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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歸朝 夢溪石 4339 字 6個月前

就抓緊忙活了。

何忡這張桌子,隻坐了他一個。

另外一張桌子,卻坐了三四個人,俱都是他當日從梁州帶到長安,如今又要從長安帶去西州的心腹將領。

何忡手中的酒杯還未見底,他這張桌子就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對方不請而來,麵對麵坐下。

旁邊的下屬待要起身警戒,卻被何忡抬手製止。

“這裡空位多得是,尊駕何必偏來我這一桌?”

“滿堂衣冠楚楚,卻隻有一個何表意。”對方麵色如常,鎮定自若,甚至還問酒肆夥計多要了個杯子,“獨酌無趣,何大將軍蛟龍入海,可喜可賀,怎能如此寥寥離京?”

何忡都快氣笑了:“自我重回長安,敢在我麵前如此肆意的人不多,先前我也不知道,陸廷尉竟是如此膽大妄為!”

夥計將酒杯送來。

陸惟待要伸手去拿酒瓶,卻被何忡中途截住,陸惟翻手如泥鰍滑了出去,依舊握住酒瓶,這時何忡卻冷不防一拍桌子,酒瓶從陸惟手中往上蹦起,陸惟去抓,何忡又去截他!

轉眼間,兩人竟在這酒案上過了數十招的手上功夫。

不唯獨旁邊何忡的下屬驚訝,連何忡本人也麵露訝異。

“沒想到陸廷尉芝蘭玉樹一般,竟還是個練家子,何某眼拙。”兩人罷手,何忡也沒有繼續為難陸惟的意思,甚至還親自為陸惟倒了酒。“路邊濁酒,陸廷尉怕是喝不慣。”

陸惟仰頭一飲而儘:“比這更渾濁的酒我也喝過,酒不在酒,在喝酒的人。”

何忡哈哈一笑:“先前在京城你我交往不多,倒是想不到陸廷尉是個妙人!說吧,你來找我何事?”

陸惟:“若說我是來給大將軍送行的呢?”

何忡:“現在人人視我如洪水猛獸,巴不得與我劃清界限,陸廷尉與我素無瓜葛,卻偏偏自找麻煩,你說我信嗎?”

麵對這樣的聰明人,陸惟也不兜圈子了。

“實不相瞞,是為了一樁案子。”

何忡:“宮中的珍寶失竊案?”

陸惟點點頭。

何忡奇道:“難不成你認為是我偷的?”

陸惟失笑:“怎麼可能?其實是我冒昧,想問問上回大將軍查博陽公主當鋪的那件事,不知大將軍是否方便告知,您到底查到了什麼?”

何忡意味深長:“你覺得你這次查的事情,與上次有關?”

陸惟:“尚未確定,所以想趁大將軍尚在京城時,趕來問問。”

何忡:“我也想問你一件事。”

陸惟:“請講。”

何忡:“方良是不是你殺的?”

陸惟沉%e5%90%9f片刻,實話實說:“當日他將我等困於上邽城,我若拚殺出去,最後有可能將他重創,但我恐怕也無法生還,是李聞鵲及時趕到,解了圍,方良見事敗無法挽回,便自戕了。”

何忡又問:“他臨死之前,可說了什麼?”

陸惟:“他對長公主說,秦州的世家已經悉數被清除乾淨了,想要掃除世家積弊,唯有以雷霆之怒秋風掃落葉,相信殿下應該明白我在說什麼。”

何忡搖搖頭,倒了一杯酒,單手朝西麵舉了舉,又往地上一倒。

“此人偏激固執,到死都放不下這件事,還被滿朝文武當作奸臣賊子,何苦來哉?”

陸惟:“倒也未必所有人都如此覺得。”

何忡:“哦?陸廷尉有何異議?”

陸惟:“大奸似忠,梟雄之才,治下數載,愛民如子,也用子如刀。以流民殺世家,卻害無辜百姓遭殃,雖說亂世人命如草芥,在成王敗寇麵前不值一提,但成於斯,必敗於斯,求仁得仁,罪不尤人。這是長公主殿下當日給方良的回答,方良聽罷大笑三聲,說道有公主此言足矣,我也算死得不冤,便迎麵撞向刀口。也許大將軍要的,是這個答案。”

何忡愣了一下,忽然笑了起來。

“長公主也是個妙人,可惜!”

可惜什麼,他沒有繼續說下去,陸惟也沒有追問。

“上回查到什麼,我可以告訴你,”何忡痛快道,“我查到博陽公主的當鋪,每月都會有新來的珍寶,有的是我朝宮中之物,也有的,來自南朝內宮,我懷疑博陽公主與宮人勾結,偷盜宮物,其中甚至與南朝有所牽連,當時已經查到了岑留身上,嗯,也就是這次被陛下處死的岑少監。但是證據未足,因為我搜查過博陽公主的當鋪,被她一狀告到天子麵前。後麵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陸惟接道:“陛下罰了博陽公主的俸祿和食邑,又將你貶到梁州,算是各打五十大板。”

何忡點頭:“不錯,當時博陽公主那邊有趙家,勾連宮人那些事還跟廢後陳氏有關,陛下承受了壓力,這麼處理,我也能理解。”

話已說到這裡,陸惟索性問下去:“大將軍既能理解,緣何還要造反?”

何忡似笑非笑,反問道:“那方良為何要造反?秦州那些流民為何又要造反?”

陸惟也笑:“我明白了,多謝大將軍今日坦誠相告,祝您此去一路順風,前程似錦。”

何忡被他逗笑:“我都被整成這樣了,身邊隻能帶著五百兵馬,去了張掖還不知道要被李聞鵲的舊部如何孤立,怎麼前程似錦?”

“古往今來,能帶兵入京威脅天子還全身而退的人寥寥無幾,大將軍何必妄自菲薄,須知山窮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西域廣袤,大有可為。”

這些話說得大有深意,以至於何忡疑心對方在給自己什麼暗示,陸惟卻已自斟自飲,不與何忡對視了。

“薄酒一杯,再祝大將軍此行順利。”

何忡有些無語:“這酒還是我買的。”

陸惟點點頭:“果然還是彆人買的酒格外好喝一些。”

何忡拿他無法,隻得也斟了一杯,與他相碰。

“臨行前能與陸廷尉相交,這長安也不算一無是處。隻不過,”何忡頓了頓,微微一笑,“你可想好了,你要查的也許不止是珍寶,而是撬動帝國的那根搖搖欲墜的朽木。我也祝你成功,最起碼,下次還能聽見你的消息。”

陸惟碰了碰杯,一飲而儘。

酒水渾濁酸澀,但兩人都不以為意。

“長公主可有何想法?”何忡冷不丁問。

“無。”陸惟道。

一問一答,沒頭沒腦,問得古怪,答得也古怪。

何忡點點頭,將杯子往桌上一放。

“我該走了。”

他大步流星走向自己的坐騎,翻身上馬,揚鞭啟程。

陸惟沒有起身,隻是默默望著何忡大隊人馬絕塵而去的身影。

遙遙的,飛塵中傳來何忡的長%e5%90%9f。

“青青陵上柏,磊磊澗中石。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

一個月之後,何忡帶著自己那五百人馬,壓根就沒去西州都護府,反倒直奔吐穀渾,投奔了吐穀渾可汗,成為可汗座下頭號重臣,受封漢王。

消息傳來,長安震動!

第89章 ⊿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何忡反了?!”

劉複目瞪口呆,喃喃重複長公主的話,一時半會都無法反應過來。

旁邊章鈐糾正他:“吐穀渾與我朝從未開戰,也非敵對,與柔然和南朝不同。”

“雖然如此,雖然如此……”劉複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那吐穀渾也不怕我朝怪罪,怎麼敢公然收留何忡,還封他漢王的?”

章鈐反問:“吐穀渾需要怕我們嗎?”

劉複無言以對。

現在的北朝看似強大,但在大敗柔然,收複故土之後,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的休養生息,根本就沒有實力第二次發起對外戰爭,像這次何忡的事情,估計最後的結果也就是皇帝被惡心夠嗆,捏著鼻子認下這件事,隻當沒發生過。

更重要的是,這次的事情,充分證明了天子自作聰明的把戲在破釜沉舟的人麵前根本行不通。

他以為何忡帶著五百人就無力造反,隻能乖乖在西州被李聞鵲舊部拿捏,不錯,何忡那五百個人,的確是什麼也乾不了,但他可以直接不乾,離開北朝。皇帝當時也料到他有可能跟南朝勾結,所以才讓他前往西北,結果倒好,人家直接投奔吐穀渾去了。

在何忡看來,他當長安令的時候兢兢業業,屢破奇案,就因為自己出身平平,被博陽公主一狀告上去,毫無錯處的他隻能被皇帝“犧牲”,後來重回長安了,兵權被剝奪,人馬被打散編入禁軍,皇帝因為他的前科而不放心他,要打發他去西北,但說到底,他認為自己也是被逼反的。既然飯也不讓吃,那他索性就把鍋給掀了,不吃北朝這碗飯了!

思路跳脫的劉複居然覺得自己完全能理解何忡的心路曆程,比起對趙群玉這樣的權臣,其實他對何忡反倒還更同情些。

不過,劉複也知道這些話對外不能輕易出口,隻是在長公主麵前,不小心泄露了一些。

今日他休沐,不必去長林衛值守,劉複在陸惟那宅子裡呆得百無聊賴,又不想回家聽老娘絮叨,就跑到長公主府上來串門了,美其名曰探望風至,路上還順手買了好幾樣蜜煎。

他剛上門,就遇到剛剛從宮裡回來的長公主,順道得知這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何忡啟程之後的這一個月內,長安也並非風平浪靜。

皇帝以先帝的名義宣布暫緩立太子之後,朝中自然也有許多大臣相勸,從社稷宗廟傳承,到拿著前兩代皇帝子嗣單薄為例,如今皇帝正好有親生子嗣,如果擔心齊王名不正言不順,直接把嚴妃立後,再立齊王為太子就好了,反正皇後陳氏也已經被廢了,前麵再無阻礙。

這番說辭,可謂合情合理。

但皇帝就是拒絕了,非但如此,為了證明先帝的確曾借宋今之口顯靈,還將長公主也召入宮,參加了幾次小朝會。

章玉碗不想扯那些子虛烏有的鬼神之說,但也委婉表達了堅定支持皇帝立場的言論,這對皇帝來說就足夠了。

不知不覺,幾次下來,長公主聽政就成了慣例,即使她很少開口,隻是旁聽。

大臣們也無所謂多一位長公主,朝堂上關於立太子與否的事情甚囂塵上,成為近來的焦點。

章玉碗倒是想躲懶,但在去了幾次之後,她偶爾借養傷為名請假不去,皇帝還會派人上門探望,弄得她不得不去,早上天還未亮,就得被雨落喊醒,起來梳妝更衣用飯,再乘坐馬車入宮。

老實說,比當年在柔然還累。

以至於現在她坐在那裡,喝著酸甜可口的青梅飲,聽著劉複和章鈐討論,麵上神色也是懨懨的,並不多想開口。

直到劉複問:“那李聞鵲還回來嗎?”

章玉碗抱著小橘,借撫摸它柔軟的皮毛來撫慰疲憊。

“李聞鵲肯定要回來的,有他在身邊,陛下還是更放心一些。”

劉複疑惑:“那,西州都護府怎麼辦,誰來主持?白遠和鐘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