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性情敏[gǎn]多思,雖說被那些文人稱讚博學多才,但當皇帝,要的不是才學,而是用人。朕擔心他,威懾不足,反被臣下挾製,最後鬱鬱不得誌,年壽不永。”
皇帝歎了口氣,竟罕有露出一絲憂心忡忡。
“如今亂世,國力不進則退,沒有守成之說,萬一你弟弟到了那個地步,不管將來是你弟弟的子嗣,還是彆的人登基,新君與你的關係,必然沒有朕或你弟弟來得親近。你與其千裡迢迢回來寄人籬下,倒還不如在外頭自由些。”
“要不,我就不嫁了!”
章玉碗搖著老爹胳膊半真半假撒嬌。
說罷,她也知道自己是異想天開,不由自嘲一笑。
“阿父彆擔心,我會照顧好自己,我與阿母不同,與阿弟也不同,我更像您!”
皇帝也笑了:“是啊,你更像朕。”
可惜……
可惜你非男兒。
“假如,”章玉碗帶了幾分天真,仰起頭問:“假如我丈夫早死了,阿父也還在,我能不能回中原來看阿父?”
父女二人私下相處素來是隨和打趣的,皇帝也不怕晦氣,便調侃道:“那就要看,到時候你在柔然能不能做主了。”
“剛過去,自然是不能,說不定還會處處被拿捏,但給我幾年時間,我也許能。”章玉碗仰起頭,“說不得阿父到時候,還得仰賴我的勢力。”
皇帝大笑:“那就等著我們家阿碗的好消息了!”
原是春暖花開的氛圍,隨著這句話響起,皇帝的聲音卻擴散開去,越來越遠,拂麵的微風須臾化為狂風,咆哮而來,周旋反複,花瓣連帶沙土都被卷起,連皇帝的身形也都變得模糊。
章玉碗驚訝看著自己挽在手裡的胳膊消失,耳邊傳來尖利呼嘯,鬼泣鬼訴,淒涼悲傷,迫得她皺起眉頭,不得不左右尋找眺望聲音來源。
黑暗漫卷,將視線所及悉數淹沒,唯有那悲戚的低%e5%90%9f回蕩不止,章玉碗隻覺腳下踩空,身體急劇墜落,她下意識想抓住點什麼,然後——
公主睜開眼睛。
她以為那是自己夢裡的幻覺,可那一聲接一聲的嚎叫還在,讓人有些分不清是在幻境還是現實。
“殿下,您被吵醒了?”風至探頭,小聲問道。
公主:“是有人在哭嗎?”
風至:“好像是野貓在叫……”
明明他們已經收留了一隻小橘貓,可現在大冬天,都護府周圍怎麼還會有那麼多野貓?
“啊!”
哀嚎聲陡然拔高,淒厲慘絕,把風至嚇了一大跳。
“這是……”
“不是貓叫!”公主打斷她,“後麵這聲是人叫,就在後院,你去看看!”
風至渾身寒毛都炸起來,趕緊應了一聲。
前院到後麵沒有直接的通道,要繞過左右兩邊,左邊是客房,右邊是花園。
這年節花園裡也沒什麼花葉,走花園小徑還近一些,風至趕到後院時,已經有不少人被慘叫聲驚動,往後院探頭探腦。
見風至出現,一名婢女湊過來。
“風至娘子,叫聲好像是孫夫人那裡傳來的。”
孫氏雖然隻是李聞鵲的妾,但他正室夫人不在此處,孫氏又代為主持內務,眾人有時口頭也稱之為孫夫人。
話音方落,一人從裡院奔出,慌亂無措,麵色慘白。
風至認得她,對方正是孫氏身邊的婢女眉娘。
“不好了,娘子,娘子她上吊了!”
晴天霹靂,眾人都驚呆了。
風至二話不說,拽起眉娘衝向孫氏屋子!
後院規格舒適雖然不如前院公主處,但身為都護女眷,李聞鵲不開口,身邊自然有人幫忙安排,孫氏的房間也就比公主住處小一些。
如今,孫氏房門大敞,幾名打雜灑掃婢女在門口瑟瑟發抖,探頭探腦。
其實也不需要進屋,風至站在院子裡就能看見,屋裡橫梁上吊著一具身體,早就沒了動靜,隨風雪輕輕擺動,尤其是燭火明滅的晃動下,煞是瘮人。
那在脖頸上勒得死緊,將整具屍體吊起來的綢子,正好卡在孫氏鐵青的臉龐輪廓,後者正微睜雙眼,舌頭被勒出一截,瞪著風至她們。
死不瞑目。
“這到底怎麼回事?!”
風至瞠目結舌,拽不住眉娘往下滑的身體。
“娘子說夜裡睡得不好,總聽見我打鼾,就讓我彆留在外間,今夜我睡了一會兒,發現外頭下雪,不放心娘子這裡,就過來看看,敲門許久未應,我想著輕一些動靜,瞧瞧娘子被子是否蓋好,誰知……”
眉娘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出了這樣大的事情,整座都護府很快都被驚動,連帶夜宿在軍營的李聞鵲也聞訊匆匆趕來。
不過幾日工夫,接二連三出事,他麵色越發疲憊,隻是那雙眼睛依舊灼灼逼人,甫一過來就讓人將眉娘先控製住,然後再將孫氏抱下來。
孫氏一看便是沒有救了,脈息斷絕,毫無生機。
陸惟、劉複等人得了消息,都陸續趕到。
李聞鵲臉色鐵青。
孫氏溫柔小意,頗有姿色,跟著他一道來了邊關,又將他日常起居都打理得井井有條,李聞鵲不是一個好色之徒,但對這樣的孫氏也不可能一點感情都沒有。
他連著幾次深呼吸,也壓不下心口的怒火,冷冷盯著眉娘。
“她怎麼死的?!”
眉娘慘白著臉,又將方才對風至說的重新說了一遍。
大同小異,基本沒有出入。
在李聞鵲的印象裡,孫氏是個溫柔聽話的女人,更何況,自從公主遇刺,他將都護府前院暫時讓出來之後,就再也沒有踏足過後院,畢竟公主就住在前院,他還是要避嫌的。
但從幾次孫氏派人送日常衣物來往的情況看,李聞鵲並沒有感覺到什麼異常,婢女也都說孫氏的病情無礙,不日便可痊愈。
既然如此,為何要上吊?
李聞鵲想不明白,他覺得腦瓜子嗡嗡的。
從都護府婢女外出死亡,到都護府後廚給公主下毒,再到現在孫氏上吊,每條人命之間好像毫無關聯,又好像千絲萬縷。
李聞鵲自忖能力不算差勁,否則也無法升到西州都護的顯赫位置上,又帶兵大破柔然,但他更擅長帶兵打仗,朝廷讓他治理張掖,他就有些焦頭爛額,現在,更是怒急攻心。
這些天他東奔西走,四處搜查,總算有點眉目。
李聞鵲越查,越是覺得這裡頭水深不可測,他正準備找個時間和劉複陸惟等人好好聊聊,卻又突然出了孫氏這檔子事。
陸惟問道:“最近,有沒有外人過來見過孫娘子?”
眉娘搖頭:“娘子自打生病後,就足不出戶。”
陸惟:“那孫娘子上吊前,是否因何事不開懷?”
眉娘:“娘子臥病之後,每每都為不能為李都護誕下一兒半女,甚為愧疚,長籲短歎,我勸解了幾回也無用,反是加重了娘子的憂思。”
陸惟望向李聞鵲。
後者證實:“孫氏的確提過一兩回,不過子女之事無法強求,她自己也知道,並未反複糾纏,最近也沒再提過。”
李聞鵲在老家已經有子女,正室沒跟來也是因為要在老家照顧子女公婆,他自己在子息方麵自然就不著急。
孫氏想要自己所出的兒女,也在情理之中,因為那關乎她以後在李家的地位待遇,有子之妾與無子之妾還不一樣。
但孫氏年紀也不大,剛剛二十出頭,以後還有機會,沒必要一場風寒就朝思暮想把自己給想到去上吊。
孫氏的婢女木娘死了,孫氏自己也死了。
這兩件事之間,必然是有些聯係的。
但到底是什麼關係,陸惟一時還不好下定論。
“待仵作驗屍之後再說吧。”他對李聞鵲道。
李聞鵲點頭,正要讓人將眉娘帶下去扣起來,再慢慢詢問。
這時公主忽然問:“你為何換了新衣裳?”
眾人愕然。↙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陸惟微微眯起眼睛。
眉娘愣了一下,確定公主就是在問自己,訥訥道:“今日便換了的。”
公主對風至道:“你過去,聞聞她衣裳上有沒有香料。”
風至應下,走過去。
“眉娘,勞煩你,將手伸過來。”
風至語氣有禮,但眉娘仍是怯生生的,不敢動靜,風至等了片刻,有些不耐煩,直接伸手,半是強硬將她的袖子拽過來。
沒有香膏,隻有淡淡的,簇新衣服,還未漿洗過的味道。
風至朝公主搖搖頭。
公主問眉娘:“你這身衣服,是什麼時候換上的?”
眉娘一愣:“白天的時候……”
陸惟忽然發出聲,詢問之前在外麵探頭探腦的婢女。
“今天白天,你們見過眉娘穿這身衣服嗎?”
婢女麵麵相覷,紛紛搖頭。
“好像不是這身……”
“這料子是孫娘子賜的,眉娘姐姐平時舍不得穿!”另一個婢女快人快語,“前陣子孫娘子將大家喊過去,分與賞賜,說是冬至快到了,給大家買糖吃,我們都分了些銀錢,隻有木娘和眉娘兩位姐姐額外多分了布料,當時眉娘姐姐還拿給我們看的,說是這布料是都護托人從江南買來,送給孫娘子的,十分難得!”
既是說到這裡,李聞鵲便讓眉娘上前,仔細端詳她身上的衣服。
“不錯,這正是那批江南來的秋紅鑲銀絲鍛。”
當時孫娘子得到五匹,將其中兩匹拿出來,轉賜給服侍左右,周到貼心的兩名侍女,非但沒有不妥,反倒彰顯賢惠和善。
這樣稀罕的布料,兩名婢女何曾見過,自然拿出來百般撫摸炫耀,其他人也羨慕萬分,紛紛稱讚兩位姐姐好福氣,遇見了一個好主母。
木娘那份,她舍不得做衣服,就先收起來,準備以後再用。
而眉娘做了一身衣裳,但她也舍不得穿,打算過年再穿。
平日裡兩人還是穿著婢女常見的粗布衣裳。
但今日眉娘卻忽然換上新衣服。
眉娘道:“我原先那身衣服,服侍孫娘子用晚飯時弄臟了,天氣冷洗不乾淨,便才臨時穿了這身新的。”
陸惟不置可否,看向公主:“勞煩殿下了。”
劉複在旁邊一頭霧水,也不知道他要勞煩公主什麼,但公主似乎聽懂了,點點頭,親自上前,翻看眉娘衣袖,湊近嗅聞。
眉娘雖然惶恐,卻不敢再躲。
“傍晚到現在也有幾個時辰了,身體接觸,衣裳難免會沾上香膏的味道,但是沒有,連衣服上的褶皺也很少,可見你剛穿上不久,不會超過孫娘子出事前後。”
公主柔聲細氣,娓娓道來。
女人對香膏如何使用更加熟悉,所以陸惟剛才要請公主出手。
眉娘的臉色在夜色中看不明晰。
但陸惟注意到她渾身僵硬繃直,這是很緊張的表現。
“就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