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1 / 1)

鳳歸朝 夢溪石 4338 字 6個月前

換衣服發生在孫娘子出事之前,但主母臥病在床,服侍她的你不可能有心情去換衣服,就算換,應該也有彆的舊衣服穿,唯一的可能,是你替換的衣裳沒了,而且你心慌意亂,沒想那麼多。”

眉娘連連搖頭,卻說不出話。

第25章

此時風至已經讓雨落將先前被橘貓叼來的布料拿來。

“你們看看,這是否眉娘先前穿的衣裳?”

灑掃婢女逐個辨認,都說是。

眉娘大聲喊冤:“我那衣服弄臟了,自然要收起來,不能因為一件衣服就定我的罪!”

“的確不能,但你撒謊了。”

陸惟的聲音響起,語氣層層遞進,音量卻不高,在夜裡幽幽的,隨著身旁燈籠一晃一晃,似乎多了彆樣意味。

樹影婆娑,夾雜燈下拉長的人影,森然深邃,蜿蜒溯洄。

“你說孫娘子是因為不能為李都護誕下子嗣才尋短見,那你為何會慌亂到把平時舍不得穿的衣裳都拿出來,你用舊衣裳乾了什麼,才需要臨時被換下來?難不成,害死孫娘子的人是你?你可願當著你主母的屍身當眾發誓,你從未做過虧欠於她的事情?”

劉複想起他“日能審陽,夜能審陰”的傳聞,不由打了個寒顫,越發挨著柱子,仿佛貼緊柱子就多了份安全感。

他瞪大眼盯著躺在地上的孫氏,似乎下一刻對方的魂魄就能從屍身上飄出來。

“我沒有,我沒有!”

眉娘顯然也被嚇得不輕,癱軟在地上不斷想要遠離孫氏,偏偏陸無事將她按住,逼她盯著孫氏青白的臉看。

“不是我,不是我害的,她的死與我無關!”

“那你還不說?!”

陸無事這一聲吼,在她耳邊炸開,如同當頭棒喝。

眉娘麵色大變,脫口而出:“孫娘子是害了人,自己心裡歉疚才死的!”

李聞鵲:“她害了什麼人,說清楚!”

眉娘:“都護饒命,我們都是孫娘子來張掖之後才過來服侍的,實在是不曉得太多,隻知自從木娘死了之後,孫娘子就時常私下無人時念叨,說這是報應,報應來了。我問娘子為何如此說,孫娘子說當年她在老家時,因為嫉妒當家娘子與都護要好,當家娘子為都護生下一雙兒女,她卻什麼都沒有,便曾給小郎君飲食裡下過藥……”

李聞鵲皺起眉。

他依稀記得,自己兒子周歲時的確曾有一次上吐下瀉,鬨得家裡雞飛狗跳,所幸後來也化險為夷,自那之後,並沒有其它事情發生。

難道那次意外,是孫氏乾的?

就算是,現在孫氏躺在地上,也已然無法追問了。

事情與眉娘說的的確對上了,但時隔這麼久,李聞鵲的兒子也平安無事,孫氏還會一直耿耿於懷,甚至因此上吊自縊嗎?

李聞鵲緩緩道:“我兒後來並不無大礙,而且時隔太久,她到此時才愧疚引生心魔,不合理。”

眉娘拚命搖頭:“我沒說謊,我沒說謊!孫娘子當真如此說過,她還說,小郎君雖然後來沒事,但她因為做了虧心事,內心老覺得不安,說不定自己沒有子嗣也因為如此報應!”

這婢女說得有鼻子有眼,李聞鵲倒不好下定論了,他望向陸惟。

那頭風至已經奉了公主之命,帶人去搜查眉娘的屋子,此時正好回來。

“殿下,我們在床底下的盆子裡搜出這個。”

風至手裡是一件破破爛爛的舊衣,她將先前被橘貓叼來的布料拿出來,正好就跟這件衣服對應上了。

李聞鵲:“你若心裡無鬼,為何將衣服藏起來?”

眉娘:“那衣服弄臟了,我便……”

李聞鵲冷笑:“弄臟了需要塞到床底下去,不讓彆人瞧見嗎?”

陸惟仔仔細細將衣服查看一遍。

沒有血跡,但是碎裂的痕跡卻是用剪子剪開的。

也就是說,這件衣服是眉娘自己故意剪壞的。

他望向眉娘。

後者對上他的目光,瑟縮了一下。

陸惟聞了聞,發現上麵除了草藥味,還有一點燒焦的味道,再尋跡摸到衣角,果然沾了炭灰,隻是光線太暗看不清楚。

草藥味是因為孫氏最近臥病,眉娘經常需要奉藥拿藥,衣服染上了藥味不稀奇。

至於燒焦——

這天太冷,邊城家家戶戶都會用炭盆,條件好點的才燒炕,眉娘屋子裡有炭盆並不稀奇,古怪的是這衣服不僅被她剪開,還差點燒了。

應該是她發現用炭盆燒衣服,可能會燒很久,也容易引發動靜,所以才打消念頭。

為什麼?

衣服上有什麼秘密?

衣服弄臟了,洗洗便是,為何要剪開,甚至想燒掉?

那隻能讓人想到,毀屍滅跡。

“眉娘,你一直在孫娘子身邊服侍,孫娘子也沒有苛待你,你們名為婢女,實則起居用度與小家碧玉無異。邊軍大牢之苦,遠非你這種嬌滴滴的小娘子所能承受,你現在若說實話,還來得及。”

陸惟的聲音越發輕柔。

他走到眉娘麵前,半蹲下`身,平視對方。

眉娘的臉色很可怕,是那種像死人的白,又還帶著點兒活氣,仿佛在陰陽之間徘徊,生命之線則捏在陸惟手中,隻要陸惟稍稍動力將線扯斷,她就會立馬墮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陸惟甚至能聽見她牙齒上下打顫,咯咯作響的聲音。

“我相信,如果你家娘子死因有異,你這樣的人,肯定不是殺人凶手,但如果你受不住刑死了,幕後凶手就會永遠不為人知,說不定,他正在暗處盯著你的一舉一動呢,你甘心嗎?”

陸惟隔著衣袖捉住她的手腕,感受對方的微微顫唞。

“你這手,纖纖十指,受刑應該是先從這裡開始的,先把手指全部夾住,不斷收緊,放鬆,收緊,十指連心,每次你都能感覺到錐心的痛,但身體被綁住了,動不了,最後隻能眼睜睜看著手指骨被夾斷,那種滋味,沒有人願意嘗試,你想試試?”

淚水和懼意一並奪眶而出。

眉娘顫聲道:“不是我,孫娘子真不是我害的!”

陸惟:“但你一定知道什麼。”

眉娘囁喏著,說不出話。

陸惟:“你家裡人都沒了,父母早逝,隻有叔叔嬸母,你聽說都護府月例優厚,便想著進來乾活,補貼家用,好讓你堂弟娶個媳婦,若你出了事,他們都要受你牽連的。”

早在孫氏身邊另一名婢女木娘死時,陸惟就已經將她周圍熟識的人都查了一遍。

眉娘摒除亂七八糟的念頭,咬咬牙:“孫娘子染了風寒後,又常做噩夢,是吃了廚娘給的方子才好轉的,但是她卻日日心神不寧,而且越發嚴重!”

陸惟:“哪個廚娘?”

眉娘:“蘇氏!”

正是那個給公主飲食裡下了毒又跑掉的蘇氏。

陸惟與公主對視一眼。

這兜兜轉轉,就又跟蘇氏扯上關係了。

孫娘子從老家過來,雖然獨占李聞鵲一人,後宅也無爭寵,但她想到自己膝下空虛,始終有所不安,這種焦慮加上水土不服,身體就容易出毛病。①本①作①品①由①思①兔①網①提①供①線①上①閱①讀①

她不好讓大夫直接過來看病,也不想出門去看病,那樣動靜鬨得太大,李聞鵲知道了,說不定還會怪她多事,後廚的廚娘蘇氏,因為經常給孫氏做吃的,很合孫氏胃口,孫氏還見過她,賞了些東西,蘇氏聽說孫娘子胃口不開,心神不寧,就給孫氏獻了一張藥方子,說是能安神的,讓眉娘去照方抓藥,說吃了可以好轉。

眉娘一開始去的是林氏藥鋪,那坐堂大夫看了方子,說沒什麼問題,後來孫氏吃了一些,的確有所好轉,還讓眉娘去外頭繼續抓來吃。

陸惟就問:“你還記得方子嗎?”

眉娘自然記得。

“酸棗仁、甘草、知母、茯苓、川芎。”

藥都是常見的藥,藥性平和,即便分量多點少點,也不至於中毒。

“我謹慎一些,聽了那大夫的話,也沒有次次在他們家抓藥,還跑了其它藥鋪,孫娘子一共喝了四回,我是在四個不同的藥鋪裡抓的。”

陸惟:“哪四個藥鋪?”

眉娘想了想:“林氏藥鋪、回春堂、百草堂、樂善堂。其中百草堂不配外方,我還是亮出都護府的身份,他們才肯的,而且他們配藥後都會記錄,現在去問應該還能問到。”

陸惟:“這些事,你方才為何不說?”

眉娘低著頭:“那廚娘逃跑之後,孫娘子憂思更重,從前我們也不知道她竟是個刺客,生怕因此扯上瓜葛,哪裡還敢說呢?可我也沒想到,孫娘子會……”

這也是說得通的,畢竟作為下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服侍的主家娘子突然上吊死了,眉娘為了避嫌,就隱下這一段。

陸惟聽不出破綻。

他望向公主。

公主麵色尋常,似乎也沒有異議。

陸惟忽然發現,自從地下歸來之後,他似乎默認了公主在此中發揮的作用,而且不得不承認,如果沒有公主主動冒險,他們現在可能仍對此地知之甚少。

可見,有個不拖後腿,能起關鍵作用的盟友,是多麼重要。

李聞鵲隨即命人出去,照眉娘說的四個藥鋪分頭跑一遍,詢問眉娘所說是否屬實,又讓人去後廚搜羅藥湯熬剩下的殘渣。

不過殘渣在今天早前已經被人收拾了,連帶熬藥的藥壺都洗得乾乾淨淨。

這也沒有什麼可疑的,畢竟孫娘子喝這調理的藥也喝了幾個月,一直沒事,誰能想到今天正好就出事了。

李聞鵲深吸了口氣,他內心實在疲憊,隻是麵上還得強撐鎮定。

“李某治家不嚴,連累殿下與諸位在此,夜色已深,還行諸位回去歇息,此等家醜,就由我來料理吧,我會讓人儘快清理此處,以免影響殿下居住!”

李聞鵲此人,打仗是有一手的,做事也很認真。

衝著皇帝提拔他當西州都護,他就一門心思研究打柔然,最後還把張掖郡給收複回來了,這都屬於開疆的功勞了。

但他也有性格上的致命缺陷。

上次因為公主接連出事,李聞鵲有心彌補一下,就讓人買下從長安運來的高價蔬菜,送到公主的飯桌上,可他沒有就此事向公主示過好,還是公主自己發現的。

李聞鵲跟楊長史等下屬關係平平,他不以勢壓人,也沒興趣跟這些人搞好關係,隻要他們彆扯自己後腿,愛乾嘛就乾嘛去,平時他連應付都懶得應付一下。

他甚至對家裡人也是這樣,孫氏雖然是妾,但跟了他多年,他將人帶來邊城,卻很少與之溝通。在李聞鵲看來,孫氏就該為自己打理好後院,至於孫氏每天在想什麼,需要什麼,那不重要,他也沒有時間過問這些。

這樣的性格,說好聽點,叫清高,說難聽點,就是孤芳自賞,還死要麵子活受罪。

所以楊長史他們表麵上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