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劉複臉上。
聽眾一關注,講的人就更來勁了。
“那後來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吧!”
皇帝就是再疼愛獨女,也必須麵對柔然可汗得不到公主,不肯退兵的事實,最終隆康公主出降,大璋與柔然結兩姓之好。
此事過後三年,光化帝駕崩,其子,也就是隆康公主的親弟弟繼位,年號景德。”
但這位景德帝運道委實不太好。
景德帝年紀輕輕,卻輾轉病榻,在位四年即崩,無親生子嗣,不得不擇宗室為繼,最後挑挑揀揀,選了景德帝的堂弟,這就是當今天子永和帝。
“當今陛下登基未久,就趁著柔然內亂下令出兵討伐,一舉拔除邊患,令被柔然並吞多年的張掖郡也都重歸疆域,這份功績固然舉世無雙,可要我說,若非前麵兩代先帝籌謀隱忍,這殲滅柔然的不世功業也不可能這麼順利。可惜了公主身為先帝之姊,光化帝長女,如今好不容易得以歸朝榮養,竟是這般冷冷清清,乏人問津。”
他口沒遮攔說一大串,感覺自己好像確實話有點多了,不由乾笑數聲,試圖圓回來。
“本朝女子再嫁不罕見,隆康公主如今年紀雖然不大,畢竟是寡婦之身,前夫又是柔然可汗……我這也隻是惻隱之心,絕無妄議天子之意啊!”
他確實覺得公主可憐。
金枝玉葉花樣年華,一去柔然十年,吹了十年的風沙,隻怕纖纖少女的眼角都有了紋路。
沒了父兄庇護,雖說如今這位陛下是她的堂弟,可畢竟多個堂字,隔了一層,可以想象公主回到京城,眼見物是人非,無依無靠,餘生晚景淒涼,一眼能看到頭。
都說人走茶涼,堂堂公主淪落至此,怎能不令劉複唏噓?
想及此,劉複越發同情這位素未謀麵的公主。
陸惟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
都說這位汝陽侯流連花叢,家中姬妾,外麵紅顏,兩個手掌都數不過來,惜花憐花是出了名的。
看來現在還得加上一條,口沒遮攔。
陸惟伸出三根手指。
劉複:“什麼意思?”
陸惟:“其一,陛下對公主有單獨的旨意,其中涉及公主封號,並非你想的那樣。”
劉複愣了一下。
離京之前,兩人一塊陛見,皇帝卻單獨留下陸惟。
論品級爵位,自己是此行正使,可敕封的旨意是交給陸惟的。
此事劉複早就知曉,他也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倒沒覺得屈辱,反倒因為有人願意挑大梁,自己不用擔責任,求之不得。
“看來這裡頭果然大有內情,陸老弟,其二呢?”
他順著杆子爬,也沒打聽旨意到底說了什麼,口中的“陸少卿”馬上變成“陸老弟”了。
“其二,這次朝廷出兵一舉殲滅柔然主力,收複疆土,此事由先帝籌謀,到今上大功告成,但光憑朝廷一方,也很難對柔然那邊的情況有所了解。”
眼看這汝陽侯的悟性著實有點低,陸惟也沒法子,既然起了頭,總得多解釋兩句。
柔然雖是遊牧民族,但矗立西北邊塞數十年,戰力強悍,屢屢犯關,從前朝到如今的大璋,讓中原王朝頭疼不已,是名副其實的心腹大患。
這次出兵,不僅徹底收複包括張掖郡在內的西域幾郡,還逼得整個柔然四分五裂。
雖然柔然沒有被完全消滅,還有一部分餘孽從王庭逃離,一路東遷,但對於跟柔然對峙數十年的中原人來說,依舊是巨大勝利。
“你的意思,公主為滅柔然立了功?”劉複終於反應過來。
難怪出兵這麼順利,邊患說平推就平推了。
聽說柔然那邊因為大利可汗的死鬨內訌,公主膝下無子,按照蠻族規矩,隻能嫁給新任可汗為妻,當時消息傳來,劉複還跟老爹感歎了一番自古紅顏多薄命,沒想到後來柔然內部自己生亂,聽說大利可汗的叔叔和侄兒各掌一撥人馬,加上大利可汗生前的近臣,三撥人互不服氣,鬥得雞飛狗跳,最終出現分裂之勢,被朝廷趁虛而入。
現在想想,這其中,隱約有個人,從頭到尾,穿針引線,將一切偶然契機串連起來,最終變成朝廷大勝的必然。
也許就像自己猜測的那樣,公主殿下在其中起到不可磨滅的作用。
但朝廷這次出迎的規格太低,也沒有大肆宣揚公主功勞,劉複還以為公主不受重視。
劉複看著陸惟,總覺得對方知道的秘密似乎比自己要多得多。
他想了又想,麵露糾結,神色變幻,終於忍不住吞吞吐吐問了出來。
“陸老弟,我寸功未立,分量也不夠,甫一上任就被委以如此重要的差事,我想來想去,覺得實在蹊蹺!如果公主確實為朝廷立下大功,她現在麼,又是個寡婦,那陛下會不會是看我玉樹臨風,想把我賜給公主,當作封賞啊?”
陸惟:……
是開竅了,但開錯地方了。
劉複:“你怎麼不說話?”
陸惟慢慢道:“我覺得,這種可能性,應該不大。”
劉複反倒有點急了:“怎麼會不大呢?我越想越有可能!”
陸惟:……
劉複:“你看,我剛繼承汝陽侯爵位,卻沒有朝中官職,屬於清貴但不顯要的位置,正合適被公主拿捏。再說了,不是我自誇,就我這年輕未娶,英氣逼人的條件,放眼京城又有幾人?陛下當時突然給我指派這樁差事,我就覺奇怪呢,現在想來,難道不是陛下讓我過來給公主相看的?若公主看中了,回京我就成駙馬了?!”
天啊,他雖然還未成親,可也不想憑空當駙馬!
算算公主出嫁去柔然距今起碼也有十年了吧,就邊塞那個風沙,再柔嫩的少女也能吹成老嫗。
劉複思及自己平時左擁右抱,從驚鴻舫到八音樓,那麼多嬌滴滴的紅顏知己等著自己,他還未有收心成家的念頭,為此被老爹老娘追著打過罵過多少次,萬萬沒想到自己此番竟有可能栽在這上頭!
本朝雖也有駙馬與公主和離的先例,可要是自己被當作獎賞尚主,在公主用膩之前,皇帝恐怕也不會允許自己輕易和離吧?
劉複越想,越是臉色蒼白,萬念俱灰,仿佛已經看見一個未老先衰的公主在朝自己招手。
短短幾息之間,他從精神飽滿,變得枯萎缺水,如同一朵被吸乾精氣的花,頓時萎靡下來。
陸惟:……
對方表情變化明白把想法寫在臉上,他想要忽視都很難。
陸惟將眼睛從劉複生動誇張的反應移開,繼續之前沒說完的話。
“其三——”
但劉複已經沒心情聽了,他趴在桌上,神色萎靡,正哀悼自己即將逝去的美好青春。
陸惟見狀也就閉上嘴,低頭喝茶,自在悠然。
其三,他此來邊城,迎接公主還是其次,主要是為了查一樁懸案。
一樁非常重要,又有點意思的懸案。
第2章
兩人說話的工夫,天色已經大亮,樓下街道也已灑掃完畢。
從陸惟他們這個角度,可以清楚看見都護府軍士分作兩股奔向緩緩打開的主城門。
看來都護府那邊也已準備妥當,西州都護李聞鵲很快會過來。
按時辰來看,公主車駕也快抵達城門附近了。
劉複沒精打采,還沒反應過來。
陸惟看了自己身旁隨從一眼。⊿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後者直接一手抓在劉複肩膀上把人提溜起來,雙手扶好,再推著他往前走,一邊客客氣氣道:“侯爺,該上路了。”
劉複打了個激靈,仿佛已經看見自己黯淡的下半生。
劉複站了好一會兒,陸惟才慢騰騰下樓。
西州都護李聞鵲的隊伍也正好過來了。
但這會兒劉複已經沒什麼心情寒暄了。
西州都護府是朝廷將張掖重新納入版圖之後新設的衙門,雖說地處偏僻,但無論從編製還是戰略位置上都是一州重鎮,都護之位相當於軍政一把抓。
由於直麵番人外族,西州都護比一般州刺史還多一個“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權限,可謂是位高權重。
而李聞鵲,剛年過而立,就得到這個職位,升遷不能說不快,要知道他之前還隻是原秦州刺史沈源的部將,沈源因罪受死之後,李聞鵲非但沒有被上司連累,反而平步青雲,很快就坐到與當年老上司平起平坐的位子。
權力是最好的春[yào],首任西州都護李聞鵲黝黑的臉似乎都年輕幾分。
他也看見劉複和陸惟了,沒等對方上前,就下馬親自迎過來。
“李某今早讓人去請二位郎君,方才知道二位已經提前出來了,怠慢之處,還請恕罪。”
李聞鵲拱手道,沒有剛剛立下潑天功勞的武將驕橫,態度謙虛有禮。
“邊城簡陋,招待不周,侯爺與陸少卿歇息得可還好?這邊已經為兩位備了馬,若是不習慣的話,也有馬車備著。”
劉複擺擺手:“多謝李都護關心,這邊確實比京城要冷上許多,要說住嘛——”
他下意識確實打算抱怨,好懸瞥見陸惟仙風道骨麵無表情的模樣時及時刹住。
“其實也還好,就是床褥硬了點兒,沒事沒事,哈哈哈!”
李聞鵲麵露歉然:“是我疏忽了,今夜必會讓下麵人為兩位多鋪幾層褥子!”
對方越是身段柔軟,劉複越是不好挑剔,雖然他不僅覺得床鋪硬,還覺得被子不夠軟不夠香,覺得爐子裡的煙太嗆,比不上京城的銀絲炭,更覺得晚上沒有伴隨美婢的體香入眠很難習慣。
劉複扭頭看了看馬,又看了看這陰沉沉的天,正準備說那自己就坐馬車去,結果陸惟先他一步上了馬。
劉複:……
在其他兩人的注視下,劉複隻好放棄乘坐馬車的念頭,捏著鼻子騎上馬,跟李都護並駕而行。
陸惟則策馬落後半步,跟都護府楊長史低聲交談。
“我聽說昨夜死亡那女子的身份查明了?”
“是,”楊長史苦笑,“讓您見笑了,說起來還與我們都護有些關係。那女子名喚木娘,乃是李都護側室的侍女。”
陸惟微微沉思,“我記得,李都護駐紮此地,並未將妻女帶來。”
楊長史:“是,李家父母年邁,又有幼兒無人照顧,李夫人就留在老家,孫氏是李夫人在老家做主納的,千裡迢迢來邊城幫忙照料李都護起居,李都護在這裡也隻此一妾。”
這句話的意思是,孫氏雖為妾室,在主母缺席的情況下,就相當於幫李聞鵲打理內務,算是半個女主人了。
陸惟:“那木娘,在孫氏麵前得用嗎?”
楊長史:“是,孫娘子跟前有兩名侍女,這木娘就是其中之一。年關將近,木娘家中老母重病,她向孫娘子告假兩日回家探望,孫娘子就準了。今日本該是她歸府,結果昨夜卻被發現死在離家不遠的牆下,死時懷中所揣便是藥包