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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歸朝 夢溪石 4316 字 6個月前

多揣測,從市井到廟堂,議論紛紛,真假難辨。

這整件事裡,看似最大的輸家是趙群玉,而最大的贏家是皇帝。

但一個趙群玉死了,又不可能把所有世家都殺了,皇帝縱容何忡,隻會反倒讓世家心生忌憚,正所謂打虎不成反成仇。

趙群玉在京城,也隻是趙家其中一支,更不要說他門生故吏遍布天下,殺得了趙群玉一個,還能把他那些沾親帶故的人全殺了?

有朝一日,這些人難道不會心生怨恨?

所以,眼下短短時間內,還真不好就此分了輸贏。

當然,皇帝現在肯定是意氣風發的。

連公主都沒想到大家眼裡有些優柔寡斷的皇帝敢做出這種事,其他人肯定也很震驚。

隨之而來的,是更多疑惑。

“何忡呢?”良久,公主才回過神,“他沒被處置吧?”

“沒有。”素和的表情更古怪了,“他被陛下封為大將軍,掌禁軍,原先的禁軍十二衛大將軍馮醒被罷免了。”

馮醒跟趙群玉走得很近,被罷免倒不奇怪,主要是“反賊”何忡搖身一變,成了皇帝身邊的新貴。

禁軍分十二衛,負責戍衛皇城,保護天子,此職位非天子近臣不能擔任,否則皇帝時時刻刻都要擔心自己睡夢中被人砍了腦袋,但馮醒自從先帝在位就擔任此職,又與趙群玉交好,皇帝曾想換人,卻被趙群玉勸諫了,也許矛盾的種子就在那一刻種下。

公主:“那李聞鵲呢,他沒事吧?”

素和:“應該沒事,沒聽說李都護不好的消息,但我沒在京城待多久,打聽得不是很清楚,此次與他無關,他應該不會有事吧。”

公主沉%e5%90%9f不語,久久才輕歎:“恐怕很快就有旨意過來,催促我們入京了!”

素和半懂不懂:“為何,殿下不是本來就要入京的麼?”

公主:“外平柔然,內殺趙群玉,就算得罪了世家,經此一遭,世家也暫時被震懾住,不敢妄動。接下來,他應該需要我這位堂姐上場,為他正名了。”

三年前,雖然這位皇帝是被封了太子才上位的,但他畢竟不是嫡係嫡子,而是旁支過繼的,當了皇帝之後,他未免擔心權臣效仿,再扶一個跟他一樣出身的幼帝登基,更好掌控。

在暫時平定內外威脅之後,皇帝就需要一位來自先帝血脈的嫡係子孫,來為自己立牌坊,而作為兩代先帝的嫡長女與嫡長姐的邦寧公主,就是一個最佳的人選,皇帝根本不必擔心她對皇位的威脅,可以給予她更多殊榮待遇。

長安這等形勢發展,是公主萬萬沒想到的,她忽然有種與陸惟討論的迫切感。

公主這麼多年沒在京城,陸惟對皇帝的了解,必然是遠勝於她的。

打發了素和去休息,公主自己則帶著守在外麵的風至起身走向宴席所在的院子。

宴會居然已經散了,九名士子都走光了,隻有楊園趴在那裡,醉得七葷八素,婢女正在給他喂蜂蜜水,按照陸無事的吩咐,將他鼻子捏住強灌進去。

陸無事見公主去而複返,反而驚訝:“殿下沒回去?”

公主:“你們郎君呢?”

陸無事:“郎君見您遲遲沒回來,隻當您有要事,就讓他們先散了,他帶著那九位郎君的墨寶去正院了。”

公主聞言又有些意外。

看來陸惟讓他們當場作詩,也沒能從陳修的字跡上找到證據。

陸惟不可能無的放矢,總不會是陳修早有準備了?

這一夜,倒是波瀾迭起。

正院裡,果然燈火通明,陸惟正端坐書案後麵,拿起陳修的卷子和詩作,互相對比。

抬眼見公主漫步而來,陸惟隨口調侃:“殿下這是去會貴客回來了。”

“陸郎吃醋了不成?”公主雖然滿腹心事,卻仍回嘴,“本公主人見人愛,等到了長安,你怕是排隊都排不上號了,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那我現在問殿下要個號牌也來得及吧?”

陸惟方才沒注意,等對方走近了才發現,公主時常掛在臉上的彎彎眉眼都斂了笑影,顯出幾分凝重。

他心下一沉,幾乎是同時,放下手頭的事情,起身問道:“出事了?”

公主將素和方才稟報的,都簡單說了一下。

陸惟也聽得怔住,皺眉良久,連坐下都忘了。

“看來陸郎還是低估我這位天子堂弟了啊!”公主柔聲道。

先前兩人討論,皇帝敏[gǎn]多疑,受多方掣肘,許多事情總是半途而廢,唯獨討伐柔然這件事乾成了,可也是因緣際會,若沒有公主的書信和李聞鵲的軍令狀,隻怕皇帝至今都無法下定決心。

但如今看來,能引何忡入長安,再用何忡去殺趙群玉,這一手可謂神來之筆,所有人都被震住了。

陸惟搖搖頭:“我沒有低估他,這的確像是這位陛下能做出來的事。謝維安雖然姓謝,卻不是世家出身,他之前依附趙群玉,以鐵杆門生自居,處處出頭,沈源案裡假冒殿下筆跡,皆是為了取得趙群玉的信任,我隻是漏算了此人的膽量和野心,他能為了立足,乾彆人不願意或不敢乾的事,當然也就可以改投門庭,舍命去博潑天富貴。”

公主笑道:“他成功了。我本以為你是天子近臣,朝堂新貴,現在看來,這謝維安後發先至,你此番護送我回京的功勞,跟他比起來,就有些黯然失色了。”

陸惟歎了口氣,配合露出可惜神色:“這也是沒法子的事,他願意乾的事,我確實乾不了。”

彆的不說,就說這指哪咬哪的變臉功夫,除了謝維安,估計誰也乾不了。

公主苦中作樂道:“趙群玉一死,京城局勢說改天換日也不為過,不過往好處想,想殺我的人也會少一批?”

陸惟一本正經糾正她:“南朝吞並了燕國,勢力更上一層樓,趙群玉死了,陳逕主導的數珍會還會繼續在北朝尋找合作者,長秋令宋今是最合適的人選,宋今之前就想殺公主,如果願意跟陳逕合作,數珍會為了表達誠意,估計會願意幫忙對公主下手。”

公主氣笑了:“你就是哄哄我,讓我開心片刻又何妨呢?彆忘了你是個倒黴鬼,我要是出事,指定把你拉下水!”

陸惟嘴角也卷起弧度:“我這是未雨綢繆,讓殿下早日放棄幻想,直麵現實,方能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至於拉下水,早在我護送殿下啟程起,就已經在水裡了,幸好臣水性不錯,到現在還沒淹死。”

公主抬起下巴:“善水者溺於水,待回長安,你這倒黴鬼還是離我遠些的話,免得將黴氣都沾我身上了!”

陸惟心說你自己金口玉言答應上我的賊船,這船早就離岸,現在想跑也來不及了。

但他終究不是楊園,不是個有言必回的杠精,便隻是閉上嘴,回以微微一笑。

……

天蒙蒙亮,城門剛剛打開。

從城外擔著擔子叫賣的,急著入城尋訪親友的,都忙忙一擁而入,須臾四散。

走在最後的是一個年輕人。

他走得極慢,像是過來遊覽風物的士子,偏偏他穿著簡樸,又不似那等成日不愁吃喝的世家子弟。

士兵看著他交了銅錢拿到憑證,又看看他弱不禁風的體格,終究是什麼也沒說。

誰知此人剛過城門沒幾步,竟撲通一下跪倒在地!

他朝著北麵磕了三個響頭,又起來,下跪,磕頭。

如此反複三次,所有人目瞪口呆,看著他在原地行了三跪九叩大禮,又朝前慢慢走了十來步,重新跪下,磕頭,行禮。

上邽城又不是佛道聖地,沒有什麼朝聖的古跡,從來沒有人在此地作出如此怪異的行徑,一時間連士卒也沒有上前去攔,所有人都愣愣看著這人一路走向城中大道,議論紛紛。⊿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年輕人身形消瘦,走了不過數十步,行了幾次三跪九叩,臉色就越發清白,身體搖搖欲墜,有些承受不住的孱弱,但他仍咬牙堅持,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過來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指指點點,議論紛紛,誰也不知道他這副作派到底要做什麼,又要往哪去,偶有好事者趨前來問,他也不作回答,繼續跪自己的,磕自己的頭。

“莫不是許了什麼願,這是在還願?”

“誰家許願不是在寺廟啊,在大街上還願?”

“這城裡不是有座玉佛寺麼?”

“那寺廟都荒廢多少年了,連裡頭的佛像金漆都掉了,和尚全跑光了,誰會去那裡上香啊!”

“我看他倒像是做錯了什麼事,在受罰的吧?”

“誰家會罰下人在城裡邊走邊跪啊,這不是在外麵丟人麼,再說了,前陣子亂事剛剛過去,這城裡都死了多少人,誰會在這時候觸黴頭,不怕被降罪嗎?”

七嘴八舌的議論在他耳邊炸開,但年輕人恍若未聞,依舊朝前走,走夠十步,然後下跪,磕頭。

今日沒有雨雪,天氣晴朗,但再晴朗的天氣也是初春,寒意料峭,旁人都恨不得將厚衣服裹著不脫,此人身上卻隻穿了單衣和外袍,縱然那棉外袍要厚一些,也抵擋不住這樣一路走一路跪的刺骨和疲憊。

陸惟是在聽見天水書院起火的消息之後,聽見這個古怪年輕人的消息。

昨夜他與公主討論之後,今天一大早,陸惟就讓陸無事去天水書院調集書院學子的功課,對外的說法是要從這些人平日功課裡挑選一些佼佼者出來,進行獎勵,以鼓舞他們在下次考試發揮優異。

但實際上,陸惟是要找來陳修平日的功課考卷,與這次州試的卷子對比。

昨夜的詩作可以臨時模仿字跡,但平時的作品肯定會露出端倪。

陸惟既是生了疑,那必是要弄個水落石出的。

可陸無事很快回來,竟說昨夜天水書院走水,將幾間屋舍燒個精光,學子們的書籍也付之一炬,所幸沒有人員傷亡,現在書院裡一團雜亂,眾人正在收拾,也無暇招待,陸無事就先回來稟告了。

第75章

“郎君,此事也太巧了。”陸無事道,“昨夜陳修等人赴宴,今日書院就起火,將他們過往的字跡都燒得一乾二淨,可若說陳修從您讓他們寫詩就生出警惕,回去毀滅證據的話,此人心智也太可怕了些。”

陸惟道:“是很巧。”

這世上不是沒有巧合,但巧合到嚴絲合縫,就會讓人更加懷疑。

尤其書院還在這個時候起火。

陸惟回想昨夜,也許是自己目光在陳修詩作上停留有些長了,這才引來對方警惕。

但這似乎也印證了一點,如果沒有問題,則對方大可不必這麼著急的。

“郎君,那現在怎麼辦?陳修的舊字跡肯定不止書院有,但咱們總不可能去抄陳家。”陸無事也覺得此事越發可疑。“我方才去書院時,還特地找人問了陳修和山長的下落,對方說,陳修今日一早就去郊外踏青了,不在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