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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歸朝 夢溪石 4286 字 6個月前

原因,要想打破這個局麵,唯有讓天下人人都有成為世家的希望。”

他頓了頓:“長公主殿下今日已經上疏,請陛下將新舉官法加上梁州與西州兩地,在西北擴大推行,同時在三州之地修建州學、縣學,鼓勵民間設立書院,每招一個學生教滿三年,可免一畝地三年賦。”

劉複訝異:“陛下同意了?”

陸惟:“自然,此法能打斷世家壟斷。形成局麵還需幾年,但陛下何樂而不為?”

當然,免賦、招生、修學,這些都會帶來相應的空子和弊端,也許會讓當地原本就有勢力的家族出頭,那些一貧如洗的平民子弟,也未必有真正的機會,就像當初上邽城裡陳修和辛杭的案子,但萬事開頭難,能開這個口子,已是不易,如果不去做,永遠都無法改變。

一步一步,總有一日,能至千裡。

陸惟幾乎可以想象,當新舉官法繼續推行,動搖到世家根基時,那些世家,會有怎樣的瘋狂反撲?而到時候,以皇帝為首的皇權,和以門閥世家為代表的階層,將是誰勝誰負?

骨子裡的唯恐天下不亂蠢蠢欲動,他竟有些期待起來。

公主清水泠泠般的目光望過來,好似洞察了他的想法。

陸惟微微一笑,舉起杯子致意。

他心頭忽然生出一種奇妙的感覺。

公主的身份代表皇權,而他出身世家,他們二人本不該是因為這樣的羈絆才聚在一起,他們應該像世間那些皇族與世家的結合那樣,通過皇帝賜婚,家族聯姻而相敬如賓。

若公主當年沒有去和親,走的應該就是這樣一條循規蹈矩的路,那時她的夫君不一定是陸惟,她也不會因為這十年而變成與眾不同的公主,而應該像博陽公主、義安公主,以及長安城內其他高門貴女一樣,兩人就像兩條也許有所交集,卻永遠不會如現在互相纏繞牽絆不清的絲線。

想到這裡,他起了身,握著手裡清茶,走到公主的案前,撩起袍子跪坐下來。

在劉複和章鈐詫異的目光中,陸惟溫聲道:“以茶代酒,我想與殿下滿飲此杯。”

章玉碗笑盈盈:“為何而飲?”

陸惟:“謝上天,讓我與殿下相逢。”

章玉碗竟也沒有半分驚異,她好像知道陸惟內心所想,卻好像什麼都不知道,如枝頭花簇,因風而動,卻也無風而動。

“好。”

劉複聽得莫名其妙,但不妨礙他過來湊熱鬨。

“怎麼跟桃園結義似的?我也來我也來,我也要跟殿下滿飲此杯!”

……

何忡投奔吐穀渾,李聞鵲來京,西州都護換人的消息,固然在朝堂上沸沸揚揚,但是當幾天過去,眾人發現這些事情對自己的生活也沒什麼影響,便又逐漸平靜下來,長安城的權貴和百姓們,一如既往過著自己的日子。

章玉碗借著養傷的名義,推掉了不少宴會,等到她應皇帝的要求多次出入宮廷,左相謝維安的生辰宴請帖送上門來,她也就不好再推脫了。

堂堂左相的生辰宴,還是四十歲的整歲宴,連皇帝都要派人送禮撫慰嘉獎,她自然還是要給這個麵子的。

殊不知因為長公主答應出席,謝家這場生辰宴,也成了許多人趨之若鶩的場麵,畢竟這還是長公主回京以來,也是遇刺之後,頭一回赴宴。

據說之前連博陽公主和義安公主相邀,長公主都推了的,可見謝相這麵子,比博陽公主還要大。

這段時間,章玉碗雖然也時常出入宮廷,但見麵的多是皇帝和重臣,大部分勳貴,尤其是女眷幾乎沒有見過她,許多人更是隻聞其名不見其人,越發好奇,於是謝家這場生辰宴,竟是異乎尋常的熱鬨。

甚至一些沒有接到請帖的人,也都想方設法要來一張請帖,以至於謝家最後不得不增加賓客,將宴會場地挪到曲江邊上的園子。

第90章

這園子名叫珍園,原是趙群玉送給自家孫子趙熾的成婚之禮,因為珍園隔壁,就是博陽公主的園林,二人成婚之後,兩家合成一家,園子比鄰,也是美談。

趙家出事之後,財產悉數被查抄罰沒,這座珍園就跟趙群玉名下其他園子一樣,被皇帝分賜給臣子。

在賞賜方麵,皇帝倒是從來不小氣的,長公主回來時就被賜過一座園子,嚴觀海那邊也有,謝維安分到的,就是珍園了。

也就是說,如今謝維安跟博陽公主,成了鄰居。

全長安的人都知道,博陽公主非常討厭謝維安。

原因有很多,最關鍵的就是謝維安背叛了他的老師趙群玉,直接反手把趙群玉給告發了,由於他原先是趙黨的核心人物,知道不少秘辛,相當於給皇帝整趙群玉提供了許多關鍵罪證,最終害得博陽公主跟趙熾和離,沒了駙馬,也少了趙家一個倚仗。

要知道博陽公主雖然風流,但她跟駙馬趙熾的感情確實還可以,更何況她那些當鋪生意,也少不了跟趙家的合作,趙家失勢對她沒有任何好處。

博陽公主又不能對著皇帝親哥去發火,所有怒氣自然要找個發泄對象,謝維安這個賣師求榮的小人,自然就成了她的目標。

有鑒於此,自從珍園被皇帝賜給謝維安之後,他隔壁那座園林,據說博陽公主是再也沒有去過一次。

但這次,謝維安生辰宴,幾乎邀請了長安城有名有姓的權貴顯宦,總不能獨獨把博陽公主給漏了,所以他還是讓人送去了請帖。

結果,博陽公主居然收下帖子,還說一定會赴約。

“我覺著,今日許多人來赴宴,非但衝著謝維安的麵子,也不僅僅是因為殿下要來,多半還存著來看熱鬨的心思!”

珍園門口,章玉碗扶著雨落的手下了馬車,眼尖的劉複就立時湊過來。

風至還在家裡休養,今日陪她出來的是雨落。

劉複則是陪著老娘過來的,老娘見他撒著歡兒奔向長公主,攔都攔不住,便跟在後麵,過來見禮。

老夫人看著文雅,駐顏有術,絲毫不像有劉複這麼個性情跳脫的兒子,若說她是陸惟母親,倒是有人信。

三人一道入內,劉複迫不及待就說了這麼句話。

老夫人白他一眼:“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彆一天天在殿下麵前說閒話!”

劉複喊冤:“我這怎麼叫說閒話了,殿下最喜歡聽我講那些市井掌故傳聞的!”

章玉碗果然沒讓劉複落了麵子:“我喜歡的。”

劉複得意地朝老娘飛一眼。

老夫人歎氣,拿這蠢兒子沒辦法,也懶得再看他,三人進去之後,她向章玉碗告了罪,就自去找老姐妹說話了。

老娘沒在身邊囉嗦,劉複就說起博陽公主和謝維安那點子恩怨。

有些是章玉碗聽過的,有些她也沒聽過,劉複不愧消息靈通,就跟兩人吵架的時候他趴在桌子下麵偷聽似的。

“其實我還聽見一種說法,”劉複鬼鬼祟祟,壓低了聲音,“傳聞博陽公主,曾邀謝維安當入幕之賓,被謝維安拒絕了,才會懷恨在心。”

章玉碗:?

趙群玉三朝元老,生生熬到耄耋之齡,謝維安就算是最小的門生,年紀也早非毛頭小子,不過想想博陽公主和陸敏的關係,這個傳言仿佛還有那麼點兒形跡可循。

但劉複接著又道:“不過也有人說,是謝維安先前有意想攀附公主,被博陽公主拒絕之後,兩人才鬨翻的,總之今日肯定熱鬨了,以博陽公主的性子,說不定會當眾令左相難堪。”▂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他躍躍欲試,一臉看熱鬨不嫌事大的興奮。

章玉碗回憶了一下。

她跟謝維安往來不多,從外表上看,確實能看得此人出年輕時是個美男子,據說趙群玉收學生會看容貌,長相寒磣的入不了他門下。

但給章玉碗留下印象的,不是謝維安的外表,而是他在朝會上的低調,連立太子在內的幾次議事,他往往都不怎麼開口,除非皇帝詢問。

章玉碗低調是因為她初入朝會,需要少說多看多聽,避免露怯,也不想太早出風頭成為焦點,但謝維安已經是左相了,彆的事情不開口還好說,連立太子這樣關乎國本的事情也沉得住氣,就讓人看不透了。

兩人閒聊間,已經來到設宴的正堂。

今日貴客裡有男有女,不適合再分席,便按身份分了座次,除了正中的主位之外,左右兩邊最尊貴的客位,自然都是幾位公主和郡王的。

非但是長公主和博陽公主二位,今日生辰宴,幾乎滿京城的權貴都到齊了,義安公主、淮陽郡王、城陽王世子,這些姓章的自不必說,能來的全來了,勳貴朝臣,大部分不用當值的,也都到了,連右相嚴觀海,雖說沒有親至,卻也派來長子出席,還送了貴重禮物,可謂給足了麵子。

謝維安原想將主位也讓給章玉碗,後者自然推辭了,最後謝維安才在主位落座,章玉碗則在下首左側,與右側首位的博陽公主,成對麵之勢。

劉複和陸惟,則要離他們更遠一些,陸惟與其父陸敏同為九卿,又是父子,座席估計還會被安排在一塊。

博陽公主腰脊筆直,脖子揚起,驕傲神色畢露無疑,不像來赴宴,倒像是來找茬的。

謝維安也不知道發現沒有,估計就算發現,也隻作未見。

他站在正中,團團拱手見禮。

“今日貴人駕臨,群賢畢至,高朋滿座,蓬蓽生輝,實乃謝某三生之幸,寒舍略備薄酒菜肴,歌舞助興,還請諸位儘情享用,不醉不歸!”

“今日借著謝相生辰,我也過來叨擾一杯,可惜酒量不佳,舊傷未愈,隻能以茶代酒。謝相將這珍園拾掇得很好,我這一路走來,多是梨花與桃花相間而開,顏色錯而不雜,必是精心打理的。”

作為長公主的章玉碗,於情於理都要代表在場所有客人回應開場,好在她不像博陽公主那樣驕傲擺足身段,很是給了主人家麵子,也讓場麵活躍起來。

謝維安讓人倒了三杯酒,先敬長公主,再敬在場賓客。

“不敢當殿下謬讚,這園子原先就好,我也隻是借花獻佛,讓人將梨樹和桃樹都整理一遍以加區分,沒想到殿下還能發現這等細節。”

章玉碗笑了一下,正要再說兩句寒暄的場麵話,卻聽見博陽公主忽然出聲——

“珍園再好,也是從彆人手裡奪來的,不知謝相行走此處,可會想起昔日恩師?”

語調高昂,如珠玉落盤。

其實這聲調並不難聽,甚至可以說有些悅耳了,隻是不知怎的,聲調主人就非是要說出點起承轉折的刁難意味。

但聽在其他人耳朵裡,這無疑是“來了來了,博陽公主終於發難了,期盼已久的戲碼終於開始了”的信號。

這時候誰還顧得上去看場中歌舞,就算那些舞姬再曼妙好看,也比不上博陽公主跟左相當眾掐架啊!

但綿綿絲竹之音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