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頁(1 / 1)

鳳歸朝 夢溪石 4237 字 6個月前

是說朝中半數臣子,不是朕的臣子,而是他的人。”

“趙群玉雖然倒了,但滿朝文武,大部分無不與他有著共同的利益,他們隻恨自己當不了趙群玉,而不是痛恨趙群玉的所作所為!”

章玉碗道:“這也是人性所致。”

“不錯,這就是人性。沒了一個趙群玉,還會有新的趙群玉,朕要用他們來治國,可是朕沒法相信他們。還有章年,朕沒想到,他平日裡跟著博陽和義安她們,行事看似穩重,背地裡竟做出這樣的事情,朕原本還為章年物色了一門婚事,如今怕是不成了。”

皇帝見她麵露訝異,就解釋道:“汝南守將白遠有一女,正當適齡,家裡疼愛,不想為她找武將,但因白遠長期戍邊,認識的多是武人,正發愁之際,朕聽說此事,便打算為她指一門好婚事。”

章玉碗明白了。

“陛下原先看中了章年?”

淮陽郡王身份清貴,雖無實權官職,但以他和皇帝博陽原本的關係,再過幾年成長起來,必能被委以重任,白遠之女能嫁入皇家,定居長安,不必跟著白遠在汝南擔驚受怕,自然也是白遠樂見的。

這門婚事若能成,雖說皇帝有拉攏人心的意圖,但也不失為一樁金玉良緣。

但現在章年出事,婚事自然就不合適了。

皇帝點點頭:“除了章年,宗室裡已無適齡人選,隻能從勳貴世家中選,看來看去,年紀相當又尚未婚娶的,隻有陸惟、劉複、上官葵三人。陸惟麼,自然不必說,才貌俱是上乘,但阿姊對他有意,朕不能奪人之愛。”

說到這裡,他促狹一笑,似想看章玉碗羞赧的反應,但對方竟也笑盈盈的,落落大方。

“人家現在可還煩我呢,但我就先承陛下貴言了!”

皇帝微覺無趣:“阿姊這般鎮定,我倒不好開玩笑了。陸惟難道還計較阿姊從前和親的事情嗎,若是如此,朕可以將他召來好好罵一頓!”

他這躍躍欲試的情狀,倒有幾分符合年紀了。

章玉碗麵不改色睜眼說瞎話道:“他嫌我不夠漂亮,覺得要娶的女子得比他還出色才行,這不我在努力讓他改變主意呢!”

皇帝瞪眼:“哪有男人跟女人比容貌的?難怪他這麼老大不小也沒著落。”

章玉碗眨眨眼:“說的是呢,此人正人君子一樣,內裡卻清高自傲,我非得磨磨他的傲氣才行。”

皇帝笑道:“敢情好,倒成歡喜冤家了,那朕等著早日喝到阿姊的喜酒!”

兩人這番對話,真有些姐弟拉家常的味道了。

其實章玉碗和陸惟要是真成了,以兩人身份家世,未必是皇帝樂見,但現在兩人成日鬨得沸沸揚揚,滿城皆知陸惟拒絕了長公主的禮物,眼看且有得磨,皇帝反倒沒想攔著。

況且,就算沒有章玉碗在,皇帝其實也不會撮合白遠女兒和陸惟,因為武將與世家結合,更是他的大忌。

章玉碗就問:“剩下劉複與上官葵,想必陛下心中已經有定論了?”

皇帝道:“這二人家世都不錯,也算一表人才,隻是劉複貪玩了些,在京裡名聲不大好,朕也聽說了。白遠為國守邊,兢兢業業,不能委屈了他的女兒,所以朕想為她擇晉國公世子上官葵為婿,阿姊以為如何?”

章玉碗道:“我對上官葵本人知之甚少,晉國公行事謹慎,想必有其父必有其子,兒子應該也不差。”

皇帝點點頭:“朕也是這麼想的,但是眼下還有個問題。白遠父母妻子早亡,他自己又無法擅離職守,所以朕打算讓上官葵親自去迎了女方到京城來成婚,也好趁機讓白遠相看相看這個女婿,但此行若隻有上官葵,又顯得不夠正式,朕思來想去,竟是沒找到一位身份貴重又能代表皇家充當上官葵長輩的宗親作為正使,帶著上官葵前往汝南,正好也代朝廷宣旨,嘉勉白遠這些年的辛勞。不知阿姊可有人選推薦?”

這樣的人選的確不好找。

年紀大的宗室,關係遠了,身份固然貴重,能不能完成差事也不好說,年紀輕的,又不夠分量,皇帝的親姐妹就博陽和義安兩位公主,一個稍微沾邊的章年原本是最合適的,但現在也沒戲了。

晉國公是上官葵父親,按理說也可以去,但如果皇帝想找他,就沒必要說這麼多了。

仔細想想,皇帝今日召她覲見的目的,也就呼之欲出了。

“我去吧。”章玉碗主動道,“若陛下不棄,我願擔此重任。”

皇帝麵露遲疑:“阿姊好不容易回到長安,朕原是想讓你好好歇息,不再奔波的……”

章玉碗笑道:“先時我從柔然一路回來,已經看過西境的風光,對南邊心向往之,聽說洛陽繁華,不下於長安,若有機會,正好出去走走,還得多謝陛下能給我這個機會。”

她神色輕鬆,絲毫沒有怨懟不情願的語氣。

皇帝願意多和她說話,其實也有這位堂姐時常氣定神閒,舉重若輕的緣故,比起博陽公主容易激動,義安公主沒有主見,他有許多難處與不得已的苦衷,似乎總能在章玉碗這裡得到妥善安置。

任何感情都是需要經營的,友情如此,親情亦是如此。若說皇帝起初力主章玉碗回來,隻是因為這位堂姐的身份能讓他的位置更加牢固,能更放手去做想做的事情,如今她的知情識趣善解人意,就越發是錦上添花了。

這樣的血親,與博陽公主相比,何止高下立見。

“阿姊深明大義,朕有愧於你。如今時日也還早,天氣炎熱,上路恐怕容易生病,自從阿姊回到長安之後,朕還未與你一道過中秋,待佳節團圓之後,秋高氣爽,阿姊再出發如何?”

“謹遵陛下旨意。”

從宮城出來,章玉碗的心情是愉快的。

時下人不愛舟車勞頓,長途跋涉,何況章玉碗在柔然剛剛度過十年,回到長安甚至尚未能完全熟悉從前的一草一木,皇帝以為這個要求對她來說一定很為難。

但章玉碗其實沒有他想象中那樣難以接受。

長安固然安逸,她所享用的,也都是長安權貴所能得到最好的,皇帝的確沒有虧待她,但是在外那十年,章玉碗不能說吃儘苦頭,也早就能夠拋卻那些錦衣玉食,隨遇而安。

鐘鼓饌玉她能享用,粗茶淡飯也來者不拒,十年前那個魚膾非出自名家之手不吃,衣物非蠶絲綢緞不穿的天之嬌女,早已脫胎換骨,變成如今的章玉碗。

如今皇帝屢出奇招,對趙群玉也好,對何忡也好,每次都險之又險,偏偏最後又奇跡般將局麵穩定住,長此以往,皇帝必然會依賴劍走偏鋒,也對自己行事越發自信,不肯按部就班穩打穩紮。

但他聰明,彆人也不是傻子,這樣的法子用得多了,總不會次次都能如願,而作為一國之君,隻要一次判斷失誤,就足夠為整個北朝帶來莫大風險。

正因如此,繼續待在長安,已經不是最好的選擇。身處旋渦,不如跳開來,才能旁觀者清,提前做好準備,正巧皇帝希望有人護送上官葵去白遠那裡迎娶新娘子,章玉碗主動請纓,兩全其美。

夏陽融融,草木葳蕤。

章玉碗舍了馬車,讓車夫先回去,她自己則帶著雨落,沿著街邊一直逛到集市,又找到一家賣生煎包子的小鋪,就著路邊的位置一坐,要了兩份生煎包和蝦皮湯。

這家鋪子最出名的不是生煎包,而是湯,東家不吝於在湯裡放些曬乾的蝦皮提鮮,吃完包子胃裡正油膩的時候,再來一碗解膩提鮮的湯,那真是能讓人渾身熨帖發出“人生正該如此”的感慨。■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小鋪沒有夥計,就東家一個,忙前忙後。

今日未到飯點,除了她們主仆二人,就沒有旁的客人了。

雨落招招手,讓東家過來敘話。

她們來吃過兩回,東家也認得她們,看出她們衣著舉止非富即貴,哪裡會矯情推拒,高高興興就過來說話了。

“兩位娘子,再過些時日,你們再來,就是我家外甥掌店了,我已經將秘方都給了他,不過他新上手,若是味道有什麼不妥,還請二位海涵見諒!”

雨落訝異:“你正當盛年,這就要歇息了?”

東家嗬嗬笑:“哪能呢,我這是要回家種田去了,我們家的田地都回來了!”

雨落:“怎麼回事兒?仔細說說。”

東家笑道:“先前我們家就在郊外種地,隻因那田地靠近水渠,就被博陽公主府上的人借故低價強收了去,如今博陽公主出事,據說是被陛下罰了,她名下那些強奪過來的田地,也都被官府作主,按出售時的原價折返給我們。這不,我們家已經把田都贖買回來了,我就愛種地,這鋪子還是轉給我外甥去經營吧,那小子腦子活絡,約莫能做得比我好!”

章玉碗:“這可真是大好事,恭喜你了。”

東家歎道:“可不是麼,聽說多虧了謝相向陛下上疏,謝相真是我們的大恩人!我們家還算好的了,小有家底,要不然也不能沒了田地,還在這長安城裡租賃鋪子,我們隔壁有一戶姓黃的,那才叫慘,他們家本來就靠種地勉強維持,那些地被強買了之後,錢也很快花光,一家人竟淪落到去行乞,還將如花似玉的女兒給賣了,也不知道賣去哪裡,唉!造孽啊!”

雨落聽得沉默,她隻看見博陽公主得寵時,占有大片田地和園林,卻從未想過,這些田地背後可能也是民人百姓的血淚。

章玉碗卻沒有露出意外之色。

這件事她先前已經聽說過了,其實不單是博陽公主,在京王公貴族,哪怕再低調謹慎的晉國公,家裡多多少少也有些田地莊園,是這麼來的,隻是晉國公給的補償可能會多一些,相對公道一些,但博陽公主就沒那麼多講究了,她也不需要去操心這些,想要什麼,自然會有人雙手奉上來。

其實曆朝曆代,這樣的事情都少不了,完全杜絕是不可能的,隻要有人在,就會有人性利益的算計,區彆隻在於上位者能否將其控製在一個範圍之內,發現問題也能及時解決。

如今看來,謝維安倒是不像他的老師趙群玉。

新的客人來了,老板也無暇與她們多聊,趕緊起身去招呼。

雨落小聲道:“是不是謝相出身尋常,才能看見民生疾苦?如此說來,您先前倡議的新舉官法,應該儘快推廣才是!”

章玉碗搖搖頭:“有些人出身寒素,可一旦成了人上人,照樣也學會高高在上目下無塵的那一套,關鍵不在出身,而在人。設身處地,將心比心,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是人心之慈,而非出身所致。不過你說得也有道理,新舉官法,可以多篩選一些人,多些選擇,也就逼得那些出身好的世家子弟,要上進刻苦,要悲天憫人。但此事急不得,現在單是三地試行,也引來許多反對之聲了,得慢慢來才行。”

用完中飯,兩人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