整個南朝也跟著在綺麗旖旎的氛圍中浸染不出,連北朝人也逐漸被麻痹了,認為南朝如今耽於安樂,失了進取之心。

直到對方一舉拿下燕國,如平地驚雷,將北朝人炸醒。

如今朝堂上的北朝人望著意氣風發的越王陳濟,忽然意識到,以往他們所認知的南朝,可能與實際有所出入。

陳濟帶來的不止有禮單,還有貞興帝的手書,其中辭藻華麗,談及兩國交情,希冀結好,也提到了聯姻,不過都是泛泛之詞。

章騁如今登基幾年,對這些表麵文章也頗有心得,知道手書上說的都是外交辭令,做不得真,對方此行的真正目的,還得等陳濟親口說。

果不其然,寒暄的場麵話說罷,雙方進入正題。

陳濟就道:“聽聞陛下姐妹眾多,我朝如今也後位虛懸已久,不知是否有幸,能得陛下賜下公主,共結兩國百年之好?”

“璋辰兩朝若能得享太平,福澤百姓,我朝陛下自無二話,不過這結盟到底要怎麼結,可有具體的條款行文,蓋章署名?公主身份尊貴,陛下待她們如珠似玉,怎能輕易說許就許的?”

說話的是嚴觀海,皇帝不會輕易在這種事情上表態,眼下還是朝臣的交鋒階段。

陳濟一笑:“這還不好辦,我皇父也有一女,受封臨仙公主,是我的異母妹妹,芳齡十六,待字閨中,若陛下有意,她也可以嫁到北朝來,聽說陛下如今也無皇後,正正好是一樁天賜良緣。”

謝維安道:“越王此言差矣,聯姻是錦上添花,而非盟約關要,貴國陛下既然有心結好,可以兩國每年互派使者,增加商貿等事上詳談。”

陳濟麵露詫異:“難道當日貴國和親柔然,下嫁公主時,也問柔然人要了保證,說多少年內不得侵擾嗎,柔然人肯遵守嗎?既然是兩國交好,自然是先敘情,再議事,情分到了,事情也就談成了。我們大辰畢竟還是講道理的,不像柔然人那樣蠻橫,你們嫁了公主過去,我們也會嫁公主過來,不是很公平麼?”

這話便是明晃晃的挑釁,換個人都忍不了,兩邊朝臣都有些騷動起來,個個麵露慍色,蠢蠢欲動。

連上首的皇帝,也神色陰沉。

陳濟卻全然不懼,他坐在鄭重,恍若未見,反倒昂起下巴,好似恨不得有人出頭來駁倒自己。

李聞鵲皺起眉頭,他苦於言辭拙劣,無法出口成章地訓斥此人,這等場合又不能破口大罵儘出市井俚語,否則會更讓南朝笑話。

他左右看看,見長公主不在,心下不由可惜。

若長公主在此,以她的口舌,必能令這姓陳的無地自容。

原本這使者陛見,按常理也就是彼此說些場麵話,她便沒有出席,隻等稍後宴請再露麵,卻沒想到陳濟開門見山就開始來事了。

謝維安沉聲道:“我朝公主身份尊貴,並非貨物,越王殿下既然也是讀聖賢書長大,應該知道禮尚往來才是,我等盛情款待,卻換來越王如此無禮,殊不知柔然雖然猖狂,如今卻幾乎已經沒有柔然了,難道越王不知道嗎?”

崔玉忙打圓場:“越王年輕氣盛,說話難免失之穩重,還請陛下與諸位宰執包涵,在下代他向諸位請罪!”

又扯扯陳濟的袍袖,示意他注意言辭。

陳濟這才不情不願道:“玩笑耳,何必當真?”

至此,越王混不吝的印象算是給眾人落下了。

會見在不怎麼愉快的倉促中結束,來使被迎到偏殿稍作歇息,等待稍後的宴請。

與先前陛見不同,宴請多為重臣宗室,人沒那麼多,規格卻更高些,原是北朝這邊精心準備的,也是表示歡迎之意,如今有了陳濟口沒遮攔這一出,難免就讓人有些掃興。

章玉碗是稍晚與義安公主一道入宮赴宴時,方才聽說早前發生的不愉快。

她挑了挑眉,並沒有因為對方談及和親柔然的往事就勃然大怒,反是道:“這南朝很是有趣。”

義安公主惴惴不安:“那越王如此傲慢,隻怕南朝上下更不好相與吧?”

章玉碗道:“不必擔心,陛下心中有數。”

但這種泛泛的安慰之詞沒有辦法安慰到義安公主,反倒讓她更加憂慮了。

原因無他,如果真要和親,長公主早年已經去過柔然,不可能選她,而以博陽公主的為人,去了南朝,恐怕隻能加速兩國早日開戰。

唯獨義安公主,性情柔順,又是皇帝親妹,是最合適的人選。

誠然,南朝不比柔然,那邊氣候宜人,富庶繁華,隻會比這邊更好,不會更差,但是老皇帝已過天命,膝下兒女眾多,真嫁過去,也不過是多一個深宮怨魂罷了,無論受寵不受寵,未來都不見得光明。

義安公主胡思亂想之間,賓客已經陸續到齊。

越王陳濟被安排在長公主的座席正對麵,謝維安與嚴觀海也充作陪客,但他們的座次都在公主之後,另有城陽王世子、李聞鵲、劉複等人,皇帝一雙兒女因年紀太小,沒有出現,嬪妃也一個未見。§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陳濟拿起酒杯聞了聞,醇厚中帶著果香,應該是宮裡常見的桃酒。

他遮住嘴巴,臉微微側向崔玉,聲音幾不可聞。

“他們是不是嚇壞了,怕我借酒裝瘋說出更難聽的話,才隻上了果飲,連正經的酒都不敢上了?”

“差不多就得了,”崔玉也小聲道,“您再這樣,小心出不了長安!”

“那些話很難聽麼,我覺得隻是說了實話而已,他們要是受不了,剛才怎麼沒人怒發衝冠?怕是外厲內荏,虛有其表,不枉我走這一趟。”陳濟不以為意,甚至還有點幸災樂禍,“正好,這回人更齊了,對麵的就是邦寧長公主吧,待會兒就先從她下手好了!”

第108章

崔玉一聽他好像還想鬨事,皺了皺眉,話到嘴邊,卻又咽回去。

越王行事自有主張,用不著他亦步亦趨糾正,這次出使,固然有朝廷的考慮,但落在個人身上,自然會有些不同的思量。

要說私心,彆說他們南朝,就是這眼前個個衣著光鮮的北朝王公貴族,又有哪個心裡沒懷揣點小心思,說是各懷鬼胎也不為過。

想及此,崔玉的目光從殿上諸人一一掃過,從下首的長公主、義安公主,再到謝維安、李聞鵲等人。

帝國貴胄,朝廷精英,儘收於此。

崔玉望著眾人麵帶笑容的輕鬆神色,心下不由微微一歎,隨即又在其他人發現之前,低下頭,品嘗手中桃酒。

他沒留意到這些笑容滿麵的人裡邊,有一個與眾不同,從頭到尾的笑容都很勉強,甚至麵帶憂色。

章玉碗不是沒注意到身旁義安公主的異樣,她隻當對方還為了聯姻的事情憂心,孰料對方這一路走來似乎想通了某些事情,待近侍擊磬,趁著宮人彈奏箜篌時,章玉碗就聽見義安公主對自己小聲道:“阿姊,我已經想好了,如果真需要有人去和親,我就主動請命前往。”

“你不必擔心,事情還未必到了這一步。”章玉碗道。

“我知道,我隻是怕陛下對姐妹情深,回頭若博陽姐姐哀求,他也許會擇宗室女嫁之,可南朝如今威勢漸大,若真要和親,如何能以旁支血脈來糊弄,南朝必不會忍受這等委屈,”

義安公主既已下定決心,說話便流暢許多。

“當年阿姊可以為了家國社稷,前往柔然,如今我也可以,而且南朝繁華,情況比柔然好了許多,我委實不該矯情的。我已想好了,到時候我會主動請纓的。”

說罷,她的表情反倒放鬆下來,好似卸下一大塊石頭,執起酒杯連飲兩杯,難得的豪爽讓旁人忍不住往這邊多看兩眼。

以章玉碗的聰明,也暫時猜不透南朝來使此番目的,很難確定最後究竟還需不需要公主去聯姻,但她仍是道:“璋國有我一個就夠了,我也將會是最後一個,想必陛下也作此想。你彆著急,也暫且不要在今日出聲,對方來意不明,陛下他們必是要先詐一詐的。”

姐妹二人低聲說話,那頭樂聲一曲終了,陳濟端起酒杯,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