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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歸朝 夢溪石 4257 字 6個月前

各有重任,總不會調他們過去吧?”

章玉碗道:“我聽陛下的意思,是要提拔李聞鵲原先的副將宋磬,再把還在秦州的張合,調到西州都護府,給宋磬當副將。”

劉複聽得一呆:“張合不是殿下您的人嗎?”

章玉碗也有點無奈:“是啊,我原本還想等秦州之事告一段落,就將張合召回來的,現在陛下開了口,張合也有更好的前程,我總不能推掉。”

西州都護府的副將,無論如何都比公主府的部將有前程,張合也是一路從柔然跟著她回來的,她自然不願埋沒對方。

劉複:“這真是、真是神來一筆!”

要說毫無章法,細想還挺有邏輯的,可要說有條不紊,這處處出乎意料,又讓臣子們無從揣測。

劉複可以想象,朝堂上那些大臣們,每天變著法子就是猜皇帝的想法,而皇帝跟眾人鬥智鬥勇,說不定也樂在其中。

但他還有些擔憂:“何忡會不會懷恨在心,煽動吐穀渾可汗,對我朝大舉發兵?”

“不會。”

回答他的卻是陸惟。

後者緩步走來,臉上也帶著微微的倦意。

陸惟在劉複對麵的空位坐下,接過章鈐順手遞來的清茶,喝了一口,這才徐徐說下去。

“吐穀渾一直經營積石山以北之地,上次侵擾中原,還是在前朝的時候了,距今五十年有餘。現在的可汗紫赫奇,正值壯年,雄心勃勃,所以才會納下何忡。吐穀渾以西,鄯善王因避戰亂,投奔且末國,且末以西還有於闐,皆為西域小國,以通商、農業種植、養蠶等致富,紫赫奇若想有所作為,最有可能是先去打這兩個小國,將商路拿下,而非先來啃北朝這塊大骨頭。”

劉複鬆一口氣:“那還好,不然柔然剛消停,吐穀渾又來了。”

陸惟搖搖頭:“何忡隻有五百兵馬,李聞鵲的舊部會排擠他,難道吐穀渾可汗麾下那些武將就不會?他何等聰明之人,此去為了證明自己,自然會賣足力氣,在西進討伐上下力氣,怎麼會一去就慫恿吐穀渾可汗跟北朝乾上?”

章玉碗挑挑眉:“你對何忡的評價倒是很高。”

陸惟道:“他跟陛下很像。”

這句話卻大出意料。

眾人麵麵相覷,怎麼也沒法把何忡跟皇帝聯係到一塊去。

陸惟:“伐柔然也好,誅趙群玉也好,無不是陛下在重壓之下孤注一擲,何忡也一樣,從帶兵起事,到投奔吐穀渾,每一步同樣出人意表,又都是恰到好處保全了自己。”

簡而言之,兩人都是愛走險棋的冒險之人。

劉複恍然:“你這麼一說還真是!同樣是造反,方良過於偏執,就死了,而何忡雖然進了長安,到最後不僅能保住性命,居然還能當了大將軍,無非是他當時發現方良指望不上了,陛下又正好想殺趙群玉,卻苦於禁軍大將軍是趙群玉的親信,手裡沒兵,所以索性與陛下合作!”

章鈐也看明白了,接著說道:“陛下借何忡之手殺趙群玉,收回禁軍的兵權,何忡也借陛下洗白自己,從反賊變成清君側的忠臣。但何忡知道此事可一不可再,陛下終究是不信任他的,所以趁著可以名正言順離開長安,索性就帶人直接投奔吐穀渾去了。”

陸惟點點頭:“他選擇的時機剛剛好,如果貪戀西州都護的位置,現在去了張掖,恐怕要走也不是那麼好走了,就算他自己走得了,他帶來的那五百人,起碼也要折損一半。這份當機立斷,非常人也。”

長公主今日在小朝會上連連被皇帝問詢,說的話有些多了,此時便不愛開口,隻是安靜聽他們講,嘴裡雕梅的酸甜滋味從舌尖一直蔓延到心田。

陸惟說完,也不再多話,任憑劉複和章鈐去議論,他自己則慢慢品茶,順帶看一眼公主。

兩人離得不遠,此時卻不適合在人前說些悄悄話,他隻是觀察公主神色,對方傷好之後,臉色一直沒恢複過來,比從前還要蒼白,看上去更柔弱了。

似乎注意到他的視線,章玉碗也看過來,衝他眨眨眼,笑了一下。

於是陸惟便也笑了,他的笑隻是嘴角卷起,弧度極小,卻難得不帶一絲譏諷。

雖然公主沒有說話,陸惟也能看出對方的意思,她意思是雕梅味道不錯,幾乎與在上邽城時的一樣。

其實京城沒有雕梅,這些蜜煎是後來陸惟托人從上邽城那間老鋪子裡買來的,暮春時節,從枝頭上剛剛摘下來的梅子就被醃製成蜜煎,再一枚一枚,在上麵去核雕花,裝罐密封。

壇子送到京城,他親自寫了新的詩句當封條,一罐罐貼上,有“攀條折其榮,將以遺所思”,也有“為樂當及時,何能待來茲”,她吃掉一罐的雕梅,就意味著看見那上麵的詩。

這等隱秘的撩情,就如他們之間尚未公開的曖昧,鮮為人知,靜靜流淌,又無處不在。

章鈐和劉複都沒瞧見公主和陸惟那邊的異樣,他們剛剛從何忡投奔吐穀渾的震撼中回過神,劉複見對方暫時對本朝沒有威脅,也就放下心,轉而說起另一樁傳聞。

“其實,關於陛下延緩立太子,我還聽見了一個消息,不知你們聽說過沒有?”他嘿嘿笑道,頗有天下八卦儘入我轂的架勢。

章鈐:“劉侯說的,不會是陛下新寵的傳聞吧?”

劉複:“喲,老章,真沒看出來,你也是這種愛包打聽的!”

章鈐笑道:“哪裡是我愛打聽,坊間都傳遍了,不過我知道的都是些荒腔走板,傳得離譜的,什麼新寵是妖魅轉世,還有的說、說……”

劉複:“彆賣關子啊!”

章鈐雖見左右沒外人,還是忍不住將聲音略略放低一些:“說那新寵是宋今扮的,還說陛下實則與宋今有一腿……”

噗!

劉複嘴裡一口茶直接就噴出來,桌案霎時滿是茶水四濺。

章鈐:……

他毫無防備,側臉也被濺上幾滴唾沫星子,忍不住將身體往反方向挪了挪,離劉複更遠一些。

劉複哎喲一聲,伸手要來幫章鈐擦臉:“對不住對不住!”

章鈐避開:“我讓婢女來擦就行!”

“彆彆,你倒是快往下說啊!”劉複猴急,一個勁兒地催,“怎麼會有如此離譜的謠言傳出來?”

章鈐用袖子擦了擦臉,無奈道:“這我也不曉得,之前也從未聽說陛下有龍陽之癖,這一傳,怎麼聽都有些怪……”

“有人想要借此消弭宋今通鬼神的影響。”開口的是長公主。

劉複:“咦?此話怎講?”

章玉碗:“如果宋今當真是陛下的孌寵,跟陛下有不可告人的關係,那他所說的那些先帝上身,暫緩立太子的話,還有任何權威可言嗎?流言裡跟宋今捆綁在一起的陛下,肯定也會受影響。”

陸惟頷首:“這是一石二鳥,不僅衝著宋今,還衝著陛下。”

劉複臉上居然有點失望:“我還以為是真的呢!”

陸惟:“……宋今今年已過而立。”

劉複:“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坊間都說陛下喜歡年紀大些的,嚴妃也比陛下大了三歲呢,說不定陛下也好這口,我還聽見一種說法,陛下生父早逝……”

陸惟忍無可忍,直接打斷他:“你這些話若是在外麵講,明日汝陽侯的爵位就甭想要了!”◢思◢兔◢在◢線◢閱◢讀◢

彆說汝陽侯爵位,就陛下那個記仇的性子,怕是劉複要被流放三千裡,去吐穀渾邊上挖沙了。

劉複嘻嘻笑著,先朝公主拱了拱手,又一臉欠揍的擠眉弄眼。

“這不是話趕話正好說到了嗎,我當然沒有汙蔑陛下的心思,但民間許多好事者以訛傳訛,更離譜的都有呢!”

章玉碗托腮,她其實對劉複說的那些荒誕謠言還挺好奇的,打算回頭私下再好好問問。

章鈐好奇:“方才殿下和陸郎君說的一石二鳥,是誰在算計宋今?”

章玉碗反問:“陛下不想那麼快立太子,是傷了誰的利益?”

章鈐:“嚴觀海?是他做的?”

章玉碗:“不一定,他隻是有可能,還有趙黨欲孽,誰知道呢?陛下以鬼神之說來定社稷大計時,早該想到有這一天的。”

皇帝可以搞怪力亂神,那彆人自然也可以劍走偏鋒,用市井百姓最愛的宮闈秘聞來混淆視聽。

章鈐感歎了一句:“我本以為回到長安了會平靜一些,眼看這局麵八仙過海一般,倒是更加熱鬨了。聽說嚴妃跟了陛下好些年,又是如今後宮唯一有子嗣的妃嬪,自從陳皇後被廢,她就是名副其實的第一人,這怎麼又冒出個新寵來?”

這可就問到劉複擅長的領域了。

他興致勃勃道:“這新寵,姓楊,世家出身,哦對了,說起來,還是楊園的遠房堂妹,勉強也能算華陰楊氏,原本隻是宮中女史,據說某日陛下路過藏書閣,不知怎的看見裡麵整理書籍的楊氏,就召見了她,這一來二去,居然就看對眼了!”

他繪聲繪色,眉飛色舞,仿佛親眼所見。

什麼話從他嘴裡吐出來,就彆有一番搞笑詼諧的意味。

“那楊氏如今已經是昭儀,隻要誕下一兒半女,那就妥妥的晉升妃位,再加上她的背景,真要攀關係,也能跟華陰楊氏攀上關係,到時候豈不是要壓嚴妃一頭?嘖嘖,嚴觀海兄妹能甘心嗎,不得拚命打壓才行,所以現在朝堂上,那些人才天天催著陛下立太子,畢竟嚴黨的倚仗,隻有嚴妃所生的齊王了。”

章鈐聽完,有些疑惑。

“不過陛下殺趙群玉,不是要打壓世家嗎,若是將楊妃提起來,豈不是世家又要起來了?”

這問題無須公主和陸惟,劉複也能為他解惑。

“你弄錯了,世家不是指一姓一家,這是數百年來繁衍生息延綿不絕的各個家族,他們有共同的利益,就像趙群玉之前代表世家利益,他反對打柔然,反對舉官新法,因為這些事情都會影響世家的穩定,動搖世家的根基,此時他的反對,是代表世家的。陛下扳倒趙群玉,沒有把天下世家都一鍋端,是因為陛下也清楚,世家過於龐大,根本辦不到。而趙群玉之前死死壓製著陛下,他隻要對付趙群玉一人,也能讓其他人忌憚。”

“因此,合作與打壓並不矛盾。說不定陛下喜愛楊氏,也覺得她血統要比嚴妃高貴一些呢,要不然,嚴黨那邊怎麼如此緊張,這楊妃還未誕下一兒半女,就流言滿天飛了。”

劉複從小生在勳貴之家,見多了這些盤根錯節的關係,看的也遠比章鈐清楚。

章鈐喃喃道:“所以,方良早就看透這一點,才不指望陛下,直接將上邽城內那些高門世家一殺了之?”

陸惟道:“他的法子也沒用。他能殺得了一地一城的世家,殺不了南北天下的世家,隻要一支尚在,就能繁衍下去,財貨田地皆外物,那些家傳的書籍學識,族譜宗廟,才是世家得以生生不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