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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歸朝 夢溪石 4321 字 6個月前

參軍竟是這般麵目,再看公主和陸惟,似乎都已經見怪不怪了。

略有拘謹的宴席一下熱鬨起來,陳修、韓芝等人陸續做了詩,又將氛圍推向縞潮。

公主不愛玩這些,隻是純粹作為宴會主人活躍氣氛才提議的,這會兒正想著找個借口溜掉,就看見陸惟側首聽著眾人作詩,神色似乎若有所思。

她有些奇怪,心道從前沒見過陸惟如此喜歡詩文,隻怕陸惟對屍體的興趣還大過於看這等%e5%90%9f詩作對的場麵。

陸惟似乎注意到她的目光,轉過頭來。

公主以眼神詢問,陸惟輕輕點頭。

這是說,這些考生有問題,還是裡頭某個人有問題?

公主若有所思,招來風至,說自己要去更衣,讓她代為主持片刻,便起身離開了。

她來到後院沒多久,果然陸惟也跟著過來了。

“那個陳修,不太對。”沒有賣關子,陸惟直接就道。

公主歪頭想了想:“我看著似乎並無異樣。”

對答如流,進退有據,人也八麵玲瓏,是個混官場的苗子,若不是出身所限,估計早就當官了。

陸惟:“他的字。殿下還記得嗎?他卷子上的字棱角分明,淩厲異常,如被囚之鶴,引頸悲鳴,亟待一飛衝天,雖說字如其人有些偏頗,但總歸是有跡可循的,這陳修為人,與他的字跡,卻截然相反,毫無相似之處了。”

公主之前沒留意到這一點,被他提醒後想了想,好像真有點道理。

“若你所說是真的,這陳修未免也太大膽了,這種事情也敢找替考,還敢當著我們的麵來赴宴作詩,往後當了上邽縣令,又有個天水書院山長的父親,怕很快就能成了這裡的新門閥,把楊園耍得團團轉。”

“我從前辦過一個案子,犯人殺人之後,小心謹慎,將一切證據毀掉,嫁禍他人,唯獨遺漏一點,他忘了把字跡也改掉,最終暴露自己。”陸惟頓了頓,“回頭尋個機會,我讓他們將自己的詩作寫下來,再一一對照,就知道了。”

兩人一道離席太久未免古怪,陸惟很快就回去了,他讓陸無事找來紙筆,讓眾士子將自己今夜所作最得意的詩作親手寫下來。

“我會讓人裱起來,懸掛於秦州府側麵走廊,供以後拜訪者觀摩學習。”

聽見陸惟的話,九人都很興奮,畢竟這是要留下墨寶了,大家提筆蘸墨,都認認真真落筆。

庭院中燈火通明,照在紙上纖毫畢現,宛若白日,九人以為這是陸惟怕他們看不清,越發感激,殊不知陸惟是準備當場辨認字跡,將案子速辦速決。

隻見陳修猶豫片刻,遲遲沒有落筆。

外人看來,他今晚作了兩首詩,雖然都平平,但也算應景,估計是在想選哪一首落筆好。

這年頭雖然流行文人現場作詩,但能像曹植一般七步出口成章的幾乎沒有,許多人都是平時提前準備好各種應景的詩作,等應酬聚會的時候再背出來。

糾結了好一會兒,似乎終於決定要下筆,陳修一筆一劃,專注認真。

陸惟冷眼旁觀,幾乎要從他一舉一動裡看出端倪。

但陳修竟頗為鎮定,從頭到尾,連握筆的手都沒顫一下。

待他寫好,抬起頭,見陸惟正望著自己,就放下筆,拱手恭敬道:“陸少卿,在下已經寫好了。”

陳修沒有因為公主不在場,就對陸惟有絲毫怠慢,這位俊美的大理寺少卿,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不僅僅是他表麵的官職,而是他的姓氏——揚州陸氏,代代為宦,舉族北遷,祖父曾深受北朝天子敬重,他如今年紀輕輕就是大理寺少卿,平步青雲指日可待,即便改朝換代,也影響不了世家更迭。

這些消息,陳修是從山長父親口中得知的,也因此,他比在場其他學子更為清楚,他們這九個不遵循常理選出來的官員,還真有可能被朝廷承認下來的。

陸惟點點頭:“拿來我看看。”

陳修雙手捧著筆墨未乾的詩作,送至陸惟麵前,再拱手一禮,也沒有黏在跟前礙眼,又轉身回到座席上。

若不是從字跡上生出懷疑,陸惟還真的讚一聲進退得體。

他低頭去看陳修的詩作,眉頭卻忽然飛快皺了一下。

竟是與送上來的試卷一樣的字跡。

一樣的淩厲如刀,棱角分明。

雖說試卷上那些字給人感覺更為淒厲,眼前這詩作則更有模仿的痕跡,但也不能據此就認為這是兩個人所寫,畢竟人的心境不同,寫出來的感覺可能也不相同。

考試那天是楊園在監考的……

想及此,陸惟望向楊園。

後者正跟其他士子在高談闊論,看神情已經醉得差不多了。

陸惟有些無語,轉頭欲找公主,卻發現公主從剛才到現在,就沒回來過。

公主正在見一個人。

對方八百裡加急,連夜趕來報信,突如其來,剛剛趕到,這一身風塵仆仆,連氣都沒喘勻就被風至聞訊趕忙引到公主麵前。

“殿下,出大事了,左相趙群玉死了!”

第74章

左相趙群玉。

從公主歸來,這名字在耳邊就沒消失過。

譬如數珍會的賀家,跟趙群玉沾親帶故有遠親關係,依靠這層關係在北朝經營坐大。

譬如當年假冒公主給沈源寫信的謝維安,就是趙群玉的得意門生。

譬如數珍會在北朝的大主顧和接頭人,正是趙群玉。

凡此種種,不勝其數,都與趙群玉有千絲萬縷的瓜葛。

這樣一個看似手眼通天的人物,說死就死了?

饒是公主不是尋常人物,也安靜了足足幾息,來消化這件事。

“何忡攻入長安,就殺了一個趙群玉?”

“不,何忡沒殺趙群玉,趙群玉是自殺的。”

連夜趕路過來稟報此事的素和,因為事關重大,不敢輕易假於人手,隻能親自前來,而且此事說起來,很有些曲折離奇,隻怕來彙報的人,也很難三言兩語說得清楚。

“何忡攻入長安時,我正在城外打聽消息,當時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因為長安城高牆堅固,絕不是他何忡帶著幾萬兵馬就能輕易攻破的,除非裡麵有人開門。”

“這幾日借著長安開放門禁,我也跟著混進去,多方打聽,才終於弄清楚來龍去脈。”

“何忡入了長安就直奔皇城,禁軍打殺阻攔一陣,後來不知怎的,竟也放行了,但無人知道他在裡麵跟天子說了什麼,趙群玉和嚴觀海幾次請見,都不得入內,我猜當時趙群玉就已經察覺不對了,他沒有像右相嚴觀海那樣還在皇宮外麵等著,而是直奔自己家,讓家小收拾東西。大約兩個時辰後,何忡部下分出幾千兵馬,突然包圍趙府,何忡親自出動,入趙家與趙群玉相見,兩人不知道談了什麼,何忡待了半個時辰就離開,重新入宮,而後傳出趙群玉自裁身亡的消息。”

這段話蘊含的信息實在是太多了,公主神色變幻,陷入沉思。

素和也沒有再出聲,而是靜靜等著對方思考完畢,回過神。

“然後呢?”

“然後,與趙群玉關係密切的幾戶人家相繼因為謀反罪名被抄家,男主人斬首,家小流放充軍,長安因此混亂了好幾日,人人自危,許多世家因此被牽連,光是抓起來的都有不少。”

“趙群玉死後,趙家也樹倒猢猻散,趙家人同樣都被抓起來了,據說博陽公主連夜入宮求情未果,回來之後大哭一場,就與趙熾和離了。”

趙熾就是趙群玉長孫,尚了皇帝親妹博陽公主,此事公主聽陸惟講過。

連博陽公主都救不了自己的夫婿,可見其他人四處找關係也無濟於事。Θ本Θ作Θ品Θ由Θ思Θ兔Θ網Θ提Θ供Θ線Θ上Θ閱Θ讀Θ

“那嚴觀海和宋今那邊呢?”公主問道。

“沒有動靜,出奇的安靜。”素和搖搖頭,“怪就怪在這裡,以往嚴觀海總與趙群玉作對,什麼事都要冒出頭來嘲諷幾句,但這次從何忡入城,到趙群玉死,城內世家亂起來,嚴觀海居然跟老實得跟鵪鶉一樣,一聲也不吭。”

“不是嚴觀海老實,應該是有人按著他,不讓他出聲。”公主喃喃道。

她怎麼也沒想到,何忡作亂,竟是這樣一個亂法。

看上去,倒像是何忡與皇帝達成某種協議,被“招安”了,成了皇帝手裡的一把刀。

可連她都能想到這一點,那些世家不知道麼?

素和點點頭:“還有宋今,待長安城亂了幾日之後,是宋今奉天子詔令出來安撫人心的,說天子有命,除謀反首惡之外,餘者不究。局勢也就慢慢平息下來,好像除了趙家,和趙家幾門姻親,其餘人都沒有太大影響。”

說到這裡,他麵色變得很古怪。

“但您猜,接替趙群玉的新左相是誰?”

沒等公主真猜,他就說了答案。

“是謝維安,竟然是趙群玉的得意門生謝維安!此人不是趙群玉的鐵杆擁護者嗎,昔日趙群玉掣肘天子,下絆子,可沒少謝維安的出謀劃策,他居然能逃過清算,還變成最終受益者!難不成他與何忡勾結了嗎,還是在趙群玉背後捅刀子,賣師求榮?”

素和雖蒙公主教導,知曉一些關係利害,也能進行簡單分析,可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出這麼峰回路轉的發展。

公主微微變了臉色。

這局勢發展,確實完全讓人意想不到!

趙群玉是三朝元老,但他權力最鼎盛時,應該是舊皇去世,到新皇登基後這三年,因為舊皇去世之後,新皇當時雖然已經被立為太子,但他不是舊皇血脈,而是舊皇堂弟,其間很有一番暗潮洶湧的爭鬥,最後在趙群玉的支持下,新皇才坐穩皇位。

既有擁立之功,趙群玉聲勢烜赫,又因德高望重,世家背景,門生眾多,就算皇帝後來扶持了嚴觀海和宋今來分權,也很難動搖趙群玉的地位。

之前陸惟就曾說過,何忡任長安令時,是個很周密的人,這樣一個人突然起兵,在沒有得到方良音訊的情況下,還繼續打到京城去,本身就是很奇怪的事。

現在看來,一切都有了合理解釋。

何忡的起兵也不奇怪了。

不管皇帝是臨時起意,跟何忡合作,還是早就跟何忡暗中往來布置,反正現在掣肘皇帝最大的山頭趙群玉已經倒了。

作為他的頭號得意門生,謝維安不僅毫發無傷,還接替了左相的位置。

唯一能肯定的是,謝維安應該在之前某個時候就已經背叛了趙群玉的陣營。他身上背著“叛師”的名頭,也不會再被趙群玉一係的世家信任,肯定隻能一心向著皇帝。

一場混亂如雷電突然而至,又在傾盆大雨中迅速結束。

風馳電摯,雨收天晴,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但又怎麼可能真的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公主還未到京城,已經能想象此時長安城平靜表象下的人心浮動。

小道消息,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