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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歸朝 夢溪石 4333 字 6個月前

“她們本就是楊家人,自是隨主人家處置,而且我也沒有打死過人,隻是偶爾她們犯了過錯……”

在公主注視下,她的話有些說不下去了。

魏氏苦笑:“殿下的意思,是不是因為我脾性不好,有此報應?”

公主搖搖頭,轉身離去,沒有繼續說下去的興趣了。

倒是風至有些忍不住:“殿下的意思,魏娘子是女子,那些奴婢也是女子,你們縱然主仆有彆,同為女子的處境卻是相似的,你若不能體諒彆人,又如何有資格強求彆人體諒你?真要論起尊卑,你與楊園,夫唱婦隨,以夫為天,不也有尊卑之分,那魏娘子你既然被楊園為難了,又有什麼資格發脾氣訴苦?”

她說完,也懶得等魏氏反應,便匆匆追上公主離去。

倒是魏氏聽了她一席話,徹底呆住,久久回不過神。

公主離開女監時,陸惟正好也過來了。

她將魏氏交代的內容大致轉述一遍。

“陸郎要去楊家嗎?”

“去楊家問話的事,臣去就好了,殿下可以先回去歇息。”

“我陪你走一趟吧。”公主道,“先時我從城樓那邊過來,今夜城防的人似乎有些少,我就讓章鈐先在城中待命。”

陸惟停住腳步,他何其敏銳的人,一句話就聽出弦外之音。

“殿下覺得,要出事?”

公主:“不知道,但謹慎一點,不是壞事。”

如果真有什麼意外,自然是兩人待在一處,要更安全一些。

陸惟沒有再反對。

“我先前向李聞鵲去信時,還問他借了人,如果他收到信就馬上派人出發,現在差不多也該到了。”

公主想了想:“是為了找劉複?”

陸惟點頭:“若隻有他一個,倒也難找,但他還帶著數十禁軍,這麼多人一起行蹤成謎,多少有些蹊蹺,李聞鵲若派人過來,正好沿途尋找。”

他沒有說如果一路過來還是找不到劉複又要如何,因為劉複失蹤的事情太詭異了,這年頭就算不太平,他隨行帶著那麼多禁軍,被山匪打劫的可能性不大,唯一可能的情況,就是被人暗算了。

也就是說,對劉複他們下手的人,必須趁著他們毫無防備,才能猝然出手。

公主忽然道:“跟黃氏滅門案有些相似。”

同樣都是在守夜人沒有防備的情況下動手。

所以對劉複他們動手的人,也可能是劉複認識的。

陸惟點頭。

公主蹙眉:“但崔千已經矢口否認了,那女賊首你也見過的,確有其人。”

陸惟:“如果他們是在城外就被攔截下來了呢?”

公主倏地看他。

“你早就有此懷疑?”

“我是在這兩天才想到的,本來我沒有懷疑過他們,但是楊園的案子反而讓我起了疑心,如果有人不希望我們追查劉複的事情,從而發現其它更大的事,就會像現在這樣,用一個又一個的案子將我們絆住,無暇分心。”

“小案子很容易破,也不足以將你我都拖進去,隻有被連環案纏住,這個案子的影響還足夠大,才能讓我們深陷其中。”

“對方千方百計,要將楊園拖入泥潭,更進一步說,是希望我們一直陷在楊園的案子裡,而注意不到彆的事情。”

“有這樣的動機,再加上劉複等人無故失蹤,和黃氏兩個守夜人毫無掙紮被殺的事,我隻能想到一個人。”

陸惟停住了,沒有繼續往下說,隻看著公主。

公主若有所思:“秦州司馬,崔千?”

陸惟點頭,兩人果然想到一塊去了。

“陸無事去打聽過此人,先前城門處有一匹馬受了驚,衝將過來,崔千正好在場,但他沒等左右反應,單手就挽住韁繩,將馬製服,此事許多人都親眼目睹,崔千下盤極穩,身手極好,應該是個高手。”

“他有權調動秦州府兵馬,也隻有他,能把劉複他們騙入城之後出其不意,還有,如果黃家的案子也跟崔千有關,加上我方才說的他武功極好的問題,就能說得通了,他可以一己之力殺黃家滿門,也因身份而讓那兩個守夜人一時間來不及掙紮。因為——”

陸惟一字一頓:“崔千與黃禹是同僚,黃家下人根本就沒想到崔千會親自動手殺人!”

車輪在路上轆轆向前,宵禁的上邽城不算全然寂靜,遠遠的還能聽見打更人敲鑼,與未宵禁的某處樂坊裡傳來的絲竹之聲。

上邽城就像北朝上百座城池那樣,有貧有富,更有無數不貧不富,安穩度日的平民百姓,遇到天災可能會像現在出現一些麻煩,但大部分時候都能解決,也能彈壓下來,等到開春變暖,危機自然而然解除。

但馬車裡,卻靜得厲害。

公主不知不覺坐直了,不像之前那樣沒骨頭似的歪在靠枕上休息。

“崔千想乾什麼,造反嗎?”

陸惟道:“也可能希望製造一場混亂,再借混亂來攫取一些好處,如果方良死於混亂,在朝廷來不及任命新刺史時,他臨危受命,是能代刺史之職的。”

按官職品級,就算方良出事,原也不應該輪到他,而是到長史杜與鶴。

但杜與鶴裝病裝了很久了,幾乎到了不管秦州事務的地步,誰也不能把他從家裡那張床喊下來,杜與鶴像是已經決定跟自己的床相親相愛百年好合了。

“還真巧。”公主緩緩道,“如此一想,杜與鶴的裝病,也大有蹊蹺。”

杜與鶴裝病,如果僅僅是為了逃避公務,是說不通的。

因為杜與鶴也不是第一天當官了,如果他總這麼懶憊,也不可能一路升到秦州長史的位置,他的年紀也不像魏寅那樣,止步於勇田縣,再也升不上去。

但如果他是聽見什麼風聲,為了逃避什麼才裝病,那就說得通了。

陸惟道:“如果魏氏所言不差,楊忠和老黑兩人知道點什麼,那就有可能借此去撬開杜與鶴的嘴了。”

公主扶額:“秦州果然水深,我們算是誤打誤撞路過觸網被殃及的池魚了!”

陸惟沒有說話,他覺得應該讓馬車再快一點,也許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仿佛為了應和兩人的心情,打更人的敲鑼聲也變得急促起來,公主掀開車簾,探頭往外看去一眼。

城樓方向,遙遙的,火把明亮,在黑暗中灼灼燃燒。

離得太遠,她也看不清守衛兵卒有多少。

天上竟久違出現月亮,隻是隔著層雲夜霧,那月亮被染上一層緋色。

“血月……”

也許是受了陸惟的話影響,公主心裡升起一絲淡淡的不祥。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眼下`身處秦州,明明四周寧靜,也看似沒有大事發生,卻總令人莫名心神不寧。

太多不明確橫亙他們麵前,即便這些事情現在看起來都不緊急,但堆積得多了,難免會發生一些意外。

從數珍會到賀家商隊,他們所要麵臨的潛藏危險已經太多,公主希望至少自己的回京之路能一切順利,不要再發生任何意外。

但目前看來,從劉複失蹤開始,這個願望似乎不太容易達成。

公主將視線從馬車外麵撤回來,落在陸惟身上。

後者的臉色在無燈馬車內幾乎與衣裳融為一色。

公主忽然道:“陸郎,你下次還是換一身衣裳穿吧。”

陸惟正在想事情,微微一怔,好像還未想明白她此話何意。

“你看,你每回穿玄衣,總會出些問題。”公主掰著手指數,“地下城那會兒,還有馮華村,你都是穿玄衣,結果咱們九死一生,差點就丟掉小命,今晚又是,我看十有八九得出事,不若你現在回去換一身淺色的再出門。”

陸惟搖搖頭,沒上當:“如果今日真的有事,那必是殿下言出法隨。”

言下之意,說公主是烏鴉嘴。②思②兔②網②文②檔②共②享②與②在②線②閱②讀②

公主歎了口氣:“你穿玄衣太死氣沉沉了,便是換一身讓我賞心悅目些的不行麼?”

陸惟湊近,壓低聲音,溫熱氣息迎麵而來。

“其實玄衣有個好處。”

公主:“嗯?”

陸惟:“沾血的時候,看不出來。”

語調裡頗有幾分渾然天成的邪氣,饒是公主本來就非常人,也下意識被這句話激起一身寒毛直豎!

“殿下,陸郎君,楊家到了。”

陸無事的聲音仿佛撥雲見月,撩開了馬車裡詭異的氛圍。

出馬車的時候,公主下意識往天上看一眼。

月亮果然是曇花一現,此刻已經被烏雲再度遮蔽,天色徹底暗沉,再也照不出半分顏色。

天地之間,似乎就剩下周圍身前的幾盞燈。

就連楊家門口那兩盞燈籠,都是在寒風中搖搖欲滅,強弩之末。

此情此景,心頭忽而湧上不安,但公主素來不是裹足不前的人,她輕輕吐了口氣,依舊與陸惟一道,邁入楊家的大門。

除了楊園仗著身份溜出去喝酒現在被逮入大牢之外,楊家其他人都還被軟禁在楊府裡,一個也跑不掉。

陸惟輕易就將前院管事楊忠和園丁老黑叫過來。

楊府分前後院,各有一個管事,這楊忠生得高大英俊,若非家生子的身份,放到外頭去,隨便找份營生,應該也有許多女郎傾心。

但這會兒他微微彎著腰,在公主和陸惟麵前戰戰兢兢,全無平日鎮定之態。

眼看兩人不說話,他實在憋不住了:“兩位貴人是有事要問小人?”

“你為何要殺鄭姬?”

楊忠實在沒想到對方開門見山,直接就亮出刀子,整個人直接愣住,好一會兒才慌忙辯解:“小人冤枉,鄭姬與我無關,我不可能殺她的!”

陸惟冷冷道:“雲娘也死了,她死前吃了你送去的飯菜,摔碎了碗,用瓷片割喉,若不是你與她說了什麼,她怎會尋死?”

楊忠大聲喊冤:“飯菜是小人托獄卒送進去的,娘子那邊我也送了,我根本沒有見到她們!”

陸惟:“想要讓一個人赴死,有許多辦法,不用非得見麵,你可以將紙條放在飯菜裡,隻要她感覺被威脅了,非死不可,那就會做出選擇。”

楊忠:“這些全是你自己的臆測!”

陸惟:“你應該也知道,你們家郎君楊園已經背了殺人嫌疑,還是滅人滿門的罪名,一旦落實,即便他出身華陰楊氏,也保不住他的性命,屆時你們這些人就是刀俎上的魚肉,任人宰割。你想好了,幫幕後主使隱瞞的後果嗎?若想搭上自己和全家性命,你就隻管嘴硬好了。”

他語氣越是平淡,楊忠臉上的驚駭之色就越濃。

等到陸惟與公主作勢要走,楊忠再也沉不住氣,大聲道:“是崔十!”

陸惟停住腳步。

“崔十是誰?”

“是崔家的家人,是崔司馬得用的管事!”楊忠咬咬牙,說都說了,索性一股腦倒出來。“我說的就是司馬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