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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歸朝 夢溪石 4224 字 6個月前

為飛虹樓?”

馮二狗茫然搖頭,他根本沒去過邊城,也不知道什麼飛虹樓,很明顯他跟華三郎兩人之間,更有見識的是華三郎,作主的大多是華三郎。

回答陸惟的是公主:“不錯,正是那個賀家,除夕那夜,劉複曾請我們在飛虹樓吃過飯的。”

證實了自己的猜測,陸惟點點頭,對馮二狗道:“你繼續說。”

馮二狗喝了粥,又得知他們身份,終究是漸漸定下神,斷斷續續往後講。

華三郎見馮二狗優柔寡斷,怕他壞事,就讓他找個地方先把岩鹽金塊藏起來,當不知道這事,等賀氏商隊路過,他再去談判。

轉眼一旬過去,果然有幾支商隊路過馮華村,華三郎心氣高,其他家的商隊都看不上,就等著賀氏的過來,上前去和管事搭訕。

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貪欲將會為馮華村帶來一場滅頂之災。

馮二狗其實並不太清楚華三郎具體是怎麼跟賀氏談的,隻知道華三郎找了對方兩次。

第一次談判破裂,華三郎回來與他說,對方看自己是鄉下人,眼睛長在頭頂上,瞧不上他們,即便他把金塊和鹽巴都拿出來,對方也勉強相信了,還是把價格壓得很低,他被激怒了,直接就不談了。

馮二狗就勸他,差不多得了,咱們的確是鄉下人,價格低點就低點,不然自己挑著擔子去外麵販鹽,被抓住了也要重刑的,更何況那些金子,貿然拿出去,說是咱們自己賺的,彆人也不信啊,說不定轉頭報官,說咱們偷竊,直接抓起來呢!

華三郎說,我就偏不信這個邪,鄉下人怎麼了,鄉下人就活該被他們坑嗎,賀家不收,我就找範家,找林家,反正那麼多商隊路過,總有一支能看中的,到時候知道的人多了,哼哼,他們彼此總要爭搶的吧,我看賀家還怎麼橫得起來!

馮二狗見他心意已決,也就不去勸了,因為二狗私心裡也是想多賣點錢,好在自家村民麵前耀武揚威,華三郎的做法並沒有違背他的利益。

過了兩天,華三郎又高高興興來找他了,說是賀家已經低頭了,願意出百金來買岩鹽和金礦的位置,等找到兩處寶地進行開采,再以開采後販賣的三成利潤相許。

馮二狗聽得咋舌,他這輩子彆說百金,連十金都沒見過,唯一見過的金子,還是村裡兩戶富裕人家的婦女頭上戴的金釵,還有三成利潤,那得是多少,這輩子都用不完了吧?

華三郎看見他神情就笑了,說你這沒見過世麵的,三成利潤就滿意了?我原是準備跟他們開一半紅利的,結果他們死活不同意,說是開采運輸也需要成本,這樣下來他們就沒得賺了,寧可不買,也不想做這筆生意了,我尋思就算咱們獨占那兩處寶地,也的確運不出去,更彆提換錢,被村裡人知道還得挨罵,現在就不一樣了,賀家可是連村長都得低頭巴結的,有他們撐腰,我們以後就可以在村子裡橫著走了。

馮二狗也聽得很興奮:“那他們可說了什麼時候來收嗎?”

華三郎:“他們說,三日後,就到村子來,跟村裡其他人宣布這件事,當眾把金子先給我們,再讓我們帶路進山,他們還會在村裡邊留下點人,有他們在,那些眼紅嫉妒的,也不敢搶咱們的好處!”

他為談成這筆大買賣而沾沾自喜,這些天兩人為了保守秘密,連自家人也瞞著,忍得很辛苦,雖是沒說出來,但臉上難免帶出些古古怪怪,不過兩人平日行徑就被大家看不慣,倒也沒人專門去問他們。

兩人聊了很久,還談到這筆錢到了之後要怎麼用,馮二狗想去天水郡置辦個大宅子,順便把家裡人都接過去,再雇上幾個奴婢伺候,好吃好喝,從此不用為生計發愁,華三郎笑他沒見識,說天水郡算什麼,要去就去長安,或者乾脆去南方,往建康去,那才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繁華之地。

三天後的一大早,當第一縷晨曦照在馮華村時,村子裡大部分人已經起床洗漱,賀家商隊果然如約而至。

馮二狗起得晚,華三郎估計是想要在賀家麵前獨占鼇頭,也沒有過來喊他,等他被喧嘩吵醒時,外頭已經亂起來了,馮二狗迷迷糊糊,披著衣服從支起的窗戶裡往外看,就看見這輩子都沒法忘記的一幕。

村子裡的人被村長喊到村口,據說是有重要的好事要宣布,村長臉上喜氣洋洋,還說喊上家裡孩子老人——馮二狗在馮家貓嫌狗厭,大家就故意沒喊他。

到了村口,村長說賀家以後要把咱們村後山,也就是仙翁嶺包下來,專門采集山貨再運出去賣,以後咱們村子的人都有福了,每月都有錢可領,唯一的要求是以後沒有賀家允許,馮華村的村民就不能再進山。

所有人都沒注意到,村長說這番話時,賀家人手已經將被召集過來的村民圍起來,村長話音未落,直接就被身後一人扼住脖頸,長刀一抹,血濺三尺!

村民都嚇壞了,下意識就要一哄而散,可早有準備的賀氏如何會讓他們有逃脫之機,當即就像把雞圍起來一樣,一個接一個地殺,賀家還怕留下太多痕跡,直接把人捉住了抹脖子,然後一具具運到那條山路,往山溝裡扔。

男女老少,無一幸免。

後麵屍體太多運得太累,他們乾脆就在村口挖個小土坑,把幾具屍體扔下去再填上土完事,反正這冰天雪地的,也很少有人會專門過來,再說過個半天,隻要下一場雪,就能將這裡全部掩蓋。

馮二狗看著這一切,已經嚇木楞了,整個人抖得不成樣子,他哪裡還敢出門,當即哆嗦著往後麵翻窗。

他也不敢從後麵跑,因為村子前後早就有賀家人把守,他怎麼跑都跑不出去的。

但後院有一口井,乾枯多年,馮二狗小時候還貪玩掉下去過,井底全是淤泥,摔不死人,他就往那口井裡跳下去,希望賀家不會專門來搜這口井。

賀家的確也沒來搜井,小土坑被屍體填滿了,他們懶得再挖,直接就將剩下的屍體往馮二狗藏身這口井裡扔。

他縮在井底石壁上,眼看著自己朝夕相處的同村人變成屍體一具接一具砸在他旁邊,又冷又餓,卻隻能緊緊捂住嘴巴,生怕在裡麵發出一點動靜,被上麵的人聽見了。

回憶到此為止,馮二狗的麵容幾乎扭曲猙獰。

他身體重新又蜷縮成一團,死死捂住嘴巴,眼淚使勁往外冒,好像又回到那天的情景。

在場另外一個下過井的陸無事為他佐證:“我方才在井下確實摸到多具屍體,隻有他一個活口,想來是那些人嫌山溝太遠,土坑又太淺,最後直接往井裡扔。”

隻是他們沒想到,馮二狗也躲在井裡,並最終躲過一劫。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任誰都沒想到屠村背後竟是這樣一個緣由。

金礦與岩鹽固然讓人眼紅,可村民們並不知情,賀家人就為了徹底守住這個秘密,竟不惜屠村,甚至連尚在繈褓的小嬰兒都不放過,可見其喪心病狂。

第37章

“殿下,方才村外發現野獸的蹤跡,好像是一隻老虎!”

馮二狗的故事即將終結,正好有人匆匆來報。

“那餓虎一雙綠幽幽的眼睛,見了我們人多勢眾,當即就夾著尾巴跑了,卑職沒敢讓人追上去!”

公主與陸惟對視一眼,兩人不約而同想到那天晚上,兩名嚇破了膽子的士兵說自己遇到山精鬼魅,其中一人更是嚇得直接墜崖。

馮華村如果尚在,這老虎也不敢跑過來,無非是被這裡的死人氣息吸引過來,又徘徊不去,舍不得走。

精怪是沒有的,比凶獸更險惡的是人心。

“還有一個人,華三郎呢,賀家人應該不會殺他吧?”陸惟問道。*思*兔*在*線*閱*讀*

“我,我不知道!”馮二狗搖搖頭,“我看見他也被嚇壞了,癱在地上,但賀家人沒殺他……”

在找到金礦和鹽之前,賀家人肯定是不會殺害他的,但找到之後華三郎就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說不定到時候他連最初那一百金都保不住。

假設華三郎一開始就告訴村長,由全村人來保守這個秘密,或者直接上報官府,後果可能還不會那麼慘。

但亂世之中,身懷巨富而無法自保,就像一個絕色美女雙手空空行走夜路一樣,如趙皇後那般的身份,也免不了被輾轉多手,淪為豔聞,更何況是這一幫村民呢?

華三郎的見識和貪婪局限了他自己,也害了全村人。

眼看從馮二狗這裡已經問不出什麼了,陸惟讓陸無事安置好他,轉身與公主進了屋。

“殿下對賀家有印象嗎?”他問道。

如今商隊走南闖北,與鏢局長期合作來保平安是很常見的,尤其是賀家這樣的大商賈,更會養一支專門的鏢隊,或者家仆護院人人習武。

但一般護院鏢師頂多身手強些,可以保護商隊平安,打退半道的賊匪,跟殺人不眨眼還是有區彆的。

這次馮華村如此乾淨利落被滅,陸惟第一反應是:這不是尋常鏢師或江湖人能乾出來的,起碼也得是長期訓練的死士,又或者武功高強行動一致的侍衛。

公主仔細回憶了一下。

“柔然每年兩趟,會有商隊從大江南北帶東西過來,有些商隊的目的地不是柔然,而是往西的大食或大秦,也有繞一圈再往南走身毒的,但柔然人不是好相與的,常常會強迫他們用柔然的牛羊或皮毛換來中原的好東西,大多數商隊免不了被勒索,連可汗也不好管這些事。隻有少數打通關節很有勢力的商隊除外,賀家就是其中之一。”

陸惟覺得公主在柔然十年,對許多事情,方方麵麵的觀察都很細致,可以說基本沒有浪費過光陰,這種事情換作彆人,哪怕有公主這樣的身份,也未必會去打聽。

“這麼說,賀家跟柔然上下關係都不錯,那他們是站在公主這一邊嗎?”

公主道:“他們不站隊,如果非要說,他們跟已經逃亡敖爾告的敕彌關係更好一些,不過敕彌與他們也隻是互相利用罷了。敕彌此人十分排外,瞧不起外族人,我在柔然十年也不入他眼,何況是這些商人。不過賀家能在柔然混得開,確實是有兩把刷子,你是在懷疑什麼?”

陸惟懷疑,從長安到柔然,一些人,一些事,如珠串一般,串起一條長線。

這條線上的人,有無視天子權威意圖暗度陳倉將公主作為玩物的野心,有膽大包天屠村殺人隻為金礦岩鹽滔天利益的貪婪,還有勾結柔然人在公主入城時製造刺殺的布局,數珍會、賀家,都隻是這條線上的一環。

他們今日有膽乾這些,他日若有天大的好處,焉知不會乾出更駭人聽聞的事情呢?

陸惟微微蹙眉,百轉千回,這些話一時半會說不明白,但聰明如公主,已經從他那一川眉字和兩人的對答裡,猜出個八九不離十。

“陸郎猶豫了,你不想繼續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